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似乎來得太快了,青棣幾乎眨一眨眼時間就變成了週日晚上,一家人除了吳志和青娥之外幾乎都在歇斯底里地痛哭。
“青棣啊,青棣......”李氏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很響地吸了吸鼻子,“我也沒想到哇,這麼快就要走了,那麼快.....”話音剛落,李氏就又哭倒在沙發上。
“媽媽......”青棣哽咽着說,向前摟住了李氏,李氏把腦袋枕在她的肩膀上傷心地哭泣。
“媽媽,別哭。”青雲淚流滿面地看着自己的母親,“姐姐走了她以後的生活就會舒服許多了......”
青蓮哇哇大哭,衝向前抱住青棣的腰。青棣回過頭淚光盈盈地看着妹妹。
“青蓮別哭。”她抽泣着用最溫柔的話語撫慰着她最小的那個妹妹,“我會抽空來看你的......別哭......”
青娥也上前摟了摟青蓮,拍了拍她的頭。
“別怕。”她堅定地說,“姐姐會好起來的。我們不應該在這兒哭,姐姐有緣分去見皇后甚至做皇親國戚是她的福氣。我們應該慶祝纔是,怎麼能像這樣哭哭啼啼呢?”
“青娥說的對。”李氏含淚地微笑了一下,含情脈脈地吻了吻自己的寶貝女兒。
“對,再哭又有什麼用呢?”吳志贊同道,“青棣,你的行裝都收拾好了,我們決定派玉笛一路上伺候你,如果你和太子真的成親了,那麼她就是你的陪嫁丫頭。”
“到時候我把我那條翡翠色的長花巾當陪嫁送給你。”李氏悲哀地說。
“姐姐,我把——我把我的木頭小(跟柳樹葉差不多大小)劍送給你當陪嫁。”
“姐姐,我把,嗯,我那個我自己刻的石頭硯臺送給你當陪嫁。”
“姐姐,我把我剪的窗花送給你當陪嫁。”
“你們——”青棣感激地看着自己的三個妹妹,衝上去一一親吻了她們。
“青棣。”吳志擡頭看看窗外如墨汁那般濃的夜色,“你最好趕快睡覺,明天很早就要趕馬車。”
“好——好吧。”青棣小聲嗚咽着。
此刻走向浴室流着眼淚的青棣大概永遠不會想到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不只是她,其他所有人牀上的枕巾與被單都是溼的,滴上了斑斑駁駁的淚水。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
青棣幾乎整個上午一句話也沒說,她只是一個人孤寂地坐在車廂裡一個小時接着一個小時地默默流淚,作爲一個在父母身邊生活了十五年的姑娘,這一次的離別不免讓她感到傷感而不適應。
漫長的旅途特別令人的意志感到消沉,但對青棣並沒有多大影響,因爲她完全沉浸在了離家的悲傷中了。遲遲鐘鼓,一路上顯得荒涼,與寂寞。車馬聲噠噠噠噠地響着,似乎在爲這首悲哀的樂曲打節拍。
青棣總是愛把親人送給她的禮物拿出來好好欣賞,這樣打發時間總比一路上吃吃睡睡玩玩要好得多。那條純翡翠色的長花巾看起來充滿了不可言喻的高貴與優雅,華麗,漂亮,但是不免缺乏一些青春俏麗的紅色,綠油油的一片青山固然讓人體會到春日的魅力,但正如太子說的,萬山叢中一點紅更是大地回春滿庭芳生機盎然的樣子。長花巾並不缺乏華貴,不缺乏典雅,缺的,只是那一點活潑可愛而已。
對比母親送的,那其他幾件禮物就顯得“活潑可愛”多了。青娥送的那柄柳葉大小的小木劍,不硬(用指甲就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刮痕),不貴(要買它幾毛錢都不用),不華美(沒有像青娥所稱的“王者之劍”應該嵌在劍柄的珠寶玉石),但是青棣能夠感受到青娥對她的一番心意,小小的一把劍裡包含的暖暖的愛意不禁讓孤獨傷哀坐在馬車上的青棣大爲感動,難怪她那麼喜歡它。
還有那石刻的硯臺。這個漂亮的硯臺承載了青雲一如既往的精緻,製作十分精美絕倫。這個硯臺是用一塊不規則的扁圓石頭製成的,中間一塊圓圓的地方被青雲挖去了,用來盛放墨條磨出的烏黑的墨汁。而這塊受傷的石頭的緊緊相連的兄弟也不能倖免,被青雲刻上了一片茂密的竹林。雖然手法顯得有些笨重,竹子缺少一些靈氣,但看到它,青棣彷彿看到了咬緊牙關的青雲那張憋得通紅的小臉,這份努力的用心爲青棣所喜愛。
最後一件,便是青蓮剪的兩隻窗花了。第一隻是一朵嬌豔盛開,爭奇鬥豔的百合花,大大的秀麗的花瓣兒上還剪了許多小巧玲瓏的小花瓣兒。另一隻則是一隻華美的大蝴蝶,那張得大大的翅膀好像要撲過去擁抱青棣似的,均稱而美麗。青棣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那份殷切的心意誰又不懂呢?這也是青棣這麼喜歡它的原因。
就這麼一直到了晚上,他們到達了三門峽。太子的下屬正準備去安排關於他們一行人入住的事兒的時候,太子找到了青棣。
“怎麼,你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青棣小聲說,她沒說實話。
“我知道。”太子溫和地望着她,“離開家不免有一些不適應,對不?”
“嗯。”青棣點了點頭,用力咬着自己的嘴脣,讓自己不要在太子面前哭出來。
“我非常理解。”太子拍着她的肩膀,輕聲說,“這是你第一次離開父母,悲傷想念是正常的。別怕,想想吧,再過兩天我們就可以到長安了。”
青棣聽了這話感覺喉嚨裡哽着什麼東西,她連“嗯”都說不出來了,只是隱約感到眼睛有點溼潤地點了點頭。
太子似乎注意到了她神色有異,他淡淡一笑,摸了摸她長長的披散着的頭髮。
“不要壓抑着,”太子的聲音更輕了,“別害怕,發泄出來總比悶着好。”
“我——我不是故意的。”青棣再也忍不住了,低下頭髮出一聲嗚咽地抽泣。太子溫柔地看着她。
“沒關係,哭就哭吧,總會適應的。”
“謝謝。”青棣點了點頭,用袖子擦了擦眼淚,低聲顫抖着說,“我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不用抱歉。”太子微笑着說,“我先過去那邊看看,你自己先休息一會兒吧。”說完,他非常體貼地快步走出青棣所在的那個馬車間,迅速消失在了門後邊。
青棣使勁含着眼淚,見他走了之後,青棣索性不僞裝了,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她不明白她爲什麼這麼傷心,但她心裡依然對太子存了一些感激,他了解她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只是需要哭個痛快淋漓。所以他就自己走開了嘍。青棣心裡很明白他自己並沒有任何事情像他說的,所謂的“去看看”,他這麼說,只不過一個託詞來讓青棣好好大哭一場。
當玉笛過來叫青棣去吃晚餐的時候,她幾乎是昏昏沉沉地過去的。當她昏昏沉沉地做完所有事的時候她又昏昏沉沉地去睡覺。當她的腦袋貼到枕頭的那一刻,一種雷擊般的念頭擊中了她:真不敢相信這麼一天就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