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十一腳程迅捷，等他趕到言府時也已經四更天了，言四公子蹲在自家房頂看着十一在門外來來回回地晃，他勾了勾脣角：言府是亞城最安全的地方，當言府關着門的時候最好不要擅自闖入，否則那些機關暗箭可不是鬧着玩的，而當言府開着大門的時候你更不能擅自闖入，否則會有更多的致命之物招待你。十一很糾結：現在敲門讓下人稟報，只怕會驚動不該驚動的人，可若等到天亮也實在太……
言擎摘了扳指用了十成的力氣對着十一的腦門砸了過去，十一側身擡手接了扳指，退開幾步就看見了房頂上的言擎。他一個借力躍上屋頂，將從朗悅莊回來的路上遇到的事情和九爺的叮囑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言擎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也是宮裡那位的手筆吧？扳指還我，那是婧婧小時候送我的。”
十一掂了掂扳指的分量，笑着還了過去：“燕小姐可真是心疼你，小時候就送你這麼貴重的東西……都這個時辰了，你怎的還不休息？總不會是真的被朗悅莊的好酒給勾出饞蟲了吧？”
言擎不語，十一想了想道：“關於這樁婚事，你其實不用想太多，你只是被拿來頂替老王爺的最佳人選。這樁婚事燕婧無法推脫，如果你一直拖着，最後丟臉的一定是將軍府和燕婧，而且還會搭上言府和我們爺。爺這次是真的動了心，他答應方姑娘保燕小姐周全，而爲了能更改這樁婚事他不惜在柳嫣的宮門外跪了足足一夜！言四，這是爺給你爭取的機會，也是你唯一的機會！你若是不珍惜，以後就別說喜歡燕小姐，我都替你覺得丟臉！燕小姐現在除了嫁你再也沒有別的選擇，宮裡那位就不會讓她好過！”
言擎一愣立刻想清了其中緣由：“時間倉促，我也只收到了阿九的一個紙條，你可否仔細跟我說說？”
十一搖頭：“不行，如果你想知道就去問爺，天都快亮了，我也該回去了，你早做決斷吧。”
言擎什麼都沒說，第二天言府老爺就去將軍府提親，按着規矩一項一項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兩府的長輩甚至同去宮中謝恩，並定準了二月初八日的婚期。兩府交換了定禮，燕婧的婚事總算是塵埃落定。
亞城裡的多得是對這樁婚事津津樂道的人，當然也有人對此不理不睬，柳茹就是其中之一，不如說她現在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所以這個月她又沒進宮，但她很聰明地找個了身體不適的理由搪塞着。小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盞燕窩粥奉上：“夫人這會兒過來，奴婢私心想着您許是來不及用早膳，奴婢也不知道小廚房準備的東西是否合夫人胃口，所以自作主張給您煮了點粥，夫人略進一點吧。”
柳夫人看了小嬋一眼：“你倒是個有心的，放這裡吧，這段日子你們可有盡心侍奉小姐？”
小嬋利落地擺上餐具和小菜：“奴婢的命是小姐救的，怎能不盡心服侍？奴婢曉得，夫人這樣說是心疼小姐了，這次也是奴婢疏忽。小姐前幾天咳了幾聲，奴婢當時就想找大夫但小姐說現在靠近年節，夫人本就忙碌，還要主持闔府中饋，日日事情冗雜，若再因爲這點小事去折騰就更不好了，因此也只讓奴婢多準備了些養身的湯水。誰成想這幾天越來越冷，小姐就病倒了。夫人先請用飯吧，奴婢去端藥來。”
柳夫人點點頭：“你叫小嬋吧？倒是個機靈勤勉的，怨不得管家常誇你很好，好好照顧小姐，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小姐病着，這幾日要多吃清淡的，讓小廚房挑着小姐喜歡的吃食換着花樣好好做，去吧。”
柳茹不過是偶感風寒略有些發熱，除了胃口什麼都好，她側躺在榻上聽着母親對自己的丫頭頤指氣使，冷笑不斷：小嬋那樣盡心服侍，母親居然一串錢都捨不得賞下來！什麼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根本就騙人的！就像姐姐對自己一樣，真正答應的一樣都不會給，只會用那些虛假的東西搪塞……
柳夫人吃掉了一大碗燕窩粥和所有的小菜，她沒接小嬋奉上的漱口茶，反而笑道：“我瞧着你方纔把藥送進去了，小姐可是醒了？你瞧着她精神如何？可有胃口用些東西？讓廚房煮些奶子糖粳米粥給她，那粥一定要煮的足夠軟爛成纔好吃，再配些紫薑醬菜來，小廚房可能不常做這個，做好了先送來我嚐嚐。”
小嬋心中冷笑：這也是做孃的人說的話，連自家女兒最不愛吃軟爛的東西都不知道！面上卻是笑着道：“夫人說的是，小廚房今兒可真有福氣，竟能伺候夫人的飲食，只是大夫囑咐小姐要少吃甜食，所以今兒預備了鴨子肉粥和雞蓉清粥還有火腿竹筍湯，滋味最是清淡，夫人可要嚐嚐？”
柳夫人點頭：“你們年輕不懂保養，經常亂吃東西傷了脾胃，現在還不覺得如何，等過幾年可是要遭大罪的，小廚房的人也該多在這方面下功夫，每樣都端來我嚐嚐吧，若我覺得好再給小姐送去就是。”
小嬋應着去了，不多時果然每樣粥品和小菜湯點都端了些過來，一時柳夫人吃好了用過漱口茶又裝模作樣地吩咐了幾句纔回了自己的院子。小嬋讓小丫頭收拾了桌子，這邊又讓小廚房重新做了清淡的早飯送了過來：“奴婢怕小姐病着覺得嘴裡沒滋味，所以親自下廚做了小姐愛吃的煨面，小姐趁熱嚐嚐。”
柳茹擺擺手：“我沒胃口，去廚房端碗粥過來就罷了，把藥拿去倒掉，那味道薰得我頭更疼了！”
小嬋笑着將面端到柳茹手邊：“小姐既然覺得頭疼不如吃了東西好好歇一歇，小姐既然懶得起身，奴婢喂您吃好不好？奴婢知道小姐不愛吃那些軟爛甜膩的東西，所以即使煮粥也不讓廚房熬得太軟了，方纔是夫人在這裡，奴婢不得不那樣說的。鴨子肉粥太油膩了，小姐吃不得，那雞蓉清粥倒是還可以，小姐若想嚐嚐，奴婢這就去端來。哎呀，我差點忘了，廚房裡還留着一砂鍋蝦丸雞皮湯，正好一起端來。”
柳茹忙道：“不用了，我不想吃那個，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吧。方纔多虧了你，小嬋，你跟着我也有一段時間了，我過得是什麼日子想來你也知道了，其實跟着我遠不如你逍遙度日來的自在。你的賣身契我已經從管家那邊要來了，你帶着走吧，我的那些舊首飾和積蓄都給你，那些錢應該足夠做你的嫁妝了。小嬋，我不是趕你走，而是希望你能過得更好，我大概很快就要嫁人了，我的脾性可不是個省事的，母親和姐姐一定會把你算作我的陪嫁丫頭，跟着我嫁過去，只會比現在過得更辛苦。小嬋，走吧。”
小嬋大驚失色：“小姐這是說的什麼話！小嬋這輩子都要照照顧小姐的！”
柳茹搖頭：“你沒明白，姐姐誒打算把我嫁掉，做七皇子的續絃的續絃，我嫁過去肯定沒好日子過，你跟着我只會現在過得更艱難。小嬋，趁我現在還能送你離開，你帶着錢走吧，好好過日子，把天下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經歷一遍，帶着我的份兒活出個樣子來，好不好？”
小嬋還是搖頭：“小姐，無論您做什麼，奴婢都會陪着您跟着您的，無論您要嫁人還是不嫁人，奴婢都跟着您的。話說回來，七皇子的名聲並不好，大小姐現在對您那麼好，她一定不會捨得讓您嫁給他的！”
柳茹慘笑：“不是的，姐姐從小就是那樣了，她說的事從不會改變，我也是這幾天纔想明白李瑾兒爲什麼會暴死，因爲姐姐不想爲了我的婚事多費神，且李瑾兒剛好又惹怒了別人，所以她趁機殺了李瑾兒，只因爲七皇子是最容易被掌控的男人。如果以後我都乖乖聽話，那麼我這個續絃的續絃就能活着；如果我不聽話，那麼李瑾兒就是我的下場，而七皇子除了可能會背上的克妻的名頭，又能有什麼損失呢？”
小嬋一臉吃驚：“不可能的，大小姐不會這樣狠心的！小姐，您別多想，無論如何您的身份擺在那裡，這種事可不是小姐這樣大家閨秀能親自開口談論的，更何況這種事也不能全憑大小姐一人安排。老爺，咳咳，夫人肯定會幫忙的，更何況大小姐是宮裡的娘娘，算是皇子們的庶母，小姐的輩分自然也在皇子們之上，就算真的要下嫁也不能是名聲狼藉的七皇子！所以小姐還是別多想，快吃東西，都要涼了。小姐若是沒胃口，奴婢就把這些先撤下去，小姐如今病着，一應的飲食還是趁熱吃纔好。小姐先睡一會吧。”
柳茹抓着小嬋的袖擺倒：“小嬋，別走，我睡不着，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我一會兒就去吃東西，也會好好喝藥，會乖乖睡覺，你陪我說話好不好？小嬋，我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