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慕秦川來說,初時失去蘇晴的那幾年是暗無天日的,而如今,如果要和秦傾分開,那隻怕從今往後的日子都是暗無天日的。
而他不願意再經歷這種暗無天日郎。
然而對秦傾來說,繼續這樣一場婚姻,卻是噩夢。
她沒有再說話。慕秦川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她知道再說什麼都沒有用。況且,有些話她也不想說。
秦傾一直轉了頭看着窗外,慕秦川中途曾經伸出手來想要握住她,秦傾察覺到,立刻將手臂藏進了自己懷中,慕秦川便沒有再動鐦。
到了秦傾公司樓下,秦傾推門就下了車,慕秦川腿不方便,也就沒有下車,只是坐在車裡,看着她的身影走進大廈,最終看不見。
司機這才又將車子駛離,直奔慕氏而去。
而他們的車子離去不久,鬱英哲的車子就緩緩駛入了大廈。
秦傾回到辦公室,剛好有同事請她幫忙校對一份稿子,秦傾原本已經放下所有工作,準備去非洲的,可是這會兒又走不成,當然只有能幫就幫。
她剛剛在電腦上打開那份稿子,桌上的手機忽然就響了,秦傾接起來:“你好,《南生》雜誌社。”
沒想到卻是樓上的公司大秘書,“秦傾,鬱先生叫你上來一下。”
秦傾一怔,應了一聲,隨即才放下電話。
很快她就上了樓,來到鬱英哲的辦公室門前,大秘書臉帶笑容地將她引進鬱英哲的辦公室,並對正在辦公室裡親自煮咖啡的鬱英哲說:“鬱先生,秦傾來了。”
鬱英哲只是低低應了一聲,大秘書便爲秦傾指了指待客沙發,自己則轉身出去了。
秦傾走到待客沙發處坐了下來,鬱英哲就在沙發旁邊,專心致志地煮着咖啡。
好一會兒他才轉過身來,手裡端了兩杯咖啡,將一杯放於秦傾的面前,又端着另一杯坐到旁邊,這才道:“嚐嚐。”
秦傾低頭看了一眼那杯黑咖啡,淡淡一笑,“我喝不了黑咖啡。”
鬱英哲聞言,似乎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抱歉,沒有問你的喜好就端給了你。可惜我這裡沒有牛奶和糖。”
“不必勉強的。”秦傾道,“鬱先生找我來有什麼事?”
鬱英哲喝了一口咖啡,纔開口道:“前段時間你不是說要去非洲採訪?聽說你在簽證那邊出了一點問題,爲什麼我不找我?”
秦傾聞言,淡淡道:“這件事情我已經找朋友幫忙處理了,暫時還不用勞煩鬱先生。”
鬱英哲聽了,才道:“那就好。其實這是公司的事,你一開始出問題的時候,就完全可以找公司,而不需要動用自己的私人關係。”
秦傾沒有接這句話,而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杯黑咖啡,道:“鬱先生找我來,就是爲了說這件事情嗎?那既然現在暫時不用鬱先生出面,那我是不是可以先下去了?”
鬱英哲似乎沉吟了片刻,隨後纔看向她:“秦傾,你對我的態度似乎變了些。”
“沒有。”秦傾輕聲道,“我們不是在說公事嗎?鬱先生是大老闆,我只是您公司旗下一家雜誌社的小記者,實在想不出還應該用什麼別的態度對鬱先生說話。
鬱英哲聽完,忽然含笑點了點頭,“那公事說完了,我們來說說私事?”
“什麼私事?”秦傾問。
“你是我的小師妹,又是我曾近的女朋友的最好朋友,我們到底還是相交一段時間,我就不能以朋友的名義關心關心你?”鬱英哲看着秦傾,“你最近怎麼樣了?”
秦傾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鬱先生,其實您關心的,從來都不是我吧?其實,你想讓我知道的事我已經都知道了,該作的決定我也都作了,無論鬱先生覺得滿意與否,我只是按照我的意願做決定,並不是受鬱先生您支配。我想,從今往後我跟鬱先生,還是隻保持公司上的關係比較好。如果鬱先生沒有別的吩咐,我先下去了。”
秦傾說完,沒有等鬱英哲回答,起身便走出了鬱英哲的辦公室。
鬱英哲依舊坐在那裡,看着秦傾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忽然勾起嘴角。
都說女人太聰明會不招人喜歡,可是爲什麼他覺得秦傾這個女人,還挺招人喜歡的?
秦傾簽證的事情雖然託了上官逸幫忙,可是上官逸卻沒能給她帶來好消息。
事實上,從那天聽慕秦川說出那些話後,秦傾就已經基本確定自己是拿不到簽證了,所以聽到上官逸說沒辦法時,她並沒有多少失望,跟上官逸連聲說了“謝謝”後,就掛掉了電話。
與此同時她也只能聯繫歐珣,告訴她訪問的事情不得不推遲,一切要等拿到簽證才能進行。
歐珣雖然覺得遺憾,可是拿不到簽證也實在是無可奈何的事,所以她也只能盡力安慰秦傾。
在暫時推遲了赴非計劃之後,秦傾只能重新投入雜誌社的日常工作,偶爾清閒,偶爾繁忙,跟從前並無二致。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現在不用趕早下班,也不用再去接誰下班,更不用再給誰送飯,等誰回家。
生活重新穩定下來之後,秦傾從上官家搬了出來,重新住進了自己從前租住的那個小屋,和裴欣一起同住。
她和慕秦川之間的事,除了少部分知情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而她既然回到了這裡居住,自然也就瞞不住裴欣。
裴欣的性格依舊那樣,聽秦傾簡單說了一些事之後,立刻就堅定地站在了秦傾這邊,並且總也忍不住在秦傾面前數落慕秦川。秦傾聽得多了,也就當沒這回事了。
有一天晚上,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看新聞,新聞裡忽然說到慕氏集團,同時還播出了慕氏關於公司業務擴張的新聞發佈會的畫面,電視畫面裡同時出現了慕紹南和慕秦川兩人,兄弟倆有着相似俊朗的眉目,而慕紹南依舊沉穩,慕秦川則顯得倜儻,一如往昔。
裴欣忽然猛地按下了遙控器,換了臺。
秦傾知道她是在避忌自己,不由得微微笑了笑,起身走進廚房去倒水喝。
等她倒完水出來,裴欣卻依舊坐在那裡發怔,聽見她走出來的腳步聲,裴欣才擡頭看向她,許久之後,喃喃地說了一句:“秦傾,如果你當初跟陸少結了婚,那該多好。”
秦傾微怔,卻又很快反應過來,重新坐回沙發上,輕笑一聲:“好不到哪裡去。”
“爲什麼?”裴欣問道。
“因爲回不去。”秦傾低聲道,“你沒有身在其中,無法體會那種累。還沒有結婚,歐翊和我就都因爲這段感情而身心俱疲,而如果真的結了婚,情況只會更嚴重。”
秦傾簡單地概括了當初和陸歐翊之間的狀態,裴欣當然無法很好地體會,所以她仍舊覺得有些不甘心:“那……你有沒有後悔過跟慕秦川結婚?”
秦傾盯着電視屏幕,許久之後,才微微一笑:“我只知道,在這段感情裡,我從來沒有對不起自己的心。後悔不後悔都是空話了。”
然而秦傾沒有想到的是,兩天之後,她居然接到了一個來自於h市的電話。
“初夏。”電話那頭的人低低喊出了她從前的名字。
那時候秦傾正在超市,剛剛在收銀臺付完錢,正一面將買的東西往購物袋裡放,一面聽着電話。
聽到那個人的聲音,秦傾驀地就怔住了,驚疑了幾秒,纔開口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歐翊。”
婚事取消之後,她跟陸歐翊其實只見過一面,就是那次a市舉行高爾夫球賽的時候,在酒店裡的遇見。那個時候,兩個人之間似乎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彼此都沒有提起不開心的事,而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相待。
此時此刻,陸歐翊的電話打過來,又是以什麼身份?
“你還好嗎?”陸歐翊忽然低聲問道。
秦傾忽然就明白了什麼,忍不住無奈地笑了一聲,“是裴欣跟你說了什麼吧?”
陸歐翊沉默片刻,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過兩天,我媽會來g市出席一個會議,她說想請你吃頓飯。”
秦傾的動作驀地頓了頓,“阿姨?”
陸歐翊低應了一聲,淡淡道:“只是一頓飯而已。”
秦傾並沒有想太久便笑了起來,“阿姨曾經對我那麼好,她來g市,我怎麼着也該盡地主之誼的。到時候,我請阿姨吃飯吧。”
“嗯。”陸歐翊低聲道,“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掛掉電話,秦傾有些恍惚,但也並沒有因此困擾太久,很快就回到了家。
裴欣已經在家了,剛剛洗了米煮上飯,見到秦傾回來,立刻開心地上前翻她手裡的袋子,“買了什麼好東西?”
秦傾將手裡的袋子遞給她,這才道:“你跟歐翊聯繫過了?”
裴欣微微一僵,隨後咬住下脣,含糊地應了一聲。
秦傾有些無奈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這是爲什麼?”
裴欣似乎鼓了口氣,這才道:“我就想看看陸少有什麼反應,我就想看看你們是不是真的不能再在一起!”
秦傾沉默片刻,想起方纔陸歐翊在電話之中的語氣,又想起一些別的事,才又開了口:“是真的不可能了。”
兩天以後,秦傾果然接到了陸歐翊媽媽打來的電話,約她一起吃飯。
剛好是週五,秦傾早早交了稿子就沒什麼事做,因此約定好時間地點之後,就趕到了吃飯的地點。
她到達餐廳的時候,陸媽媽已經坐在餐廳裡了,正優雅等待着秦傾。
秦傾連忙上前,喊了一聲“阿姨”。
陸媽媽微微點頭一笑,“初夏,你坐。”
秦傾在她對面坐了下來,陸媽媽盯着她打量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你這孩子,似乎憔悴了很多。”
秦傾聞言,低笑了一聲,“沒有,我工作生活都挺好的。”
陸媽媽看着她,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內疚,“那感情呢?”
秦傾一怔,隨即微微抿脣笑了笑。
陸媽媽便低嘆了口氣,“初夏,阿姨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阿姨——”
“你不用說什麼。”陸媽媽阻止了秦傾要說的話,“我知道自己當初對你說的那些話有多過分,只是當時身在其中,實在是沒辦法從那牛角尖裡鑽出來。我也知道你是好孩子,肯定沒有將那些事放在心上。可是我卻內疚了很久,所以這次,必須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陸媽媽言辭懇切,秦傾聽了,也禁不住動容,沉默片刻之後,她輕聲道:“阿姨,您不用內疚了,我接受您的道歉。”
陸媽媽聽了,這才微微笑了起來,伸出手來握了握秦傾,輕聲道:“你是個好好子,阿姨在你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因爲原本就是以冰釋前嫌爲目的,因此這頓飯吃得還是很愉快,秦傾坐在陸媽媽面前,感覺自己像是變回了幾年前的那個秦傾,雖然性格境遇已經不再相同,可是還是十分開心。
只是沒想到飯吃到最後的時候,陸歐翊卻忽然出現在了餐廳。
秦傾背對着餐廳門口坐着,看見陸媽媽朝着門口揮手,一回頭時就看見陸歐翊緩緩朝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他依舊如往日那樣硬朗修長,一身深色西裝,並沒有系領帶,整個人似乎比從前瘦了一些。
看見秦傾,他神情依舊平靜,只是淡淡勾了勾脣角,秦傾也只是微笑點了點頭。
“好久不見。”陸歐翊在陸媽媽身邊坐了下來,這纔開口對秦傾道。
秦傾點了點頭,微笑,“好久不見。”
“怎麼纔過來?”陸媽媽看着陸歐翊,眼神中似乎帶着一絲責怪,“我跟初夏都吃完飯了。”
“晚來總好過不來。”陸歐翊回了一句,卻是看着秦傾。
秦傾只是微笑,“你也來這裡開會麼?”
“是,跟這邊合作的公司有一些業務要洽談,所以我過來這邊。”陸歐翊沉聲道。
合作的公司?秦傾腦中忽然就閃過一個什麼念頭,隨後問道:“那會呆多久?”
“大概一週。”陸歐翊淡淡道。
“那還蠻久的。”秦傾若有所指地開口道。
陸歐翊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只是神情依舊平靜,目光也依舊沉靜自若。
正在這時,陸媽媽的電話卻忽然響了起來,陸媽媽接起電話說了幾句,掛掉之後便道:“歐翊,我還有事,要先走了。你留下,待會兒送秦傾吧。”
“阿姨,讓歐翊送你吧。”秦傾連忙道,“我自己打車就可以。”
聽她這樣說,秦傾也不再推辭,因爲她原本就有一些話想要跟陸歐翊說。
陸媽媽拿了自己的包匆匆離開,桌子旁邊頓時就只剩了秦傾跟陸歐翊兩人。
難得的是,此時此刻兩個人坐在一起,雖然不說話,但是竟然一點尷尬的感覺都沒有。
兩個人都沉默了好一陣,最終還是陸歐翊先開了口:“吃好了嗎?我先送你回去?”
“好。”秦傾點頭。
兩個人一起走出餐廳,拿了車,陸歐翊跟隨導航,一路將車駛去秦傾現在住着的地方。
車子駛出去一段,秦傾便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過了好一會兒那頭的人才接起了電話,聲音慵懶,“喂。”
秦傾不由得吸了口氣,“你還在睡呀?這都中午一點了。”
“嗯。”蔚蔚聲音朦朧混沌,“幹嘛?”
“沒什麼,明天不是週六麼?想叫你一起吃飯的。”
“沒時間。”蔚蔚簡單利落地回答,“改天。”
秦傾有些無奈,只能回答道:“好吧。”
電話很快就被蔚蔚掛斷,秦傾也只能收起電話,放回了包包裡。
陸歐翊依舊仔細地駕着車,秦傾盯着窗外看了一會兒風景,才轉頭看向他,“歐翊,你這次來,見過蔚蔚了嗎?”
陸歐翊聞言,神情似乎微微一凝,隨後才淡淡道:“沒有。”
秦傾略頓了頓,才又道:“歐翊,其實我們倆,現在算是朋友,對不對?”
陸歐翊沉默片刻,才沉眸回答道:“我希望如此。”
秦傾心裡微微一動,終於轉入正題,“你跟蔚蔚怎麼樣了?”
陸歐翊沒有說話。
秦傾微微嘆息了一聲,“其實真是我這個朋友做得不夠好,蔚蔚的心思,我明明一早就應該知道,卻始終忽略了。她這個人,這麼多年都沒有喜歡過誰,終於喜歡上一個,便肯定是動了真心的,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現在想起來,我這個所謂的朋友,做的某些事還真是對不起她。”
“我跟她沒什麼。”陸歐翊終於開了口。
秦傾緩緩垂下眼來,低聲嘟噥了一句:“過分。”
陸歐翊驀地轉頭看了她一眼,秦傾沒有看他,只是繼續道:“都這個樣子了,怎麼能說什麼?”
陸歐翊便沒有再說什麼。
“其實這件事原本也輪不到我來說什麼,可是蔚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得說點什麼。”秦傾抿了抿脣,“歐翊,感情的事情最經不起拖泥帶水。我當然希望能看見蔚蔚幸福,可是如果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那麼我希望她能不要繼續痛苦。”
陸歐翊聽得神情逐漸微沉下來,許久之後,他才淡淡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謝謝。”秦傾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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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一萬字更新的,可是今天大半天都在火車上度過了,所以更新很晚,但是會更夠一萬字的,也許會超時,大家等不到的明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