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她家樓下,看着她房間的燈亮了又暗。
幾次欲擡步上去,但卻邁不出腳步。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年之後,他以爲自己不會再畏懼,想不到,還會出現一個人,會讓他有所畏懼。
最終,他還是沒有邁出那一步,也許這種感覺就叫做心亂如麻。
日落後的黑夜,是漫長的,也是孤獨的,寂寞的,最黑暗過後,會迎來黎明的曙光。
霍君昊坐在總裁辦公室裡,玩弄着手裡的鋼筆,若有所思。
徐思家急匆匆而進。
“總,總裁,文小默讓人遞了辭職信,說要回老家去了,您,您要不要去追?”
霍君昊沉思一陣,鋼筆在合同上簽字,最後一筆落下,他合上文件夾:“讓她去吧。”
徐思家一臉驚疑:“什麼?總裁,您真的就這麼放棄嗎?”他雖然不知道總裁和文小默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但這次顯然矛盾非常嚴重,現在文小默更遞辭職信要走了,看來“階級矛盾”已經升級爲“民族矛盾”,這場世人轟動的戀愛是要非散不可了。
霍君昊埋頭繼續看文件,充耳不聞。
徐思家呆滯地走出去的時候,隱隱地聽他說了句:“現在離開一下也是好事。”
D市的天,是蔚藍的天,如美好的夢,充滿了家鄉溫暖的氣息,都說近鄉情怯,那是飄洋過海喝過鹽水離家過年的海龜們的專用詞,她才離家三兩個月,卻有點“情怯”了。
慶幸的是,文爸文媽竟然沒有問起她爲什麼突然放長假回家,連文小可那大嘴巴也收斂了不少,就是一直抱怨她這個姐姐回來了跟她搶電腦用。
文小默回家的這段時間,就像重新回到了大學時光一樣,大學放寒暑假的時候她總是在家幫文爸的忙,一起把他出海打回來的收穫用小貨車載到市集去賣給那些魚販子或者海鮮檔,現在想起來,那些年兩父女賣了魚數錢錢的時光真是美好而快活啊。
轉眼間,她已經長大了,戀愛了,然後戀愛失敗了。
“爸,每個人成長,都在經歷一些挫折和痛苦嗎?”坐在老爸的漁船上,文小默看着一片蔚藍的海,藍天白雲,碧波盪漾,心願被放逐在這片海上,乘着風遠去,自在自在,無牽無掛。
文爸正撒着漁網,邊說道:“小默,人活在世上嘛,肯定得經歷些挫折和委屈,那就是成長和生活呀,只有經歷過挫折和痛苦,纔會真正地成長起來,老爸當然捨不得你成長,但你不少了,出去社會混了,見的人也多了,遇到的事也多了,終究還是要自己學會保護自己,受了傷,還是得自己爬起來的。”
文小默聽着他語重心長的話,看着他勤勞的背影,在她十歲那年開始,就開始映進她的眼簾。
只是當年那高大的身影,現在已經變得有些佝僂,想起這些年文爸爲了撐起他們一家四口的生活而受的苦,她眼睛有些溼潤,他手上的老繭,是日積月累而來,但他給自己的父愛,卻從他把奄奄一息的自己打撈起來的時候,開始傾注。
老天爺還是對她很好的,因爲她有一個溫暖的家庭。
她低垂眸子,看着自己的一雙手,文爸總捨不得讓她做重活,她說女孩子的手要嫩滑纔好看,如今,她長大了,他卻老了,她能替文爸撐起這一片天嗎?
文小默偷偷抹了抹眼淚,再問道:“那爸爸,您
遇到過什麼挫折嗎?”
“當然,你爸我遇到的挫折可多了,你爺爺以前是地主,文革時代我們家幾兄弟可吃了不少苦,家破人亡,我帶着你媽媽逃來了這裡,過起漁民的生活,並在這裡落葉歸根,這些年出海也遇到過不少風險,不過你爸我都撐過來了,我出海十幾年,最大的收穫是什麼,你猜猜?”
文爸撒好了網,坐到了船艙裡,滿眼慈祥地問。
文小默搖搖頭,說不知道。
文天拍拍她的頭,帶着寵溺:“就是收穫了你這個小丫頭,你想想,這一帶的老漁民出海幾十年,什麼沒撈過,可他們都沒有老爸那麼幸運,憑空地撈回來一個好女兒。”
文小默覺得自己又要哭了,捱過去,一把抱住文爸,把臉靠到他的肩膀上:“爸,你真好。”
文天拍着她的背,慈愛的笑了起來:“哎喲傻女兒,爸爸這身衣服都是腥味,該把你衣服弄臭了。”
文小默吸着鼻子說:“沒關係,臭了就臭了唄,誰讓你是我爸。”
文天開心的大笑:“我們家小默最乖了。”
這天晚上一家四口吃了晚飯,文小默幫文媽把碗給洗了,泡了個舒服的澡澡,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就聽到文小可尖叫的聲音。
“小可,是誰的電話呀?那麼開心?你偶像周杰倫的?”文媽這兩年越發的幽默,心態可以說比以前還要年輕了不少,她一臉好笑的倜侃小女兒。
文小默搓着溼發,見到文小可拿着話筒在沙發上蹦來蹦去,見到文爸也在哈哈笑,她也笑了起來。
文小可一臉的激動:“不是周杰倫好不好!比周杰倫來電話還要讓我高興!”
“那是誰呀!”文媽不耐煩地問。
文小可指指文小默,用手掩住話筒,輕聲說:“是姐夫。”
這一聲“姐夫”,叫得文小默心裡一陣酸楚。
全世界最厚臉皮的大概就是她了吧,當時和人家十劃都沒有一撇呢,就默許自己的妹妹叫人家姐夫,心裡還偷着樂的。
文媽聽了,也尖叫了一聲,驚喜地看向大女兒。
文小默有點不安,她假裝去吹頭髮,抓起風筒就走。
文媽和文爸互相對望了一眼,交換了個擔憂的眼神。
文小可纏着霍君昊說了一通話,終於捨得遞話筒到兩位老人家手上:“爸媽,姐夫說想問候一下你們。”
文爸清咳了一聲,拿起一張報紙:“讓你媽接吧。”
文媽慎怪地看了文爸一眼,接過電話,跟霍君昊聊了起來。
文小默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把吹風筒開到最大,儘量讓耳邊的嗡嗡聲蓋過外面老媽和霍君昊聊天的聲音。
他還打電話到她家幹嘛?那麼多天了,他連短信都沒有來過,現在卻堂而皇之的給她家來電話,還要問候她爸媽,連文小可聲聲地叫着他姐夫,他都沒意見,他到底想怎麼樣?
心越想越亂,文小默把吹風筒放到桌子上,整個人跳到牀上,用被子把自己蓋了個嚴密。
現在她只要呆在黑暗的地方,就會不自覺地想起那天晚上,她站在陽臺的那一角,聽到的那些讓她心如刀割的話。
他不喜歡她,她可以努力爭取,現在他“喜歡”她,卻只喜歡她的軀殼,如果不是因爲她這張臉和他死去的初戀一模一樣,他的目光大概永遠都不會爲她而停駐
。
她還有什麼辦法?她長得與那個人一模一樣,他看着她的時候,她無法猜出他到底是在她,還是在看那個讓他愛得如此刻骨銘心的女人。
她還能怎麼做,才能讓他愛上她,真正的她,愛上文小默?
文小默拿來一塊小圓鏡,看着鏡裡自己的臉,如果可以,她倒想換一張臉去遇上他,到時,愛與不愛,一清二楚,乾淨灑脫。
門突然被開了,文小可笑哈哈的從外面走進來,關上門,跳到她的牀上。
“姐,你在這裡照什麼鏡子?難道你都不問問姐夫打電話來說了些什麼嗎?”
文小默放下鏡子,大字型地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文小可,沒人告訴你進人家房間要敲門嗎?”
文小可吐了吐舌頭,搖她的肩膀:“姐,我知道這一對情侶拍拖嘛,一定會有吵架的時候,你這次回來也是因爲生姐夫的氣,可人家剛剛不是打了電話來慰問你的高堂,甚至還慰問了你老妹我,這完全是在示好求和啊,你還端着端着的幹什麼!趕快打電話過去和好呀。”
文小默翻了個白眼:“要打你打,我不會打。”
“嘖嘖,姐,咱們文家女兒可不能學得那麼矯情哦,姐夫他是誰呀,鼎鼎大名的霍君昊,誰不認識他,他現在都已經給你示好了,你還想怎麼樣?”
文小默隨手把一個抱枕扔給她:“文小可,你可以閉嘴嗎?你老姐我想睡覺了。”她把被子一扯,矇住整個頭。
不知道霍君昊究竟給了多少甜頭給這個小財迷,文小可使出混身解數也要當這個“和事佬”似的,繼續說道:“姐!你這些天對姐夫的事不聞不問,哪怕上電腦也是玩植物殭屍大作戰這麼low的遊戲!你難道就不關心姐夫的麻煩處理得怎麼樣嗎?連老爸老媽剛剛都問起他了。”
文小默的臉窩在被子裡,不自覺皺起眉,她很努力才強迫自己不去關心總裁大人的事情,因爲她害怕自己要是看了,會忍不住沒骨氣的就收拾行李回B市去見他,她不敢看關於他的消息,甚至連想起他的臉都怕。
“姐夫最近雖然是麻煩纏身,但我看新聞裡說,事情好像有了重大轉機哦。”
總裁大人雖然年紀輕輕,但他卻從來不是個輕浮軟弱的年輕人,她就知道,他不會那麼容易就倒下。
文小默把被子一掀,露出半張臉。
文小可還在自言自語般說着總裁大人的近況,見到文小默終於顯露出一副感興致的模樣,以爲自己的“誠意”終於打動了老姐,她很開心,立馬雙手抱拳:“姐!你終於打算原諒姐夫了?”
文小默眼睛賊賊地看她,問:“植物殭屍大作戰low的話,那你介紹一下,有什麼遊戲既好玩又不用花錢又可以讓我闖通關的遊戲?”
文小可眼睛瞪得銅鈴大,一臉“I服了YOU”的表情,一頭栽到了牀上。
末了還死不息地說了句:“愛情遊戲。”
文小默倜侃她:“愛情買賣好吧?”
房間裡傳來文小可失控的怪叫聲:“哎呀文小默!我跟你說正事呢!你在這耍什麼嘴皮子啊!氣死人啦氣死人啦!”
文小默沒心沒肺地大笑起來,笑得捂着肚子,第一次覺得原來笑並不一定代表真的快樂,這樣開懷大笑,心卻覺得空落落的。
房門外的文爸文媽互相對望着,都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