宮裡宮外連番的出事,高太后再也沒心情慶賀自己生辰,就藉口爲姬恞祈福免了,只收了羣臣的賀表,連宴也不擺。
只是她煩心的事情到底不能隨着姬恞的轉危爲安結束——就在太后壽辰過去的次日一早,昆德宮主位戴皎攜德陽宮主位焦蔚娘步行至和頤殿請罪。
請罪的緣故卻是兩日前,戴皎至含光殿與焦蔚娘閒聊,偶然之間打碎了殿內一隻一人多高的粉彩描金繪春日煙樹碧波擺瓶,原本戴皎正在賠禮不迭,不想焦蔚娘叫人打掃碎瓷時,眼尖的宮女竟從碎瓷裡看到了一隻色澤陳舊的錦匣。
出於好奇,兩人將之打開,卻見內中盛着幾塊彷彿香料的東西,因爲當時沈氏才被卻死香所害,而最有嫌疑的雪氏又堅持不肯認罪,姬深和太后將這事交給了右娥英,右娥英查來查去遲遲難以判斷,看到這些香料,又見錦匣陳舊,兩人都心生不妙,就拿到了太后跟前來,順便解釋。
高太后皺眉看着殿下打開的錦匣裡的香料:“既然是前幾日就發現的爲何到今兒纔來?”
焦蔚娘小心翼翼的道:“回太后的話,只因昨兒個是太后的壽辰,如今宮裡宮外都出了事情,妾身想着妾等不能夠爲太后分憂已經是十分的慚愧了,又怎麼敢趕在太后壽辰之前再給太后稟告煩心事呢?想着沈世婦……事情已經發生了,所以就想過了太后壽辰再稟告。”
旁邊戴皎也小心的道:“因爲之前聽任太醫說過,沈世婦小產就是因爲卻死香的緣故,妾等雖然不敢斷定這裡頭是什麼,而且也沒點燃,但右娥英到底懷着身子,妾等就不敢到錦瑟殿裡去,只能稟告太后了。”
她想了想,又道,“妾身沒聽任太醫說卻死香不點燃也能害人,並且當日打開後,妾身與焦光訓也是把玩過片刻的,至今沒有什麼不好,想着裡頭即使是那些東西,料想不至於使太后鳳體有失,這才壯着膽子拿過來的,並不敢貿然使太后陷入危局!”
兩人解釋的合情合理,加上她們當初都是太后做主挑進宮的,尤其是焦蔚娘,太后臉色微微緩和了點:“既然你們把玩過也沒事,料想不是什麼害人的東西罷。”
但爲了謹慎,她還是叫了任太醫來,任太醫進殿後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太后,何處得來如此之多的卻死香?”
“啊?!”高太后震驚不說,焦蔚娘和戴皎更是嚇得差點把錦匣都扔了!
既然東西的確是卻死香,這就是大事了,連右娥英得到消息也硬是趕了過來,高太后看到她變色道:“你過來做什麼!”
“姨母,你沒事吧?”右娥英先擔憂的問太后,接着又呵斥戴、焦兩人,“什麼東西都敢往太后跟前拿,你們真真是昏了頭!若是害着了太后,你們兩家人的命加一起夠抵麼!”
高太后就勸說道:“昂厚說過那東西不點是不打緊的,哀家如今反正也有這個歲數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倒是你如今懷着身子很該處處當心!”
“姨母都不怕,我自然也不怕。”右娥英順勢膩上去,撒嬌道,“前兩日沈氏小產,到現在都是一筆糊塗帳,我看着沈氏實在是可憐,偏雪氏又百般的不認,想着都是侍奉表兄的人,也不能隨意冤枉了誰,這幾日都頭疼得緊……姨母,這卻死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高太后皺眉道:“你如今不是能操心的時候,沈氏既然已經沒了身孕,就叫她好生調養、賞賜些滋補之物也就是了,說起來這回沒了身子難道不是她自己不好嗎?長信宮那麼大,她要散步去什麼地方不好,偏要在宮道上擠着!至於雪氏,的確可疑,就降個位吧。”
右娥英抿嘴笑道:“究竟姨母疼我,可這香聽着怪可怕的……”
“回太后、右娥英,妾身在那含光殿裡雖然也住了兩年了,可那粉彩描金春日煙樹擺瓶之前是向來都沒動過的啊!”焦蔚娘這會便急急的喊起冤來。
高太后方纔只顧仔細盤問任太醫關於卻死香之事,還沒顧得上她們,此刻就冷聲道:“那這東西到底哪裡來的?”
“回太后的話,那擺瓶比妾身還要高一點,實在沉重,妾身打從住進含光殿起就不曾移動過的,平常也只是使宮人拿拂塵將外壁擦拭擦拭。”焦蔚娘怯生生的道。
高太后深深看她一眼:“是嗎?那戴氏打碎得怎麼這樣及時?何況比你還高的擺瓶是那麼輕易可以打碎的嗎?”
——焦蔚娘如今是德陽宮的主位,既然那擺瓶如此的沉重,她又一力說自己住進去之後再也沒動過,還是這次打碎了才發現內中所藏的香料的,那麼東西就是在她住進去之前就放在了那裡的了,在她之前,含光殿裡的主人便是已故的歐陽柔,高太后哪裡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
“回太后的話,其實……其實是這麼回事……”知道茲事體大,戴皎和焦蔚娘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妾等是在內室練舞,旋聲急停之際,不仔細撞倒了那擺瓶,這才……”
高太后雙眉一揚:“練舞?”
“陛下嘗贊妾身宮裡的金御女舞姿曼妙、翩然如仙。”戴皎面紅耳赤的道,“妾身……妾身也有些日子沒見陛下到皎月殿去了,所以就……就……”
若是爲着爭寵所以悄悄習舞的話倒也可信,畢竟如今的右娥英有孕,孫氏、步氏故去後,餘下也沒有誰能夠獨寵,牧碧微忙於照料膝下的二女一子,何氏呢如今寵愛也不如從前,戴皎和焦蔚娘寵愛向來平平,到底也沒被姬深忘記,現在這幾個月正是個好機會。
不過高太后可沒那麼容易相信:“什麼地方不好練,偏要在擺瓶邊上練?你們就想不到會打翻了它嗎?”
“只因上次金御女在庭中綠樹之下繞樹而舞,陛下……陛下很是喜歡!”焦蔚娘尷尬的道,“妾等年歲長於金御女,身段也不及她柔軟,惟恐一開始跳的不好傳了出去惹人笑話,因此就在殿內練習,就……就拿了那擺瓶當作樹。”
高太后眯起眼,道:“這麼說來這東西還真和柔娘有關係了嗎?但柔娘早就死了,如今總不能說是她乾的了吧?”
“按說雪氏從來都沒有和歐陽表姐來往呢!”右娥英也道,“再者沈氏身邊的其他人也鮮有和歐陽表姐有什麼舊交的人。”
“妾身想到了一件事情……”戴皎沉吟了片刻,忽然道。
見太后和右娥英一起看過來,她抿了抿嘴,小心的道,“方纔任太醫說卻死香點燃之後有毒,且能使中毒者迅速衰老,妾身記得,歐陽美人向來姿容豔麗,但上一回,爲當年西極行宮一事,太后召妾等過來與歐陽美人對質,妾身記得歐陽美人……望之甚是衰老……”
太后臉色一變,右娥英也驚呼了一聲,以袖掩嘴:“難道歐陽表姐從前不是那個樣子嗎?”
“這麼說來,連柔娘也是被卻死香所害嗎?”太后喃喃的道,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冷宮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