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月，天氣晴好，香樁芽摘下來與雞蛋同炒，味道鮮美。
阿初起牀後，火盆已經熄滅了，只餘下灰燼混着黑色的絲線殘片。捏了捏腰間的另一個布卷，阿初決定去一趟廚房。
坐到鏡子前面紮好頭髮，阿初比劃了一下，原來自己的頭頂正好在鏡子的中央，現在已經向上移了大約小半寸，有望逐漸脫離迷你蘿莉的造型了。
避開清晨的涼風，靠着牆角跑進廚房。
此時，天矇矇亮，不遠處的君風院裡傳來演武的聲音。
“阿初小姐！”廚房管事連忙行禮。
“咦？香粉的味道？”阿初走過管事身邊，準備給自己倒杯熱水，突然聞到了什麼，扭頭看着管事。廚房裡做事的時候，不能用任何胭脂水粉，頭髮也要包上，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規矩。
“阿初小姐哪裡的話？大約是棗子粉末的香味吧！大鍋里正熬着呢。這可是竈上，誰敢……”管事擠出和藹的笑容。
“是嗎？”阿初眨了眨眼睛，“給我裝一壺棗茶，我要去找婧衣玩。”
管事見糊弄過去了，連忙裝了一壺茶，配了四盤漂亮精緻的小點心，招呼竈上的小丫頭提着食盒跟着阿初小姐走一趟。
阿初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小丫頭在後面跟着。
“你叫什麼名字？”
“小葉子。”
“你在山莊多久了？”
“有2年了，婢子是莊內第一批弟子們正式出師的時候進來的。”
“哎？是風劍、曉劍、夜劍、樓劍他們出師的時候？”
“是。”
沿着錦繡橋往內院走，粼粼的水波旁邊，阿初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二師兄？”阿初跨過欄杆，跳下臺階，“那麼早，來餵魚麼？”
葉暉迅速把手縮回袖子，“阿初？”看到後面跟着的小丫頭，“去找婧衣麼？”錦繡橋的方向，最近的是小妹葉婧衣的院子。
“對啊！”葉暉難得藏東西，阿初注意到了袖子之間一閃一閃的東西，“師兄喜歡亮晶晶的裝飾？”
“嗯？”葉暉低頭，嘆了口氣，乾脆把藏着的東西拿出來，放到阿初手上，“這個啊，給你玩吧！我去前面看看有沒有最新的信件。”說完，便從廊橋的另一側離開了，走入清晨的薄暮中。
“戒指？”阿初這纔有心思查看手心裡的東西。戒託是金絲縲嵌成的飛鳥，內鑲不規則呈雲朵狀的紅色寶石，周邊有紅色的碎寶石環繞。
“是這枚戒指！”身後的小丫頭驚訝地出聲。
阿初歪了歪腦袋，等人家解釋。
“我家哥哥是二莊主院子的侍衛，前幾日剛回來，似乎就帶着它。”
“你哥哥去哪裡了？”
“是西湖，去了好久呢。”小丫頭說，“阿孃都想他了。”
“啊，是這樣。”阿初點點頭，繼續往前走，也繼續閒話，“對了，剛剛那個管事結婚了嗎？”
“可以算吧，只是他家娘子年前病逝了。”
“一年還不到啊！”
小丫頭回答說是，然後笑着說，“可是何管事家門檻都快被踏破了！管事娘喜得合不攏嘴，他家連水煙葉子都不用買了！”
阿初停住腳步，回頭，小丫頭的嘴角微微翹着，似乎沒注意到自己透露了什麼。
“的確受歡迎。”阿初點了點頭。那麼，與那何管事擦肩而過的時候，隱約聞到的煙味兒也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來到婧衣的院子，院門已經打開，侍女們來來往往完成庭院最後一遍灑掃。
“阿初！”
“婧衣姐姐早！”
“見過大小姐！”小丫頭放下食盒，行了個禮，把點心取出來擺好，又倒了兩杯棗茶出來。
“小葉子，你先回去吧，回頭找你玩！”阿初擺了擺手。
侍女們都撤下了，兩人隨意閒聊了幾句，婧衣說起山莊新的安排。
昨天阿初回去之後，晚上幾個兄長商量過後，決定把山莊的內務交付給她，說身體康復了，自然也要承擔起藏劍山莊大小姐的職責，而且，隨着山莊的名聲越來越大，二哥葉暉負責的庶務也日漸繁重，需要一個幫手。
從婧衣所講述的過往看，她們在隋末唐初頗有成果，連高皇帝陛下都見到了，說明外務和持家能力都非常不錯，所以，幾位兄長絲毫不懷疑換一個地方妹妹們是否能掌控局面。
雖然是有“四年”的經驗，可是阿初的年齡和個子還是太沒有說服力了，主要職責還得壓在婧衣身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山莊的內務又繁雜，婧衣一早便開始考慮該做些什麼了。
“那可巧了！”阿初笑得尤其甜蜜，“姐姐要不要給山莊所有僕婢們一份大大的福利呢，比如說，集體把個脈什麼的？”
一起生活久了，婧衣對阿初的表情也比較熟悉，這種從眼角里流露出壞壞的模樣，分明是發現了什麼。看了看食盒，“你是說……廚房？”
阿初手指交叉在嘴巴上打了個×，“我什麼也沒說哦！”雖然寧初的阿孃跟老莊主關係很近，可是阿初作爲一隻年幼軟萌的蘿莉，當個吉祥物什麼的沒有問題，其他就不適宜摻和太多了。
藏劍山莊人稱金燦燦的“土豪山莊”，翻譯一下就是說，這家有閒又有錢，而且是特別的有錢！請了杭州城有名的安和堂大夫們給全莊上下所有弟子、外加僕婢全部把脈開藥調理一番的事情，也只有這一家財大氣粗做得出了！
大小姐以快要“夏至快到了、忌諱比較多”作爲理由提出了“把脈養生”的建議，給二哥過目之前還附上了大致預算，葉暉一看，粗略計算了一下，整體花費並不算多，直接加了一倍的款項調撥給婧衣，讓她看着安排，不必拘束。
於是，杭州城內，藏劍山莊名聲又上了一層，不僅工錢高，而且還給大家調理身體，這麼好的主家可是打着燈籠都找不着的。
相反的，大廚房內則半喜半憂，他們是第一批被把脈的。做廚子的身體不好，誰能放心吃他們做的飯？
可是第一輪給幫工的把脈就挑出了不少有問題的：一個木旺犯土，每夕即痛，持續一個多時辰方能緩解，需用安中和胃湯連服十四日，或能緩解；一個胃脘虛痛，要以四君子湯益氣培土以治其本，夏陳降逆和中。
第二輪給上竈的廚子廚娘把脈，一個查出髒燥症的廚娘不得不暫停了掌勺的工作，另一個鼻子不靈光廚子的也從廚房移了出來。
最後輪到總管和管事們，結果更糟！兩個陽虛的，需要喝藥；一個重度煙鬼，一個輕度菸民，前者直接收拾包袱，後者回家戒菸，不戒成功不允許回廚房；還有一個上焦肺脹已經一年的，大夫直接開了栝蔞皮八錢、枳殼二錢、桔梗三錢、象貝三錢、淡黃芩三錢、冬桑葉一錢半、杏仁三錢、蘇薄荷葉一錢半、陳皮八分、連翹三錢、竹葉三十片，山莊給全付抓了藥，只是不能再留下來了。
第一批把脈的結果遞交到了葉婧衣的桌上，大小姐大筆一揮，把不能繼續用的人手清理乾淨，順便找人在杭州城內宣傳一下原因，免得別人以爲藏劍人傻錢多、適合繁衍蛀蟲。
清查第一天，山莊有些人心浮動，有僕役甚至在大莊主抱劍觀花的天澤樓找了個能被聽到的角落悄悄議論，可惜毫無成果。
大家排隊在等着把脈的時候，廚房空出來了，阿初終於找到時間取下了腰間的第二個布卷塞進火塘。
竈上的人手離開本來需要熄火，阿初找到的火塘只剩了一點點火星，搗鼓了半天終於勉強升起了一點小火苗。
小火苗慢條斯理地吞噬着緊實的布卷，阿初坐在後面百無聊賴。
布卷逐漸被燒斷了，有些零落地散開。阿初無意間掃了一眼，瞬間跳了起來，趕忙往火洞裡面吹氣。
“呼——”一口煙倒噴了出來，“咳、咳……”
等到煙氣散了，阿初探頭一看，臉色又灰又紅，這個居然是抱枕外套夜晚款的一面啊！
幸好晚上沒發生什麼事情！幸好這一條布卷沒有掉落！幸好不小心燒了一半散開的時候是在火洞裡只有她一個人見到了！紅果果的腹肌什麼的，實在少兒不宜好麼！
有一炷香的時間，阿初終於毀滅了所有“罪證”，長長舒了一口氣。她決定待會兒去找婧衣的時候繞着天澤樓走，不然，她怕控制不住臉上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