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幾天裡,莫問一直在之字形南下,既要搜尋各處禁錮又要躲避玉清派的追趕,到得此時已經精疲力盡。
“老爺,這幫傢伙爲啥追你?”老五變出個人頭。
“說來話長,儘快離開這裡,我爲你指引路徑。”莫問說道,那些玉清派的道人已經發現他坐着巨蝠飛走,正在後面大聲叫嚷着拼命追趕。
老五聞聲變回巨蝠腦袋,震動肉翼向東南方向疾飛。
莫問躺在巨蝠背上沒有起身,哪怕玉清派的人知道他是故意裝聾,他也不能表現出知道他們在後面追趕,此事終究要有個了斷,早晚要面對玉清派衆人,需留下見面的餘地和說辭。
淮安位於南方和北方交界處,氣溫仍然很低,故此老五並沒有飛高,一直於山野上空飛行,半柱香之後將玉清派衆人甩脫,三更不到便趕到了其中一處禁錮,這處禁錮位於江河交匯處的一座孤峰上,環繞孤峰三週,不見阿九,莫問示意老五回到岸邊暫作休息。
“老爺,他們爲啥追你?”這個問題老五兩個時辰之前就問過了,但一直沒有得到莫問答覆。
“還記得我在蠻荒得到的那隻丹鼎嗎?”莫問走到河邊掬水解渴。
“不會是因爲我吃了他們的丹藥吧?”老五皺眉咧嘴,莫問尋到的那隻丹鼎裡有銀色丹丸,他當年曾經偷了一顆,在建康遇難時吞掉了。
“跟你沒關係,那隻丹鼎是玉清派遺失的重寶九龍鼎,前段時間我遇到了玉清派的道人,將那丹鼎交給了他,未曾想那道人中途遇害,丹鼎被人搶走,玉清派得到消息要問責於我。”莫問簡略解釋。
“那人是你殺的嗎?”老五走到莫問旁邊低頭飲水。
“不是。”莫問搖頭說道。
老五喝完水,這才騰嘴說道,“不是你殺的,跟他們說清楚就是了。”
“我跟他們說不清楚。”莫問嘆氣。
“爲啥?”老五問道。
“我跟你也說不清楚。”莫問坐到岸邊沙灘拿出乾糧進食。
老五聞言也不生氣,有些事情他也懶得追根究底,接過莫問遞來的餅子大口咬嚼“老爺,九姑去哪兒了?”
“曹操陵墓裡的蕈草並不能徹底消除她身上的異類氣息,我們有了夫妻之實,違反了人與異類不可通婚的教規,她被上清仙人給抓走關起來了。”莫問平靜的回答。
“啊?關哪兒去了。”老五驚詫的問道。
“不知道,正在找。”莫問不願多談此事,便換了話題,“慕青他們可好?”
“好,都好。”老五連連點頭,他自不鹹山帶回了重金,陪着家人扯衣買食歡喜過年。反觀莫問,過個年把媳婦過沒了。
“你冷不冷?”莫問吃罷乾糧衝老五問道。
“還行。”老五明白莫問的言下之意,回答過後展翼變爲巨蝠,載着莫問向南飛去。
老五的飛行速度很快,到得天亮時分又尋了一處,莫問體諒老五辛苦想要讓他休息半天,老五關心阿九,並未休息,立刻出發趕赴另外一處禁錮。
坐在巨蝠背上,莫問延出靈氣包裹自身,取出之前定好的路線圖重新計算,但計算過後還是不能先行將南方搜遍,一是九州地勢北寬南窄,二來搜遍南方之後,北方剩下的區域串聯尋找更加費時。
就在莫問計算路徑之時,北方天空傳來了飛禽的唳叫,莫問擡頭北望,只見北方數十里外一隻巨大的灰鶴正在向南飛來,灰鶴的背上站着兩個坤道,一個是之前見過的趙靈妃,另外一個是老年道姑,年紀當在六十歲左右,很是清瘦。
“老五,追兵來了,加快速度甩掉她們。”莫問將文集地圖放進懷裡。
老五變化的巨蝠脖頸很短,無法回頭張望,聽得莫問言語斜翼想要觀察後方情況,莫問急忙阻止,“是一隻灰鶴,不要回頭。”
令莫問沒想到的是老五並沒有聽他的話,而是斜翼轉身,衝着灰鶴飛去。
“你這是作甚?”莫問愕然犯愁,他不願與玉清派的人正面接觸,所以才一直閃躲。老五調頭衝着人家去了,再想裝作沒看見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那灰鶴速度亦是不慢,轉瞬之間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五里,趙靈妃高聲喊道,“天樞子,休走。”
“福生無量天尊,二位道長尋貧道有何見教?”莫問硬着頭皮稽首開口。
“你心知肚明,何必明知故問。”雙方的距離再度拉近。
“霜葉師叔,他就是殺害絕情師兄的兇手。”趙靈妃衝身旁的老道姑說道。
“天樞子,請出示兵刃一觀。”那老道姑面帶寒霜。
莫問聞言暗自皺眉,倘若出示兵器,無疑表明之前刻意隱瞞。可是如果不出示兵器,對方更加確信他就是殺人兇手。
莫問猶豫之際,灰鶴與巨蝠遙隔兩裡凌空懸停,那灰鶴體形較巨蝠略小,頭上生有紅色鶴頂,想必是被霜葉道姑收服已久,面對巨蝠並不畏懼,不時發出鶴唳示威。
“天樞子,還不拔刀。”趙靈妃先行亮出了長劍。
莫問大感無奈,事情早晚要面對,眼下只有先出示黑刀,再設法與對方解釋,對方馴有灰鶴,有灰鶴負載,哪怕重走舊路也用不了多少時日。
打定主意,莫問擡手抽出了黑刀。
就在此時,一直懸停的老五猛然張開獠牙巨口衝着那灰鶴髮出了刺耳的切齒之聲,那灰鶴聽得異響,眼神之中大現懼意,與此同時身形急劇晃動。
老五見狀快速吸氣,再發異聲,那灰鶴受其影響,雙翅無力癱軟,快速墜向地面。
趙靈妃和那老道姑駭然大驚,愕然半瞬急落而下,下面是堅硬的實地,若不救援灰鶴就會摔死。
不止是趙靈妃和那老道姑驚詫,莫問同樣詫異,他沒想到老五會突然發難。
就在莫問詫異之際,老五再度做出了令他意想不到的舉動,雙翼一斂急速俯衝,巨蝠身軀沉重碩大,落勢極快,頃刻之間就超過了趙靈妃和霜葉道姑,到得灰鶴近前巨口大張,咬中了灰鶴的長頸,不待莫問出聲阻止,便閉合獠牙巨口將那灰鶴的脖頸生生咬斷。
那灰鶴連哀鳴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轟然落地,老五於墜地之前的瞬間急展雙翼貼地飛起。
趙靈妃和那老道姑見此情形暴怒不已,落地借力快速向老五攻來,老五此時尚未拔高,若不出手阻擋二人,老五勢必腹背受敵。
情急之下莫問黑刀裹帶靈氣揮出,攔下了對方劈來的劍氣。
趙靈妃和那老道姑身在半空,無處借力,只能落於地面狂罵不已,那老道姑失了心愛的坐騎,五臟俱裂,抱着灰鶴的屍體捶胸頓足,哭號怒罵。
老五一擊得手大爲得意,對下方的叫罵聲置若罔聞,快速載着莫問攀至高空,振翼南飛。
莫問注視着下方的二人眉頭大皺,他實在想不出老五這樣做的理由。修行中人得個坐騎不容易,尤其是沒有成仙的道人,很不容易馴服飛禽,這隻灰鶴對於那老道姑來說無異於掌中寶,心頭肉,老五竟然將它給咬死了,如此一來他就徹底與玉清派結下了死仇。
“老五,落下去吧。”到得安全區域,莫問衝老五說道。
老五聞聲收斂肉翼落於一處山巔,落地之後一邊套着袍子一邊吧嗒嘴,彷彿對那鶴血的滋味很是留戀。
“你剛纔爲何要調頭回去?”莫問疑惑的問道。
“你又沒殺那個道士,咱爲啥要跑?一跑不顯得心虛了嗎?”老五很是興奮,振振有詞。
“那好,我再問你,你剛纔爲何要衝那灰鶴髮難,可是壓抑不住巨蝠獸性?”莫問平靜的問道,人類魂魄寄居獸身的情況並不多見,獸類的嗜血捕食本能有可能會影響到人類的神智。
“不是,這個蝙蝠現在完全聽我的。”老五連連搖頭,“你一拔刀我就知道你想動手,所以就先下手爲強。”
“你剛纔也聽到了,對方讓我拔刀展示兵刃,你應該知道我拔刀並不是爲了動手。”莫問搖頭說道。
老五聞言嘿嘿一笑,“老爺,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想的啥,你一拔刀我就感覺到了你心裡的殺氣,跟了你這麼多年,也該有點兒默契了。”
莫問聞言苦笑點頭,那黑刀要想出鞘,必須心存殺氣才能拔出,老五正是察覺到了他心中的殺氣纔會衝那灰鶴髮難,他之前所作的事情合情合理,沒有絲毫的過錯。
“老爺,我知道你不喜歡殺人,所以就射人先射馬,”老五見莫問神色有異,急忙出言寬慰,“咱不過是弄死一隻鳥兒,又沒傷人,應該沒啥大事兒。”
“那也得看弄死的是誰的鳥兒。”莫問笑着拍了拍老五的肩膀,實則他現在心裡無比沮喪,但他並沒有怪罪老五,也沒有歸咎自己,因爲他心靜,看的明白,看的透徹,當事情忽然衝着好壞兩個極端其中之一快速發展,那就是鬼使神差,那就是天意使然。
阿九犯了教規,理應被困至死,他目前所作的事情不符合天意,違背了定數,上天不允許他去尋找阿九,自然會爲他設置重重阻礙。這些阻礙看似出現的很是自然,卻是向是極壞的一端去的,這就是上天在阻止他。
看透了這一點,莫問自然不會怪罪老五,他也沒有因此而生出忤逆之心,永遠要對上天有敬畏之心,他所掌握的一個尺寸就是不忤逆天意,卻也不聽從天意,不管上天如何阻礙,他都不會放棄尋找阿九,哪怕有朝一日死在了尋找的路上也絕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