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哥突地伸出手,握拳的手一攤,掌心上出現一顆晶瑩如淚般隱有七彩光芒的晶石,折着夕陽發出血紅的光芒。
愛兒淚還在臉上,卻已經驚訝地叫出了聲音:“好漂亮的石頭兒。”
三哥哥唉聲嘆氣:“不是石頭兒,是寒晶,寒晶好嘛,一整個寒池,要蘊上百年才能蘊出幾顆成熟的寒晶,像模樣這麼標緻的就更少了。”
愛兒伸手一抓,三哥哥卻縮回了手。
愛兒氣道:“有這麼漂亮的石頭兒卻不早點拿出來?”
三哥哥拋着寒晶,寒晶在半空中時高時低,時而折出晚霞之紅,時而又折出草原之綠,像個美妙的戲法。
三哥哥得意道:“早點拿出來?我在寒池吃了多少風寒才找到這麼顆玩意兒,本想好好藏着收着,等找個心怡的漂亮姑娘了送去當定情信物的,這下你哭天搶地的,我不給你好像有罪似的——要不然,等你以後長大了給我當個小媳婦兒,這寒晶就歸你了。”
愛兒憋着氣,她知道這只是無賴的三哥哥的一句玩笑她,可她的心仍舊砰砰跳。
三哥哥停止了拋擲,握它在手裡,看着愛兒笑眯眯道:“媳婦指望不上,你若是叫我聲三哥哥,這寒晶就送你。”
一直膽大的愛兒仍舊沒能叫出這聲“三哥哥”,她不知道這成了她很多年的遺憾,她只是一味地掉着淚,爲着即將到來的離別,夕陽血紅的黃昏好像書上那些告別的十里長亭的背景一樣,在訴說着難再見。
三哥哥等了一會兒,失落地笑了笑,將寒晶別在了愛兒的髮髻間:“算了算了,這下真的是虧了老本,這麼個寒晶都換不來一句三哥哥,還指望着換小媳婦呢。”
愛兒低着頭,她聞到三哥哥手上溪水的味道,或者是寒晶的味道,很香,也很自由。
那天還是像往常一樣,三哥哥站在坡上遠遠地向愛兒揮手告別,就像第一天他們越過高牆在相互招手一樣,愛兒手裡握着那些溫潤的寒晶,心情沉重地回到了院子。
回到房間,愛兒我將三哥哥送給她的小石塊好好地用繡線綁好掛在胸前,在鏡子前面照了照,那小石子真的好漂亮,昏暗下仍能微微發光,摸上去既不冰冷也不溫熱,握久了,手中還會有一股脈博般跳動的生命感。
真的好神奇,比愛兒百寶箱中的任何一件珠寶都要珍貴美麗!
但她沒有想到,這寒晶之石會這樣改變了她的命運。
愛兒正高興着,突然聽到隔壁大娘與熊媽的聲音,她們又來找娘了。
她將寒晶收在衣襟裡面,偷偷躲到孃的房門前聽她們的講話,大娘還是那麼盛氣凌人,熊媽隨聲附和着,唯恐嚇不到軟弱的娘。
愛兒氣不過,不想再這樣眼睜睜看着娘被欺負,一把推開房門,無視站在廳中的大娘與熊媽,甜蜜蜜地叫了聲娘,向她奔去。
娘小心翼翼地責備道:“怎麼這麼沒規矩,見到大娘還不行禮?”
愛兒向大娘笑了笑,敷衍地行了個禮:“大娘這麼有空,又來看我娘啊?”
熊媽看着愛兒假笑道:“喲,大小姐幾日沒見,似是節儉了,瞧瞧那鞋子全是泥巴,怎麼就好穿在腳上呢?是不是暖暖那個臭丫頭又睡覺睡忘了?”
愛兒盯着這個討厭的女人大聲道:“暖暖是我的丫頭,還輪不到熊媽媽來操心,當然了,熊媽媽忙前忙後的,怎麼還好意思讓熊媽留個心眼在我身上?”
熊媽笑了笑,低下頭的那一剎那眼神變得很冰冷。
愛兒看着桌上那幾盒胭脂道:“娘,這是誰的胭脂,可真漂亮。”說罷拿起來要聞,娘拉住愛兒嚴肅向後退了步,道:“愛兒,別胡鬧,這是大娘的。”
愛兒像是快要碰到臭糞般連忙收回手,還仔細地用手帕擦了擦手。
大娘陰冷冷地笑道:“妹子客氣什麼,這是我孃家特意從江蘇帶過來的,普通人家還買不到,反正我也老了,塗不上這些胭脂水粉了,索性就做個順水人情,送給妹子,妹子可別跟我客氣。”
孃的臉上出現了爲難的神色,愛兒冷笑,何時大娘會讓出自己的東西,她的東西就算是爛了臭了,都不會給別人。
愛兒一把將這些鱷魚的眼淚推了回去,笑道:“大娘真是大方,不過娘她天生麗質,纔不要這些俗氣的東西裝扮,倒是大娘,眼間的皺紋越來越多,老倒是沒有,倒是有些憔悴吧,這個呢,我看還是大娘自己留着用吧。”
大娘的臉馬上變得兇起來,冷冷道:“臭丫頭,什麼時候學會幫你娘頂嘴了。你這個賤婢,我是看在老爺的面子上才屈尊降貴地叫你聲妹子,你還真的以爲你是我什麼妹子了?就你那低賤的出生也配叫我一聲大姐嗎?你不要給臉不要臉,真以爲自己大着肚子生的種,你也就不過是個奶孃,有什麼資格當這裡的二夫人?什麼樣的娘有什麼樣的種,什麼樣的人養大的孩子,就是什麼樣的德性,沒規沒矩,就算是穿上金衣銀衣還是沒千金小姐的樣子!野種!”
娘渾身顫抖,將我護在身後,顫聲道:“大姐,愛兒面前不要說這些話,老爺知道——”
大娘揮手就是一個耳光:“拿老爺來壓我?你也就這點出息,不過現在老爺不在,有本事你去找他啊?”
孃的呼吸都變得斷續,她咬着牙,忍着臉上的疼痛,低頭道:“大姐教訓得是,我會……我會好好教導愛兒的。”
大娘還嘴不饒人道:“我也是爲老爺着想,免得以後找不着登對的夫家,丟了我們鄭家的臉,到時候怪誰呢?畢竟又不是什麼次等貨,不中意還可以退回來,到時候老爺還怎麼出去見人?那時難道還要怪老爺爲鄭家找了這麼個低三下四的二夫人嗎?”
娘忍着淚,低頭不作聲。
愛兒再也忍受不了大娘這樣的姿態,怒聲道:“你夠了吧,不準再這麼說我娘!你這個又醜又胖的大怪物,你纔是低三下四的人!拿着你的低三下四的東西滾出這個房間!”
她把桌上的那幾盒東西一把抱起來扔在大娘身上,也許是她太太用力,或者是那些蓋子本來就是蓋不牢,那些什麼水粉的盒子掉落在大娘大花的錦衣上,染得那本來就花的衣服一片片的紅,頓時屋裡粉末飄飛。
大娘粉末繚繞的臉突然紅了起來,眼睛也紅了,她開始無聲的咳嗽,那種咳嗽是發不出聲音的痛苦的咳嗽,眼淚從她的眼裡掉出來,就像止不住的流水一樣,熊媽慌亂地用手絹擦着大娘的臉,叫道:“夫人,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岔到氣了?”
大娘的眼睛腫了起來,甚至無法睜開,顫抖的手一直指着愛兒,那鮮紅的指甲好像要將愛兒活生生戳死。
娘全身顫抖地將愛兒藏在身上,緊張問道:“大姐?你……你怎麼了?”
熊媽迷茫地看着我,突然瞪大眼睛道:“夫人!夫人!是不是那粉盒裡的……”
愛兒頓時也明白了,一定是她們在這些胭脂水粉裡面加了些東西,平時打罵欺壓就算了,居然還想毀孃的容貌?!
愛兒將顫抖的娘攔到自己的身後去,彷彿自己的小小身軀能爲這個脆弱的女人抵擋住什麼:“原來這什麼江蘇的胭脂水粉還真是名貴得不得了,我娘哪裡比得上大娘福澤綿厚,這些寶貝只能大娘自己享用了。說不定,大娘用了以後,驢皮馬上就會變成蛋皮了!哈哈哈哈!”
大娘氣得說不出話來。
愛兒痛快地笑了起來,從小到大,這麼多年,她對她的所作所爲一直忍讓忍耐,娘不願意讓她干涉,希望她能在這個複雜的家庭裡明哲保身,她就像個沒脾沒氣的軟柿子一直忍受着,今天她終於痛痛快快地把這憋了十幾年的氣全出了,怎會不痛快?
大娘此時滿臉火燒一般地紅起來,她瞪着愛兒,再瞪着一臉驚恐的娘,她再顧不得那辣得流淚的眼睛,突然發了瘋一樣地向她衝來,娘飛快地將她推到一邊,娘被大娘打了好幾個耳光,推倒在地,愛兒也拼命去推大娘,熊媽大概也是急了,一直去拉大娘:“夫人,夫人!”
但大娘真的氣瘋了,孃的兩頰泛了血絲,嘴邊也有了齒血,愛兒怨恨地拉推着大娘,大娘歇斯底里地甩着要來拉她的人,熊媽跌倒在地上,愛兒身子輕,一下就被甩開好幾步,她只是覺得所有的東西都在旋轉,然後胸口一麻,還沒來得及喊痛,就失去知覺了。
“愛兒!愛兒!”
娘淒厲地在叫着她的名字,她無力地睜了睜眼睛,安靜地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