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死一般的寂靜。
段馭辰一直雙目無神的站在陽臺上,而終於說出事實“真相”的她,抱着一個枕頭,怔坐在椅子上,靜等“審判”結果。
在她決定與馭辰複合的時候,姐姐就警告過她:如果你們想要好好走下去,就千萬不要告訴他,你和展巖已經有過親密關係。
男人對這種事情的心眼,都很小。
但是,她沒辦法騙他,一開始就想坦白承認,一直憋忍到現在。
現在說出來了,她心裡也舒坦了,不用一輩子辛苦的揹着一個秘密。
只是——
“是我的嗎……”他傻傻地、反應不過來的問出這個問題時,讓她心跟着揪痛。
“我懷孕兩個多月。”她懷孕是兩個月,不是四個月,所以,怎麼可能是他的孩子?
“我們分手的一個月後,我就和展巖上牀了,過年的時候,我和他一起去巴厘島度假,後來有一天,*套用光了,我們還是……做了……”她闔了闔目,知道事實很殘忍,但是,她還是一鼓作氣說出來,一一交代清楚。
“對不起——”她那時候,沒想過他們之間還有任何可能。
聽完這些,他就木然的轉身,站在陽臺上,吹着涼風,一直髮呆。
震驚、震撼、震愕,他臉上只有這三個表情。
他整個人像是掉進一個黑洞裡,某個跳了針、卻又無限循環般的思維,一直在他腦海裡迴盪,沒辦法掙脫出來。
懷孕、不是他的……懷孕、不是他的……懷孕、不是他的……
幾個小時過去了,他還維持着傻立的動作。
分手一個月,他還在遲鈍地以爲兩個人只是在鬧彆扭時,原來,她已經和別人發展成了親密關係。
站了太久,四月初的涼風,居然吹得他的臉頰和身子,都麻了。
他彷彿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那個位置,緩慢地、緩慢地,在靜跳,如抽絲一般,讓他遲鈍地感覺到痛。
很痛。
快十二點了。
她埋在膝蓋上的臉,迷茫的微擡。
也許,她該明天再來?或者,也許,他會希望她永遠也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了?……
“我、先走了——”低着頭,她移動一下微麻的身體。
他彷彿充耳未聞。
她走到門旁,開始穿鞋。
他終於回屋,把自己躺在牀上,拉高被子。
深呼吸一口,她回頭,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再——”再見,也許,這是最後一聲再見了。
只是“見”字,凍在脣畔。
因爲,整個埋在被窩裡,背對着她的那道身影,一直在發顫。
和那一日,衝擊過度的自己,好象好象。
她的腳步,怎麼也邁不開。
她錯了,她的人生,好象永遠在做錯事。
嘆了口氣,她狠狠心,拉開門,“馭辰,我想,我們真的沒法在一起。”一開始,她就有這樣的預感。
骨子裡,她是保守的女人,身體都已經與他錯開了,她真的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在一起。
這個孩子,也許就是老天爺讓她用來看清楚的事實。
現在的她,已經不知道,前面的路,該怎麼走,但是她清楚,兩個男人,兩段情,全部都可能會成爲過去了。
問她後悔嗎?不,她不知道,擱在今天,她還是可能會選這條路。
如果,沒有這孩子的話。
因爲,她放不下他。
“不許走!”但是,他坐了起來,說出這幾個小時以來的第一句話。
她靜靜的仵在那,但是,轉身的下一秒,她整個人都撼住了。
因爲,段馭辰此時,那雙清眸,居然泛紅着,浮出霧氣。
一行淚水,淚滲出眼角,順頰滑落,那麼無辜,那麼苦惱,那麼心痛,那麼可憐。
讓她,也滿心酸楚。
讓她怎麼放得下他,如何放得下他?!
“你別走,求你,別走,讓我再緩緩——”說完這句話,他又倒頭下來。
心中的沉痾,壓得彼此都快無法呼吸。
她重新坐回凳子上。
一夜就這樣過去了,他在哭,強忍也難以剋制那種。
她居然害他哭成這樣。
交往四年,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見他的眼淚。
她的心難平,揪成一團,淚珠也靜幽幽地順着面頰滑落。
眼淚,是人到了傷心處的證明,她的每一顆晶瑩的淚珠,也都貨真價實。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爲何而哭。
只是,突然覺得好愧疚,好愧疚,恨不得拿命還他。
天色,緩緩亮起來。
“寧夜,我不分手,我不能和你分手。”終於,他做出了決定,“任何事,我們也不分!我原諒你,我們不分!”
她低着頭,不語,那種七上八下的心情,複雜到理不清楚,但是,她明白的,自己是感動的。
“對不起——”她梗咽。
“但是,寧夜,請你,拜託,拜託,有些事,請瞞着我,想辦法瞞着我,請別這麼坦白,我受不了——”他單手撫目,嗓子碎得不成聲。
他不是沒想過,她和那個人可能早就有了超友誼關係,他只是下意識地自我欺騙、自我逃避。
她爲什麼要說?爲什麼要讓他這麼痛苦、這麼崩潰?
她揚揚脣,還是說不出話,滿心的苦澀。
“把孩子打掉,我求,快點把它打掉!”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這孩子,在她肚子裡多待一分鐘,他就多崩潰一分。
他不敢看她,他怕自己會失控到做出蠻狠無禮的事情。
他不想傷害她。
但是,他容不下這個孩子。
“我……”她輕聲的喃語,乾澀道,“我是要打掉的……”
無論,他們在不在一起,她是決定打掉孩子的。
無論是現實,還是任何因素,這個孩子,都不該留下來。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這段日子,她總想起一些事情。
“寧夜,你太瘦了,多吃點。”總是把最好的東西挑給她的展媽媽。
“你讓他剝,女孩子傷指甲。”會花幾個小時燉魚膠給她補身體、會指揮兒子剝血蛤多多“益善”的展爸爸。
還有——
“你沒吃完飯,不準吃冰淇淋!”會很陰險地吃光所有冰淇淋,再栽髒嫁禍到在她身上的某人。
正因爲,她想起來太多太多,讓她的心房快爆炸,腹中的寶寶,纔會留了一日又一日。
但是,她讓馭辰這麼痛苦。
她爲什麼要說?她真不是人!
……
三日後。
“是來做產檢的嗎?”醫生對她和藹地笑,“12周以後才能例產卡。”
她搖搖頭,“不,醫生,我是來流掉孩子的。”
醫生習以爲常,不過笑容也冷漠了幾分,“爲什麼?不要這個孩子的話,不是應該一查出來,就做好決定?對不起,現在手術有風險,如果沒有正當的理由,你還是換個私立醫院吧。”現在的女孩子,太不會珍惜自己了!
“我有過一次微燒,吃過幾次感冒藥。”她對醫生說。
“什麼藥?”
“板藍根沖劑、抗病毒感冒顆粒、阿莫西林、還有發燒吃了一顆泰諾感冒藥。”
“前面的幾種藥問題都不大,但是泰諾感冒藥是有一定的影響的,你仔細想一下,是受精後半個月內嗎?如果是的話,用藥又少,對胎兒影響不大。”
她左手用力握着右手,“不,不是!”她撒謊。
“胎兒已經超過十週,如果人流的話,手術的併發症會很多,也許會對你今後的生育有影響。”醫生必須提醒她。
“我考慮得很清楚。”但是,她搖頭。
於是,醫生終於動筆開同意流產診斷書。
如果不是病人口述用過藥物,象這種正式大醫院,接受這種週數的人流會格外謹慎。
“你自己要有心理準備,基於你孕期已經七十幾天,我們不可能做吸刮術了,所以我們得替你鉗刮出來,實在不行的話會考慮直接引產,手術的整個過程,時間長、痛楚感很大,而且術後可能還得再清宮一次。”醫生慎重地問她,“需要採用麻醉藥嗎?”身子弱一點的人,根本受不住這種疼痛。
但是,她搖頭,“不,醫生,我希望保持清醒。”
她想痛,格外清晰的痛,不想就這樣“睡”過去,這是她爲肚子裡的寶寶,唯一能做,也是最後能的一件事情。
“拿着,去樓下繳費吧,然後再來人流室排隊等候。”醫生把開好的單子交給她,“希望你今天的決定是對的,將來不會後悔。”
……
不,她不會後悔。
麻麻木木地走出醫院辦公室,她去按電梯,等着下樓繳費。
醫院的電梯,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
“嘟嘟嘟。”她的手機,在口袋不斷的顫音着。
“喂——”她空茫的接起來。
那頭,先沉默了十幾秒,才輕聲問她,“看完醫生了?”
“恩——”她輕輕應答。
沉默了良久,他又問:
“什麼時候開始手術?”
“應該……一兩個小時後吧……”她低頭,一直看着自己的鞋尖。
“需要、需要、我——”需要我過去嗎?這麼簡單的話,而他,就是說不出口。
“不用了,你剛開始新工作,請假不好,而且,我有朋友陪着。”不想爲難他,她打斷他。
她給他的痛苦,已經夠多,不想再把過多的負擔,承加在他身上。
明顯,他鬆了一口氣。
人性,都是自私、懦弱的,很多事,不親自面對,要好太多太多。
他們還有長長的一條路要走,他不想造成陰影。
掛斷電話,她孤單一人,等着電梯。
等着,把肚子裡的小生命,默默的處理掉。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孜孜無倦 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