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好了傷口,她陪着他向門外走去。
“我有話想要問你。”冷無邪忽然開口。
“恩……你說吧。”藍心柔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亦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害怕。
“今天……你爲什麼不自己先走,要陪着我?你明明知道,炸彈隨時可能會爆炸。”
一句話問得藍心柔有些發慌,思忖了一下後她說,“我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
“也就是說……就算裡面的人換成是別人而不是我,你也一樣會陪在身邊?”他的眼神閃過一絲失落。
“也不是啦……這個……我也說不清楚。”藍心柔結結巴巴地說着。“你以後不要再做那種逞強的事,明明受傷了,還死撐着不讓人知道。這樣不是更讓別人擔心嗎?”
“你擔心我嗎?”他明瞭地問。
一句話把藍心柔問得有些發懵,她一時間竟語塞了。
“我……”藍心柔臉色微紅。她怎麼會不擔心他呢?她一直很擔心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一喜一怒一舉一動都會對她有所牽動。
她真的很擔心他,擔心得要命。
可是,這種話她怎麼說得出口?
藍心柔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道:“你回去休息。”
“你留下來陪他?”
“嗯!”藍心柔點了點頭,“叫司機來接你,你受了傷就不要開車了。”
“好。”冷無邪乖乖點頭,“我知道了。”
“那……我先進去了,有空再聯繫。”藍心柔有些窘迫,看了他一眼後,便兀自走進了病房。
冷無邪看着病房的門被她從裡面關上,自己呆了很久之後也離開了。
將醫院的一切都安頓好之後,藍心柔回到家裡,獨自躺在牀上發呆。
這些日子以來,經歷了太多的事,讓她覺得很累。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她一驚,忙拿起電話,看見來電顯示上面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她狐疑地接起:“Hello?”
“請問,是藍小姐嗎?我是吳媽。”電話另一邊傳來了一個蒼老而又略顯憔悴的聲音。
藍心柔覺得有些意外。是什麼事情能讓這位視她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冷家傭人吳媽主動打電話給她呢?
“什麼事?”要是在從前,藍心柔接到她打來的電話一定會只有兩種反應。第一,立刻將電話掛掉。第二,狠狠地諷刺譏誚一翻再將電話掛掉。但是現在,她居然很平靜,只是淡淡地問了這樣一句。
也許,心中真的已經沒有什麼恨意了吧。
“老夫人她……忽然癱瘓在牀,您可以來看看她嗎?少爺和方小姐的電話都打不通,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電話另一端微微有些怯弱的聲音,讓藍心柔心中感覺有些不是滋味。
想當初這個趾高氣揚的女人是如何在她的面前劍拔弩張地一次又一次挑起事端,又是如何對她百般冷嘲熱諷……但是現在,竟也會這樣低聲下氣地與她說話。
雖然自己曾經恨他們入骨,但現在,該報的仇也報了,該受的罪也受了,也該是她表現一下仁義的時候了吧。
“好。你們在哪?”
藍心柔簡單地梳妝了一下,拿了件外套便走出門去。
一路上,她都思忖着自己爲什麼變得這樣快。明明幾個月前,還對他們恨之入骨,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幾個月之後她便也開始動了惻隱之心。
她也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彷彿自從再次回到臺北之後,她的一切全都變了。
就連曾經以爲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仇恨,都開始讓她覺得那麼蒼白且無聊。
走到醫院,在樓
下的超市買了些花和果籃,便抱着上了樓。來到阮梅的病房門前,她頓了頓,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
眼前的一幕很是淒涼。
一貫注重形象的阮梅,此時穿着病服躺在雪白的牀上,身上插着針管。而從前那個神采奕奕的吳媽,此時此刻也是頹然地坐在她的牀邊,蒼白的臉頰倍顯憔悴。
見藍心柔進來,吳媽站起身,向她微微欠了欠身子,眼淚再次涌了出來。
藍心柔將手中的東西放在牀頭,坐在窗邊,看了看阮梅之後,低下了頭,淡淡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老夫人她……自從上次被綁架之後,就病倒了,一直都沒有什麼好轉,剛纔病情忽然又加重了,醫生說從此可能就要癱瘓在牀了……”說着,再次哭了起來。
藍心柔煩躁地皺了皺眉,怎麼有錢人家養出來的傭人都是這樣矯情,遇到事情就只知道哭,一點出息都沒有!
藍心柔微微嘆了一口氣,出了門去向護士詢問了一下具體的情況,又問好了治療週期和具體的護理方法。
護士小姐微笑着讚賞她:“您是病人的女兒吧?像您這樣理智沉着的家屬已經不多了。這些家屬不是怒氣衝衝地鬧事兒,就是哭哭啼啼的,根本解決不了實質性的問題。您真的很有素質。”
是嗎?
藍心柔自嘲地笑笑。她能夠這樣沉着,也不過是因爲自己和這個老太太完全沒有一點點感情的吧。在她看來,探望阮梅就如同探望一個沒有什麼交集的陌生人,充其量也不過是履行自己的一種職責而已。
連職責都算不上!她不過是出於人道主義援助!
因此,她的安危對她來說,根本無關痛癢。
如果換成是小顏,或者是銀刺的任何一個兄弟姐妹,甚至是冷無邪和陸新陽,她也許都會急得哭出來。
比如剛剛,看到他們受傷,自己便有些六神無主了。
她禮貌地笑笑:“護士小姐您說笑了。”
她轉身走回去,剛走到病房門口,卻又驀地想起了什麼。然後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是我,藍心柔。幫我派一個營養師。什麼?別管幹什麼了,我有用。讓他立刻給我打電話。”
一小時後,藍心柔與營養師在樓下的咖啡廳碰面。
“藍小姐,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我這裡有一份病人的體檢報告和護理方案,以及治療週期。根據這個給我制定一份詳細的營養餐單,完成之後每天按照這個餐單做好一日三餐送到病房去,一定要準時。”藍心柔有條不紊地安排着。
“是,藍小姐放心。”
“就從明天早上開始好了。”藍心柔輕勾脣角,“放心,薪酬方面不會虧待你。”
翌日,藍心柔端着一碗冬瓜蝦仁湯坐在了阮梅的旁邊。她用勺子舀了一勺湯,輕輕吹了吹,送到阮梅的嘴邊。
阮梅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張嘴。
“來,張嘴,把這碗湯喝了,以後每天會有人送營養餐來給你,對病情恢復很有利的。”藍心柔耐心地說着,而勺子一直舉在他的嘴邊沒有拿走。
阮梅定定地看着她的臉半晌,終於張了口,乖乖地喝下了湯。
藍心柔一口一口地喂着他,嘴裡還輕輕地說着,“我知道你討厭我,不過僅此一次而已,我今天剛剛好有空,就來看看你,放心,以後我會派專人來照顧你,你也就不用看着我這張讓你添堵的臉了。”
阮梅深邃的眼睛久久地凝視着她,終於,她嗚咽出聲,而憔悴的臉上也早已是老淚縱橫。
“心柔,對不起……”她失聲痛哭着。
“別說這些了。”藍心柔淡淡地說着,繼續將湯往他嘴裡送。而阮梅卻別開了頭,不肯再喝。
“我這是報應,報應啊……心柔,原本嘯風愛的人就是你媽咪,可是我卻橫刀奪愛……我用了各種各樣的手段害他們,讓他們不能夠在一起……甚至,我還把對他們的嫉妒報復在你的身上……”
呵,現在才知道是報應,當初做壞事的時候就不怕遭到報應嗎?
藍心柔冷笑了一下,當然,阮梅是看不出來這一笑是冷笑的。
“心柔,你……恨我嗎?”阮梅看着她問道。
藍心柔搖了搖頭。
她是真心的搖頭。
如果是換做從前,她會說,她恨她,恨不得她能夠死一千次一萬次,來償還她和她的母親在這個女人的手中受到的傷害。
如果換做是從前,她會說。她恨她,即使他真的這樣死了一百次一千次,她依舊不會原諒她。
但現在,她卻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
忽然覺得,真的不想再去恨什麼。
恨一個人,需要付出太多的精力,而現在的她,最懶得付出的,就是精力。亦或,太多的精力的付出已經讓她變得很吝嗇。
連曾經那麼恨的人都吝嗇於給。
她只是覺得,雖然身世是別人給的,身體是別人給的,但人的命運,都是自己給的。
怪不得別人。
亦恨不得別人。
她只是覺得,她現在過得很好,真的很好。就算很累,就算有那麼多難以完成的事情等着她來面對,但是她,真的很好。
“你真的不恨我?”阮梅睜大了雙眼。
“不恨。”藍心柔再次篤定。“每一個人的思想方式都是不一樣的,我們不能將自己的標準強加在別人身上,要求別人去做什麼,人家做不到,便是可恨。人在做事的時候,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夠了。至於自己的良心是什麼標準,別人也是無法強求的。”
她說這句話,並不是另有所指,是她真的這樣想。
然而片刻,她又愣了一下。
她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嗎?她不禁捫心自問。陸新陽和冷無邪都對她很好,但是她又對他們怎麼樣?先是利用陸新陽成爲了不一樣的人,現在又要利用冷無邪來完成自己的任務。
藍心柔放下了手中的碗,對阮梅和吳媽禮貌地笑了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又轉過頭對吳媽說,“這碗湯你先趁熱喂她喝了吧,等一下護理人員就來了。”
說完,她頷了頷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剛出門,就接到了一個電話。又是一個陌生人。
她皺了皺眉,今天究竟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找上她來。
想了想,還是接起了電話。
“請問,是藍小姐嗎?”
“我是。”
“您好,我是維納斯公司的經理助理,因爲前一段時間看到您出席宴會,覺得您的形象很適合我們的品牌,所以想要邀請您做我們的代言人,請問您是否有這個興趣?”
藍心柔頓了頓,她只記得從前方若仙總是喜歡做各種各樣的廣告代言人,自己還真的沒有嘗試過。
但是想到方若仙也在做這一職業,不知爲什麼,她便有一種骨子裡隱藏的好勝心隱隱作祟了起來。
“藍小姐,如果您有興趣的話,可以和我們經理面談一下嗎?”對方依舊禮貌耐心地問道。
“好的,時間,地點,約一下吧。”藍心柔微微勾了勾脣角。雖然她知道自己現在不應該分心去做別的事情,但是心中潛藏的興致還是被勾了出來,於是同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