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會要碰上了吧?!這兒就一條巷通到底,夜聲無處可藏啊!
“你?”很快的,我就聽到了宋令箭向微訝的聲音,完了完了,他們碰上了!
“宋姑娘從外面回來呀?我來看看燕飛,剛聊完出來——”
我背上寒毛一立,這不是李瓶兒的聲音麼?!
“有心了,不送。”宋令箭淡淡道。
“恩。”“李瓶兒”慢慢地走了出去,在宋令箭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
我慶幸夜聲的謹慎,又不禁有點發杵,一想剛纔夜聲一直是以李瓶兒的樣子在房裡與我聊天的?——李瓶兒的女人臉,夜聲的男人聲音——
我還沒杵完,宋令箭就敲了下門,不等我應答就推門進來了。
我做賊心虛,抖了下。
宋令箭道:“誰給你上的藥?李瓶兒?”
我握了握拳,平息自己的緊張,道:“大寶幫我敷的。瓶兒——瓶兒只是過來看看我眼睛怎麼樣了,沒坐多久就急着要回去給牛哥做飯了。”
宋令箭沒放在心上,走到了我梳妝桌前,擺弄着上面的什麼東西,然後道:“給你扎幾針,閉眼別動。”
我點頭。
宋令箭呼吸緩慢地在我眼睛周邊扎針,我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可能真的是做賊心就虛,生怕她能聽出我的呼吸裡帶着的心虛。
紮好針後,我覺得眼睛異常放鬆舒服,眼眶有暖洋洋的東西在輕微的流動,有一種萬物生機復燃的新生感。
我沒話搭話,問宋令箭:“我今天早上的時候,模糊好像看到有影子,是不是代表我眼睛好了許多了?”
“恩。”宋令箭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你們最近都在忙什麼?”
“入冬了,備些獵收弓——你在忙什麼?”宋令箭後面這句話問得蹊蹺,我心猛地跳快起來。
“忙——我眼瞎了什麼都動不了,能忙什麼——一天晚到就是吃藥,吃了藥犯困睡覺——”
宋令箭離得我遠了,好像坐在了我對面的椅子上,靜靜觀察着我。
我擠着笑容,但是笑容很僵硬,很假,我想找點話題活一下氣氛,又怕自己顯得太過刻意而被發現什麼。
過了一會兒,宋令箭道:“孟無走了。”
“哦。”這麼快就走了?我還以爲他還會多呆兩天。”我鬆了口氣,總算不是這麼沉悶的安靜了。
“你好像並不奇怪麼?他走之前來找過你?”宋令箭敏感道。
“啊,沒有,他這次一來呆這麼久我才覺得奇怪,發生這麼多事,他也沒心情多呆了吧。”我心裡鬆了口氣,孟無終於走了,那就是說秦正也一起走了,那就好。
宋令箭沒接話,她在思慮什麼?琢磨我話裡的漏洞麼?
“我們沒趕到的時候,秦正與你有說過什麼沒有?”
“秦正?我不知道他是男兒身的時候聊過一小會,她說她身世可憐,無依無靠,我本來還打算收留她在這裡幫忙,沒想到——”秦正跟我說過的話,的確就只有這些,後來那些話,我是聽他與燕錯說的,不算。
“別有事沒事好心濫發,收留不知底細的人在莊裡——那個黃大寶呢?還在莊裡頭麼?”
我就知道宋令箭又要責罵我,無奈地嚥了口氣,道:“恩,他說他要在這裡保護我們,現在也不知道在後院做什麼。”
宋令箭冷笑一聲:“就他?保護你們?別給你們惹麻煩就不錯了——我去趕他走——”
我一把拉住宋令箭:“好端端的,幹嘛要趕他走?他雖然心性幼稚,但也不致於給我們招什麼麻煩。”
宋令箭道:“不招麻煩?那蹲在巷子裡等小主的那兩個家丁是來幹嘛的?就算他不給你找麻煩,麻煩也會找上門。”
我無話可對,白天宋令箭估計是聽到了甲乙夫來找小主的事,她不僅沒有同情大寶的現狀,居然還因爲這樣就要趕走大寶,難怪大寶說她兇,怕她怕得口齒都不零清了。
這時令箭也警覺地轉動了下身子,應該在向窗外看,然後我聽到了巷子裡輕輕的腳步聲——
宋令箭的聽力,比我這瞎子還要好。
“時近黃昏,可能都各自忙去了。也不知大寶還在不在莊裡。”巷裡的人進了院,也沒有敲門,而是在低聲商量着,我聽出來這是上官衍的聲音——
上官衍來找大寶麼?
宋令箭低聲一個冷哼,道:“你看,麻煩找上門了。”
難道那兩個家丁沒找到大寶,向衙門報案了?
“黃!大!寶!”
冷不丁的,一個滿帶笑意的聲音大聲吼了一句,跟上官衍同來的這個人,聲音我沒聽過。
大寶可能剛經過,很遲鈍地應了一句:“啊?誰叫我啊?”
“你說我是誰!”那聲音很雀躍,跟上官衍的聲音有點像,但是很跳脫,滿滿的都是笑意。
大寶哈哈笑了,快步朝大院走來,隨他一起的還有水波盪動的聲音,可能水房打好水出來,剛巧被上官衍他們看到了。
“上官哥哥,你都好拉?”大寶問了句,他不理叫他的人,反而問上官衍的病情去了。
“誰是你的上官大人,你再好生瞧瞧我是誰?”跳脫的聲音調皮道。
“啊?啊?……啊?!”大寶憨憨的一直在啊。
“你哦,再仔細瞧瞧,我是誰?”跳脫的聲音假裝不開心道。
大寶哦了一聲,頓了頓,突然水盆重重落地,卻沒打翻,漾出了許多水,大叫起來:“鬼——有鬼啊!有——有鬼啊!”
我被嚇了一跳,怎麼又有鬼了?!
“瞎叫什麼呢?”跳脫的聲音也被大寶這樣的反應嚇了一跳。
大寶抽抽噎噎,驚恐萬分:你——你——你,你是禮表哥!”
“哈哈,你認出我來了。沒錯沒錯,我就是你那才比子建的禮表哥!”原來這個人是大寶的親戚表哥,果真託了上官衍一起來尋人了。
大寶哇哇大哭起來,像是被嚇得不輕:“你——你……不關我的事啊,我不會水,我已經叫人去救你了,可是……我跑得太慢,帶人來的時候你已經淹死了……不關我的事啊…你別來找我算賬呀…”
這個大寶,可真是個愛哭鬼,聽他說起來,以爲這禮表哥早就被水淹死了,突然出現在眼前,膽小點的是要嚇一跳。
我輕輕笑了,宋令箭道:“客人來了,主人家躲房裡幹什麼?”說完轉身管自己走。
我也跟在後面摸去。
禮表哥對大寶這樣的相認反應完全意外,驚訝道:“你,你在說什麼啊?”
我們已走到檐下,我偷偷睜了睜眼,看了看院裡的人,門口站着的兩個男人身形很像,我沒分清哪個是上官衍,哪個是來尋人的那個禮表哥。
上官衍笑道:“兄長與大寶玩笑,叨擾到兩位了。這是家兄上官禮,這位是此莊主人燕飛燕姑娘,這位是宋令箭宋姑娘。”
家兄上官禮?就是大寶的禮表哥?上官衍的兄長是大寶的表哥,那上官衍也是大寶的親戚了?怎麼從沒聽誰提起來過,連大寶自己都沒提過啊?而且他們也不像表親那麼親密——不過倒是聽上官衍說過,他有兩個兄長,這位應該就是其中之一。
上官衍問我道:“燕姑娘的眼睛是不是好些了?”
宋令箭道:“一直遮着紗布,她自己看不清,我們,更看不清。不如摘除,哪怕見見天日也好。”
這個宋令箭,這都不忘來教訓我。
我接話道:“最近睡得多,沒怎麼用眼,再加上宋令箭的調養,已經能模糊看到些影子了——”到了院子,光線更明,依稀能辯清眼前的兩個人,一個穿着淺色的長衫,一個穿白,那白在我的眼中亮得明亮,我馬上閉上了眼,宋令箭扎的這幾針可真有效果,但我不敢用眼過力,還是心滿意足,“我能瞧見你們兩人,個頭相當,禮公子是不是身着白衣?”
上官衍笑道:“的確是的。燕姑娘能重見光明,的確是件喜事。”
上官禮一直沒講話,但我感覺到他在盯着我看,我現在沒蒙紗布也沒淚血,有什麼奇怪的麼?
宋令箭淡笑道:“你若不說,險些要錯認你們。好一張雙生臉。”
我微訝道:“雙生臉?兩位長得很像麼?看身形是差不多呢。”
上官衍道:“我與二哥相差一歲,並非雙生。不過因相貌相似,很多人都誤以爲我們是雙生兒。”
這時我感覺自己衣角被拉了拉,大寶喘着小粗氣站在我後面,像是跟誰在賭氣一樣。
“曹植贊洛神道,瞥若驚鴻,婉若游龍。在下一直爲尋天下女子可真有如洛神之態,如今才知道,原來天下百態,竟可有無數洛神。”上官禮吟了句詩,雖不懂細意,卻能聽出是在夸人。
我笑了,這對上官兄弟都是文人雅士,一出口就是詩詞歌賦,可惜我半句沒聽懂:“聽不懂禮公子這文縐縐的話,這洛神是誰呀?”
“洛水之神,是曹子建心中的一抹紅顏。淡淡如是在,卻從不曾擁有——”上官禮輕柔微語,讓人聽着很舒服。
“燕姑娘不事書經,二哥說多了,燕姑娘要繞得頭痛了。”上官衍知道我不懂這些東西,將話題打斷了,問大寶道,“這水倒起來是何用的,眼看就要涼了。”
大寶吸着鼻子沒有回答。
上官禮輕快地笑了起來。
我正想問有什麼事情這麼好笑,便聽到了巷裡的腳步聲,噠噠噠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