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清澈的小湖泊,一輛牛車緩緩而行,最終在蓮湖學堂門前的大石前停下。
從牛車上牛車先下來一名中年人,穩住身形,正了正衣冠,就徑直往裡而去。
孫文腳步穩健,走得並不快,但學堂不大,甚至相比於他處學堂還有些狹小。
因而不到片刻,孫文幾人就都到了學塾草堂之外,這時放緩腳步就聽到了一陣陣稚嫩齊整的嗓音學塾傳出,“維天之命,於穆不已。”
孫文聽了淡淡一笑,有些玩味。
似乎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諸人,鬚髮斑白的清癯老者沒有驚擾正在背誦蒙童,輕輕走出了屋子。
“辛師。”孫文率先拱手一禮道。
辛靈濱一襲青袍罩身,看着孫文亦是還禮。
“辛師,還請借一步說話。”孫文神色熱絡,一語未終就又連忙說着。
辛靈濱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說着:“那就請先到陋室小坐。”
說罷,進屋同學生們囑咐了幾句,就在前引着兩人往學堂深處而去。
辛靈濱和孫文在一間僻靜幽深草堂分賓主坐定,孫盛則滿臉恭敬之色站在一邊,束手而立。
孫文身體向後倒去,靠在身後那張老竹椅青中泛黃的光滑椅背上,環顧四周,看着佈置得簡單而雅緻,微微一笑就先是讚一句,說着:“清雅怡人,辛師此處真乃修身養氣的好地方啊,比之威嚴肅穆縣衙,別有一番滋味。”
“寒舍簡陋,大人不嫌棄就好。”辛靈濱淡然一笑,“大人一向公務繁忙,不知此次來訪,是爲了何事啊?”
孫文抖了抖衣袖,身體微微前傾,笑容溫醇,“我此次前來,一是拜訪辛師,謝您開慧教化之功,犬子此次能中得童生,實是全賴辛師之助,二來嘛,也是有個不情之請。”
說着,就示意一旁的僕役將手中捧着的的禮物呈放在竹製茶几上。
卻是一個拳頭大小的綠色小罐子,罐子不知用着什麼靈木製成,泛着可愛喜人的綠光,見之就覺不凡。
將罐蓋輕輕打開,一股怡人的清香就瀰漫出來,佈滿整間草堂。這時深呼吸一口,心肺之間,就滿是清新茶香
“這是雲州特產——雲霧茶,雖不是什麼上等的靈茶,對修行並無多少助益,但於清心滌體,延年益壽卻是有着一些不俗的效果。”孫文一邊微笑,一邊解釋介紹着。
“心意我領了,但這禮太過貴重,稍後還是請大人帶回吧。”辛靈濱目光一凝,看向一旁侍立的孫盛,若有所思,“至於不情之請嘛,既然是不情之請,那我想大人還是不說的好。”
孫文臉色微變,猶豫了下,勉強一笑,還是直接了當就說道:“我兒心仰霜蓮姑娘久矣,這次來其實也是想來向辛師商量下兩人婚事,還望先生成人之美。”
孫盛聽了,身子一直,臉上神情真摯,趕緊上前一步,口中就恭敬說着:“學生對霜蓮小姐情有獨鍾,非她不娶,希望先生此次能成全學生,將霜蓮小姐許配給學生,學生必會好好待她,一生不改。”
辛靈濱爽朗一笑,掃了孫盛一眼,然後揮揮手,對着孫文搖頭說着:“此事卻非是我不願,實在是不能。”
“我與內人老來得女,內人一向視其爲掌上明珠,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一切都順着她的意來,唯恐她有一星半點的不高興。”辛靈濱有些無奈,“況她又一向自主好強,極有主見,我也不好直接就替她做出決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況兩人自小一同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盛兒又是您的學生,您也算是知之甚深,此時何不就親上加親,好上加好,成就這天作之合呢?”孫文思量着答道。
辛靈濱微笑不語。
“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們也都是爲了孩子。”孫文臉色如常,並沒有惱火辛靈濱的不識擡舉,只是再次鄭重懇切說着。
頓了頓,就又繼續着先前的話題,“這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希望先生能好好想想,衙門還有着公務,我們就先告辭了!”
說罷,孫文緩緩站起身,望着辛靈濱微微一禮後轉身就出了房門,默然離去。孫盛緊隨其後,低頭快步而行。
一出學堂,孫文就皺着眉,臉色晦暗,顯然此刻心情並不輕鬆。
孫文一頓就停住了身形,這時後面孫盛見了也連忙止住腳步,孫文向後淡淡一掃,流露出威嚴神色,沉聲說着:“你在學堂到底表現如何?”
孫盛心頭一震,臉色微白,有些心虛,但此時不敢假言,只得老實回答:“爹,我大錯沒有犯過,哪怕有些小錯,也不會如何。”
“肯定是伏塵在辛師面前搬弄是非,中傷詆譭我,才讓辛師對我不喜。”孫盛神色黯然,不由恨恨道。
“伏塵?就是這次的案首?那個天生的舉人種子?”孫文皺了皺眉。
“不錯,父親就是他,仗着天資聰穎,在學堂處處壓我一頭。”孫盛忙道,“辛師也對他另眼相看,現在看來,極有可能想將辛霜蓮許配給她。”
“這……孩兒實在是心有不甘!”說到這裡,孫文深深低下頭去,不再出聲。
看着自家兒子苦澀委屈樣子,孫文眉頭一擰,就要訓斥,最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嘆了口氣,無奈道:“之前的事我就不計較了,日後你要好好的,哪怕只做個表面樣子,也要在辛靈濱面前把戲給我做足了!”
孫盛鬆了口氣,連道:“是,孩兒知道了。”
孫文看着眼前恭謹低頭的孫盛,沉默良久,最後一嘆,眼底一絲殺機閃過,含着冷笑就說着:“至於那個伏塵,你不用擔憂,該是你的機緣就是你的機緣,誰也搶不掉,奪不走!”
“修行路上白骨皚皚,這世上,莫名其妙夭折的天才太多了,而死掉的天才,就不再是天才。”說到這裡,孫文眼神有些陰冷。
頓了一頓,不待孫盛迴應,孫文就又說着:“我衙門還有着急事,就先走了。”
“你也好好反省下,不要再有下次了。”
說罷,揉了揉痠痛的眉心,直接走了幾步,就上了一直等侯在一旁的黑帷牛車。
牛車粼粼作響,碾過地面光滑的青石板,一路向着縣衙而去。
孫盛站在原地,細細琢磨着父親的話,突然,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睛一亮,不由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