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羣僧尼的人數在四十人上下,多爲僧人,只有爲數不多的幾位尼姑,穿的大多是大紅袈裟,也有黃布袈裟。
莫問定神看過三人之後便加快了觀察的速度,柳笙心細如髮,倘若他逐個觀察,柳笙就會懷疑他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莫問,你惡貫滿盈,今日休想全身而退。”一個手持黃錫禪杖的高大和尚見莫問環顧四周,以爲他在尋找退路。
莫問聞言暗自冷笑,他故意加快觀察速度爲的就是誤導對方,讓對方以爲他在尋找缺口,實則他雖然看的快,卻並非走馬觀花,而是有目的的尋找,他看的不是這些人的容貌和身形,而是誰的身上帶了包袱,柳笙若是得了九龍鼎一定會將它放在穩妥之處,哪兒最穩妥?帶在身上最穩妥,哪怕有朝一日事情敗露,可以隨時帶着九龍鼎遠走高飛,故此,誰身上帶了包袱誰的嫌疑就大一些。
帶了包袱的僧尼共有五人,兩個和尚帶了包袱,還有那三位尼姑也都帶了包袱,九龍鼎的個頭很小,若是放在腰間自然可以看出來,若是放在包袱裡就看不到輪廓了,故此這五人都有很大的嫌疑。
“你們誰是主事之人?”莫問席地而坐,放下包袱取了乾糧來吃,此時已經是下午申時,自昨夜到現在他一直未曾進食。
莫問說完之後,包圍他的僧尼左右張望,這些人的目光大致集中在三個人的身上,皆是須眉皆白的老僧,由此可見對方確是一羣臨時聚集的烏合之衆。
“阿彌陀佛,在場比丘皆可做主,施主有話但說無妨。”站在西北方向的一位白眉老僧合十開口。
“你們指責貧道殺廢了三位僧人有何根據?”莫問低頭進食。
僧尼聞言齊刷看向剛纔說話的白眉老僧,莫問循着衆人的視線看向那個老僧,此人個頭不高,有些偏瘦,根據容貌來看此人至少也有八十歲,不過和尚跟道士恰恰相反,道士都顯年輕,和尚都顯老,這是道佛門人對肉身的在乎程度所決定的,故此這白眉老僧的真實年紀應該在古稀之年。
“若無憑證,老衲等人不會爲難施主。”白眉老僧沒有正面回答莫問的問題。
“拿賊拿贓,若有憑證早些拿出來,若無憑證不要胡言亂語。”莫問說道。
“敢請施主前往菩提寺一行,到得菩提寺,自然會有憑證展示。”白眉老僧說道。
莫問聞言笑了笑,倘若此事真是柳笙在暗中使壞,勢必會做的滴水不漏,菩提寺擇菜的小沙彌至少見過他的身形和手裡的布包。
“不知大師如何稱呼?”莫問吃罷一個粟餅,又取了一個拿在手中。
“阿彌陀佛,老衲法號弘光。”白眉老僧合十回答。
“弘光大師,你們此時拿不出憑證,你自忖貧道會隨你們前往菩提寺嗎?”莫問問道。
“那證人不得遠行,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隨老衲等人前往建康,菩提寺定有憑證出示。”弘光和尚語氣平和堅定。
“貧道有一事不明,還請大師解惑。”莫問說道。
“阿彌陀佛,施主請問。”弘光和尚合十開口。
“流雲寺的無明和尚是怎麼死的?”莫問問道。
“明知故問,好生無恥。”那手持錫杖的中年僧人高聲罵道。
“不能做主便不要插言。”莫問挑眉看了那中年僧人一眼。
弘光和尚猶豫了片刻出言答道,“無明大師是被利刃奪了性命,魂魄亦被滅殺。”
莫問點了點頭,轉而問道,“與無明和尚一起被利刃砍殺的是誰?”
“哈哈,做賊三日不打自招,若不是你殺了無明大師,焉知他的小徒弟也與他一同遇害。”那中年僧人聽得莫問言語,自以爲抓到了莫問的話柄。
那中年僧人喊過之後,其他僧尼的神情都變的很是尷尬,他們都看出了莫問是在藉機揭露佛門少數僧侶存在的陋習。
“這麼說來,無明大師遇害的當晚是跟小徒弟睡在一起的,據貧道所知流雲寺有房舍數十間,這師徒二人怎會同居一室赤身相擁?”莫問低頭吃着乾糧。
“知道的如此詳細,還敢說你不是兇手?!”那中年僧人以爲又抓住了莫問的話柄,殊不知他在坐實莫問是兇手的同時也間接的承認了莫問說的都是實情。
“知道詳情也不見得就是兇手,貧道沒有親口承認殺人。”莫問說道。實則他先前言已經表明了自己是兇手,那三人的確是他下的手,但是他只殺了無明和他徒弟,另外兩個和尚他只是廢了對方的修爲,並沒有取他們的性命。
“死到臨頭還在抵賴,當我佛門無人乎?”那中年僧人好似心智有些愚鈍,到得此時仍然不明就裡。
莫問沒有搭理此人,而是轉頭看向弘光和尚,“大師,你剛纔說佛門弟子不打誑語,此話當真?”
弘光和尚聞言眉頭微皺,沒有立刻接話,他已經發現莫問心智靈活,唯恐一不小心着了莫問的道兒。
“不如這樣,大師如實回答貧道一個問題,貧道也如實回答大師一個問題,可否?”莫問咬了一口手裡的粟餅。
弘光和尚聞言看向站在東北和正南方向的兩個老僧,那二人緩緩點頭,弘光和尚出言說道,“施主請問。”
“這處禁錮裡有無活物?”莫問擡手指着東北方向的那個山洞。
弘光和尚聽得莫問言語,再度以眼神徵求另外兩個老僧的意見,兩個老僧再度點頭,弘光出言回答,“這處山洞荒廢已久,屏障內空無一物。”
莫問點了點頭,再度咬了一口手中粟餅。
“請問施主,菩提寺興光大師等三人是否是你……”
莫問不待對方問完,陡然起腳踏向身側一塊青石,猛然借力向東斜衝而出,“正是貧道所爲。”
聲音傳出之時,他已然衝出了包圍圈,向東提氣疾掠。
衆多僧尼沒想到莫問會在這個時候向外突圍,待得回過神來莫問已經在包圍圈之外了。見到莫問衝了出去,衆人立刻在後奮力狂追。
莫問衝出之後,站在東北的那個老僧快速追來,莫問聞聲辨位,甩手將吃剩的半塊粟餅向那老僧扔去。
那老僧追在最前,忽然見莫問扔出了粟餅,唯恐有詐,急忙出掌將其震飛,待得重新提氣,莫問已經將雙方距離拉到了十丈。
莫問在前方疾掠,衆多僧尼在後面緊追,這些人本來對莫問很是忌憚,在見到莫問逃走之後頓時膽氣大壯,在後面大呼小叫。
莫問不曾理會他們,只是提氣飛掠,但飛掠之時並沒有用盡全力,而是始終與後面的追兵保持着十丈到二十丈的距離。他這樣做的目的是趁機觀察後方追兵之中有無柳笙,就算柳笙不用追風鬼步,他的飛掠姿勢也應該有幾分追風鬼步的影子,追風鬼步是柳笙最先接觸的身法,如同一個人最先學會的方言,就算刻意僞裝改變,也總會帶有幾分鄉音。
僧人的輕身法術也是借鑑的道家,比玉清衆人還要慢上幾分,莫問有把握將這些僧尼打跑趕散,但他並沒有這麼做,一來是他不想節外生枝再添仇恨,二來倘若柳笙真的幻化身形藏在追兵之中,殺跑了和尚和尼姑,他也會跑掉。柳笙本人就算渡過了天劫也不是他的對手,必須倚仗這些僧尼打前鋒,而他本人則在鷸蚌相爭的緊要關頭充當漁翁,於暗中牟利。
東掠之際,莫問不時偏左偏右,以此更好的觀察追兵中後部位的那些人所用的身法,這是一個艱苦而漫長的過程,偏離直線時必須有足夠的理由,只能藉助山勢和地勢向左右偏移,柳笙的心思縝密程度不低於他,倘若無故偏離直線向後張望,柳笙就有可能猜到他向後張望的目的和動機。
莫問選擇的路線是衝着第七處禁錮去的,第七處禁錮應該也有人蹲守,他此時希望於第七處禁錮蹲守的道人越多越好,倘若人數足夠多,他就可以趁機洗去自己頭上的污名,當然前提是柳笙的確僞裝成了僧人,而且也的確將九龍鼎帶在了身上。
掠行一個時辰,莫問左右偏移了三次,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自人羣中發現了一個可疑之人,此人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尼姑,中等身材,容貌無奇,頭上戴着一頂比丘帽,身後揹着一個不大的麻布包袱。
令莫問起疑的並不是此人身後的包袱,三個比丘都揹着包袱,令他起疑的是此人的舉止,此人移動之際女性姿態明顯,雙臂擺動幅度比僧人要大,身體重心上下移動幅度較小,飛掠時顯得很是輕盈,此外,此人踏地借力時是跨部帶動腿部。所有的這些都是女人的行動姿態,沒有任何與女性不符的地方。
但是此人異常就異常在所有的舉動都太像女人了,倘若此人是道姑,她的這種行動姿態就是正常的,但是此人是尼姑,世人皆知佛教的修行法門是針對男子創立的,尼姑修行會導致女性特徵逐漸消失,連帶舉止都會偏向男子。
與另外兩個尼姑相比,這個尼姑的胸部非常扁平,但舉止卻非常的女性化,前者應該是柳笙刻意變化所至,後者纔有可能是他的無意流露。
即便發現異常,莫問仍然不敢確定那尼姑就是柳笙,世人的心智有高低,雖然都是四肢加頭顱,聰明人和平庸者的心智差距卻有天壤之別,柳笙是聰明人,他不可能露出很大的破綻,僅僅憑藉對方舉止呈現女性輕盈就判定那尼姑是柳笙幻化,有妄猜臆斷之嫌。
“孩他爹,你快看,一羣和尚在追一個道士。”
“都是些有本事的人,高來高去的。”
“你說他們爲啥要追那道士?”
“我哪兒知道,把柴刀拿上,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