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黑暗如薄霧籠罩,揮散不去,宗夏整個身體如同凍結成冰一樣一動不動的僵在原地。
兩個人對視良久,她瞧見了沈月蒼眼底呼之欲出的怒火,洶涌波濤的火焰隨時都會爆發,威壓的氣勢能將人碾成粉末,銳利的目光讓她無地自容,心底慌張亂成一片。
半晌,她才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與身前的時遷分開,雙手卻被他緊緊箍住,怎麼也掙脫不開。
擡頭望去,時遷滿眼都是自己的倒影,眼底揮散不去的深深情緒,是一種害怕失去的恐懼。
就在剛纔的一剎那,他心底的什麼東西裂開了,如同久經陰雨過後忽見光明,心中迷亂的一團終於被解開。他徹底的想透了,他想要跟她在一起,不同於曾經略帶戲謔般的情緒,而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只要她願意跟他走,對時依的責任可以拋下不顧。只要她願意跟他走,整個世界對他來說再沒有任何值得掛念……
只要她願意……
可是……
宗夏臉上佈滿了不曾有過的驚慌失措,最終還是將手從他渴求般的目光注視下掙脫出去。她心裡在乎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宗夏的呼吸慌亂而急促,眼前一片暈眩,在黑暗中捕捉沈月蒼的身影,他的氣息彷彿與黑色融爲一體,如同鬼魅的幽靈。
她上前一步,纔剛剛張口,話還未說出來,只看見一抹幽暗從眼前一閃而過,隨即傳來的便是時遷的一聲悶哼,修長的身體失去平衡摔在冰冷的牆壁,巨大的撞擊聲在空氣中迴盪,一絲血腥味沁入鼻息,帶着一絲狂亂的氣味。
他的身子順着牆壁緩緩滑落在地,舔了舔嘴角的鮮血,擡起同樣陰寒的目光對上沈月蒼的眼睛,毫不畏懼的揚起他招牌性的怪異笑容,落入沈月蒼的眼底更像是挑釁,眼中的嗜血更濃。
眼看着兩個人慾再次動手,宗夏的心因爲害怕而猛跳個不停,拼命衝過去橫在二人中間,悽楚的語氣充滿了乞求,“月蒼……不要,不要這樣……”
焦灼的她根本沒有想過自己在這個時候替時遷求情只會適得其反,她此刻終於想明白,爲什麼打電話給她的那個人會提出那樣無聊的要求,那個傢伙早就料到了這樣的局面……
沈月蒼冷到毫無情感的目光穩穩落在她的臉上,望見她臉上的傷之後有片刻的動容,但轉瞬之間便恢復了近乎漠然的神情……
她略帶懇求的目光悲慼憐憫,都是爲了她身後的那個小子……
沈月蒼腦中此時一片混亂,眼前只剩下宗夏與時遷緊緊相擁時的場景,除此之外,滿目赤紅……
她之前打電話跟他說的一切原來都是真的麼?
前所未有的憤恨吞噬着他殘存的理智,一直以來都處於冷靜的他,第一次爆發出對一個人如此強烈的恨意來。
沈月蒼上前一步,沉重的腳步聲在宗夏聽來格外恐怖。她很害怕,怕他是不是把之前的話當了真,怕他此時是不是對她滿心失望,怕兩個人的婚姻是否真的會因此而走到盡頭……
“月蒼……”
宗夏顫抖着聲線緩緩伸出手,想要去抓他的衣角。他凝望着她伸過來的手,有一股很想緊緊握住的衝動。
在二人之間的距離僅剩一線之隔的時候,他的身子頓了頓,擡頭看了她一眼,忽然猛地轉身離去,頭也不回。
宗夏整個都愣住,眼底是深深的不可置信,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幽夜中,回想起他臨走前那一束冰冷絕望到極致的目光,心中像是被掏空了,鮮血淋漓,刺痛不已。
他是一個不善表露情緒的人,卻原來爆發起來會是這樣的猛烈,如同狂風暴雨般,絲毫不留餘地的,把她拋棄了……
宗夏張了張口,沙啞疼痛的喉嚨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想要追上去,身後的時遷猛地拉住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
“宗夏……”他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呼喚着她的名字,“不要去了,不要追了……他不要你,我要你!跟我走吧,就像我曾經告訴過你的,我們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了,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你了……”
宗夏眼眶中溢滿了酸澀的淚水,視線模糊一片,她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不願想,就算是之前差一點死掉,卻原來比不上現在萬分之一的痛。
“宗夏,我們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要了!我不要時依,你也不要沈月蒼了,我們的世界只有彼此,我跟他不一樣,我沒有責任,沒有牽掛,只要你想,哪裡我都陪你去,只要你願意,把那些傷害過你的人通通還回去!跟我走吧,跟我走……”
宗夏呆住了,時遷難道對她也是有感情的?
時依對他來說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他如今卻願意爲了自己連時依都拋棄……
她的腦海混亂一片,發生的事情太多太猛烈,她已經沒有精力去思考,只知道拼命的搖頭,只知道自己承受不起他的愛。
時遷雖然早已料到她的答案,在直面真相的這一刻卻依舊忍不住痛到難以呼吸,加大了懷抱的力度,拼命的抱緊了她。
就算她不願,他也要把她帶在身邊!
宗夏顫抖着試圖推開他,自己的反抗卻引來他更加激烈的相擁,二人推搡之間跌倒在地上,時遷翻身壓上,禁錮着她的雙手,望見她在身下哭得滿面悽楚的模樣,像是被人狠狠撕碎了他的心,再放到地上碾磨一般。
情動之下,他忽然俯下身去,吻住了那兩片柔嫩的桃紅,如他千萬次所想的一樣,那麼柔滑,清香之中透着致命的誘惑,促使他加深了這個吻。
當兩人的舌尖觸碰到一起時,宗夏猛地驚醒,側過頭去避開他的脣舌,睜大的眼睛往外淌着絕望與懺悔,彷彿自己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一般。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她不明白,爲什麼老天爺要給她無力承受的愛,她這輩子只愛一個人就夠了,只需要被一個人愛就夠了……時遷的感情她承擔不起,更給不了他任何迴應,這樣一段不可能有結果的感情,絕不能開始。
不知哪來的力氣,她推開了身上的時遷,跌跌撞撞的爬了起來,像個壞掉的木偶一般逃命跑向出口,逃離黑暗……
時遷滿心恐懼,知道這一次若是放她走了,以兩個人尷尬的關係,他們的生命從今往後不會再有任何交匯,伸手想要抓住她,卻終於還是握了個空。
夜如鬼魅,靜得可怕。
時遷隻身一人呆坐在工廠內,像是失了魂一般,雙目空洞無神。
怎麼也沒想到,從小便對任何事都報以漠然相對的他居然會在乎一個人到這種程度,這種失了她便失了全天下的感覺,就像是小時候被拋棄在孤兒院時的孤寂。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時遷聽到走廊傳來的腳步聲,零零碎碎,像是生怕驚醒了誰。
“誰——”
他睜開漠然的雙目看去,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引入他的視線,大紅色的小短襖惹人注目,齊耳的蘑菇頭略顯俏皮可愛,發間一隻深紅色的草莓髮卡,脖子上還掛着一條粉紅色水晶項鍊。
小女孩十分膽怯的模樣,看見他之後更是憋得臉頰通紅。兩個人就這樣隔着遠遠的距離對視着。
沈曉可的臉紅的快要滴出水來,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夏姐姐的身影,只好硬着頭皮開口問,“你、你有看見我的夏姐姐嗎?”
夏姐姐?
時遷知道她說的是宗夏,提醒道,“她已經走了。”
沈曉可點了點頭,飛快的朝着大門跑去。臨別前回眸看了一眼頹廢的坐在地上的時遷,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卻最終還是咽回了肚子裡,掉頭便跑開了。
時遷望着那一抹亮麗消失在視野中,微微嘆息一聲,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走出工廠大門,滿目的蕭索荒涼更加刺痛他的心,一個轉身,忽然一束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
僅僅一眼,他的目光變得暴戾起來,語氣充滿了不滿,“有事麼?”
時依一襲白色長紗籠罩,在月下更顯得恬靜怡人。
剛剛所發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令她錯愕的是,那個記憶中對世間萬物都報以冷漠的哥哥居然會對宗夏動了那麼深的感情。
“你這個樣子,是在討厭我麼?”她脣邊笑容不改,幽暗的眼底看不出半分情緒。
時遷陰沉的臉色烏雲密佈,“你做的未免太過分了,今天又不是我及時趕到,你難道真打算眼睜睜看着她去死嗎?。”
“過份嗎?我並不覺得啊……況且這一切又不是我親手安排的,我只是順水推舟而已。”時依面含淺笑。在得知了溫漫對宗夏的恨意達到滔天的地步之後,她想盡辦法煽動了溫漫的情緒,原本以爲她最多在工作上多多刁難宗夏,卻沒想到竟然心生殺念,爲了月蒼不惜要害死宗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