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動手之時已然不再憤怒,反倒出奇的平靜,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痛毆這個一臉仁善之相的廣譜和尚,這口氣絕不能憋在心中,不然會將自己憋瘋,憋死。
那廣譜和尚眼見孝棒揮來不但毫無懼怕躲閃之意,眼神之中反倒暗藏喜色,他等的就是莫問失態大怒,只要莫問動手傷他,便會徹底坐實惱羞成怒的罪名。
廣譜和尚心機的確深沉,但他亦有料想不到之處,莫問向他走來之時,他已然注意到莫問手中所提棍棒有木質紋理,而這種木棒根本承受不住多少靈氣,一揮之下必定斷裂。但是他想錯了,莫問一棍砸下木棍不但沒有斷裂,反倒令他周身劇痛,如遭雷擊。
莫問見廣譜和尚面露痛苦神情,知道孝棒起了作用,回手又是一棒,“我說不過你,卻打的過你。”
這廣譜和尚雖然度過了天劫,兩棒下去仍然令他面目扭曲。莫問既然已經動手,自然不會再有顧忌,一擊過後又是一擊,一棒過後緊跟着一棒,接連七棒,那廣譜和尚終於耐受不住,凌空而起加以躲避。
此時包括皇上在內的衆人方纔自巨大的驚愕之中回過神來,內侍扯着嗓子高喊,“皇上有旨,將那妖道抓起來。”
莫問聞言仍未停手,凌空躍起追打廣譜,廣譜此時並無兵器在手,而護體功夫又完全失效,只能自空中迴旋閃躲,幾番閃躲之後又被莫問追上,接連兩棒將他砸回了地面。
皇上雖然下了旨意,卻有誰敢上前捉拿莫問,那些圍觀之人自然不會上前伸手,他們是看熱鬧的,只要有熱鬧可看,根本不在乎捱打的是街頭乞丐還是他們先前頂禮膜拜的佛門高僧。
落回地面之後莫問仍然貼身追打,廣譜爲了保持風度,便是周身劇痛亦不能出聲求援,只能施出身法左右閃避,寄希望於皇上能夠阻止莫問的瘋狂行徑。
到得此時莫問已然毫無顧忌了,世人之所以低頭多是因爲有所求,而今國師之位已經無望,半年的心血付之東流,他已經無有所求了,心中所想的就是痛毆廣譜,逼迫廣譜狼狽逃竄,向世人證明他獲勝並不是廣譜和尚讓他。
存了這種念頭,莫問便如影隨形的追着廣譜猛掄孝棒,若是以法術打他反倒顯不出本領,以一根木棒打的他到處逃竄,世人應該能明白真相究竟是怎樣的。
“快將那妖道拿下。”內侍的喊叫一直未曾停止,聽得莫問很是厭煩,但他並未分散心神,而是認準了廣譜一味追打,片刻之間已然打了他二三十棒,那廣譜亦有耐性,便是捱打亦不叫喊,他心中很清楚一旦叫嚷就會露底。
官兵在內侍的催逼之下硬着頭皮上前做勢,還有那護國寺的僧人見廣譜被打,亦衝過來試圖援救,但這些人根本無法攔住莫問,廣譜逃到哪裡莫問就追到哪裡,追上就打,廣譜此時已然鼻青臉腫,眼見再留在此處莫問真會取他性命,便凌空而起向東逃去,莫問凌空追上,衝其後背又是兩棒,廣譜吃痛,拼命加速,莫問再追又打,如此這般徑直將那廣譜和尚攆出了五六裡,方纔停了下來不再追趕。
出了心中悶氣,莫問感覺周身舒泰,由於掛念老五便急速回返,此時那面白無鬚的內侍仍然高喊捉拿妖道,莫問此時已然騰出了手,自空中迴旋衝向了北側御席,將那扯着嗓子叫嚷的內侍一棍打倒。
“護駕!”皇上驚慌之下急召左右。周圍護衛聞聲紛紛擋在了他的身前,這些護衛很清楚自己攔不下莫問,故此擋在皇上身前之後多是閉眼等死。
“福生無量天尊,啓稟皇上,國師神通無邊,寬厚禮讓,此時已經禮讓到五里之外了。”莫問提氣高喊,這場鬥法他已經功敗垂成,卻不能憋着這口怨氣離開。
“來人,快將他拿下。”皇上驚恐不已,唯恐莫問似打那內侍一般給他一棒。
“國師先前護衛百姓,累的站立不穩,此番怎麼跑的這麼迅捷?”莫問高聲喝問。
此時西側席位的武將正向此處急速趕來,邊跑邊喊,勸說莫問不要衝動。
“你是當今皇上,我是晉國子民,我不會傷害於你。”莫問冷哼一聲,踏地借力向西席掠去,此時老五正在那裡焦急等待。
“老爺,打跑和尚就行了,你嚇唬皇上幹啥呀?”老五接過孝棒出言問道,莫問此時很是平靜,不似怒火中燒的神情。
“我打的是那自絕子孫的閹人。”莫問隨口回答。
“莫道長,快跑。”王將軍衝其大使眼色,此人非常肥胖,救駕時跑在了後頭,莫問掠回之後,他反倒成了前陣。
“貧道所行之事並未違反大晉律法,我看誰敢拿我?!”莫問提氣發聲,既然得不到世人的尊重,只能讓他們懼怕。
此時那周將軍已然跑到了皇上近前與皇上說話,由於離的較遠,不知二人所說爲何,片刻過後皇上匆匆離場。
“先生,此事怕是難以善了。”周貴人走上前來衝莫問說道。
“我們主僕還是此時離去吧,免得連累貴人。”莫問嘆氣搖頭。
“此時若走便會落人口實,先行回府再做計較。”周貴人橫了莫問一眼,與侍女先行。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衝老五招了招手,二人按原路返回。
“兄弟,你好生威猛啊,軍部將軍多恨那國師,此番你當真是爲他們出了口惡氣。”張洞之追了上來大笑開口。
“張將軍離我遠一些,以免受到牽連。”莫問回頭看了張洞之一眼,張洞之神情如常,不似嘲笑揶揄。
“怕個什麼,你便是被抓進大牢,我也會去看你。”張洞之笑道。
“大牢怕是關我不住。”莫問聞言心中一暖,此番雖然大事未成,卻結識了周貴人和張洞之這兩位朋友。
“不與你說笑了,你如此行事令得皇上顏面無光,日後怕是難以有所作爲了。”張洞之嘆氣搖頭。
“我爭奪國師之位乃是心懷天下,意欲輔佐明君匡復國土造福萬民,並非爲一己之私,不得成事我心中固然遺憾,但不重用於我亦是晉國的損失。”莫問平靜的說道。
“你這話讓外人聽到,又要說你狂妄了。”張洞之笑道。
“狂妄什麼,我家老爺的本事你們也看到了,有本事的人都這樣兒,沒本事兒的纔跟那禿驢一樣裝風度。”老五插嘴說道“你這奴才倒是護主,你可知道你家老爺此番闖了大禍?”張洞之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
老五聞言咧嘴一笑,不再接話。張洞之轉頭看向莫問,“依我之見,你還是儘快離開此地,晉國禁衛多有弓兵,好生厲害,你切莫託大。”
“多謝張將軍提醒,我若就此逃去勢必淪爲晉國罪人,我即便是無有作爲亦不能揹負罪名,不然日後如何於國中行走。”莫問搖頭說道,既然不得官家重用,就只能迴歸降妖除魔的老路,此番鬥法勢必令他名聲遠播,世人就算輕看他的氣度和品格,亦不敢小覷他的符咒和法術,終有一日世人會消除對他的誤解。
“言之有理,你先回王府,我還有司職在身,交了差事便去尋你。”張洞之止步。
“你還是回府吧,與我走的太近終是不好。”莫問回頭說道。
“你先前打那和尚的豪氣哪裡去了,怎得如此婆媽,快走。”張洞之皺眉擺手。
莫問點頭過後轉身邁步,回程仍然坐轎,此時消息已經傳開,轎行鬧市,聞得市井所談皆爲今日鬥法之事,令莫問感到欣慰的是衆人雖然對他評價甚壞,卻都知道那國師後來是被他給打跑了的。
聽得這些,莫問啼笑皆非,衝動有時亦不全是壞事,先前若不是氣怒之下追打廣譜和尚,世人便會以爲他是真的技不如人。
回返王府,周貴人已然於正廳等候,主位的桌几上放着粥飯菜蔬。
“你數日未曾進食,先吃點粥飯吧。”周貴人坐於主位探手撫額,見莫問進門,探手指着旁邊的粥飯衝其說道。
“給貴人添了麻煩,我已命老五收拾行裝,待得傍晚時分若無追責,我們便要離去了。”莫問坐到了客位。
“胡說什麼,坐過來,你是怕我這寡婦身上的晦氣髒了你不成?”周貴人不滿的看着莫問。
莫問見周貴人言辭大有怒意,便離開客位,坐到主位二席端起了飯碗進食稀粥。
“今日之事確是嚴重,不過你亦無需太過擔心,家父自朝中大有地位,必能保你不受追責,先安穩一些時日,隱而後圖。”周貴人說道。
莫問聞言大爲感動,轉頭看向周貴人,周貴人所說的這些話令他感到了暖意。
“有些事情你想必亦有所察覺,我的兩個皇兒終有一日會執掌大寶,到得那時你便可以施展抱負。在此之前便委屈你在這府中保護我們母子。”周貴人說道。
莫問聞言並未立刻迴應,他對於官場勾心鬥角已然厭惡透頂,實不願再留在這裡,但周貴人待他着實優厚,撇棄其中暗藏情意不說亦有知遇之恩,是走是留一時之間很難作出決定。
“先行吃飯吧。”周貴人並未催他決定。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再度拿起了湯匙,就在此時,府外傳來了內侍的尖叫,“王府西席莫問接旨。”
二人聞聲面面相覷,聖旨到的這麼快,定是兇大於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