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開口就別說了,是我冒昧了,不該問你的……”
宗夏準備扶着時依找地方坐下休息,她的臉色由蒼白轉爲紅潤,喉嚨裡的呼吸聲漸漸平復下來,睜開眼搖了搖頭,聲音依舊虛弱,“我沒事了……我們還是走吧,你不是要去修手鐲麼?我知道京城有一家名望很好的玉器店,那裡的師傅很專業……”
“可是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啊……”宗夏遲疑着,一動不動的盯着她的臉色,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會病發。
“真的沒事了……病發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只要緩過來就行了,不然我也活不了這麼多年啊。”時依的臉上重新勾起笑容,拍了拍宗夏的手背以示安慰,“我們走吧,就當我也替沈爺爺盡一份心意。”
宗夏略有猶豫,但看她確實沒有大礙了,兩個人這才互相攙扶着向前走去。
來到時依所說的那家玉器店,透過玻璃窗往裡看,店內顧客雖不多,但個個都貴氣十足,氣宇不凡,店內裝潢採用古風爲主調,硃紅紗窗、典雅屏風,人高的櫥窗鑲着紅邊,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玉器,玲瓏剔透,白潤如雪,無一不採用上好無暇的玉雕琢而成。
宗夏站在櫥窗前看花了眼,要不是身旁有時依提醒,她都差點忘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正準備走進大門,一個漆黑的人影旋風般捲過來,手撐牆壁擋住了二人的去路,“兩位小姐,修玉鐲的?”
宗夏看向眼前的人,身材高挑的男人,身着一件米色風衣,高高豎起的領子擋住大半張臉,頭上一頂寬邊帽壓得低低的,碎髮零散搭在額前,眼角凝着淺淺笑意,目光如幽夜中盛開的玫瑰,詭譎靈動,直挺的鼻樑下嘴角輕輕勾起,分明是在笑,可那笑容卻讓人感到陣陣詭異。
他給人的感覺和時依有幾分相似,都是笑容下潛藏着一絲冷清的味道。
宗夏微微一愣,趕緊把懷中的盒子揣回包裡,富有禮貌的微微一笑,“先生,我只是想進去看看而已。”
“我都看見了。”男人微微撇嘴,忽然俯下身湊得很近,語氣曖昧不明,“我可是專業的哦,把鐲子交給我,價錢給你個打個折啊?”
宗夏皺着眉後退一步,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並沒有多大興趣,只當是有一些謀生技巧便出來攬生意的小販,殊不知此時此刻,某個不爲人知的角落正有人拿着相機對她猛拍不止。
“不用了,我真的只是隨便看看……”她倒不是歧視,只是老爺子的鐲子太過重要,怎麼能隨隨便便交給別人?
男人不死心的還想說些什麼,一旁的時依出聲打斷道,“這位先生,我們還有很要緊的事情做呢,你不妨去問問其他人好了。”
那男人看了一眼時依,目光復雜而玩味,緩緩點頭,“好吧,那我就不打擾二位了,有緣再見啊?”
話落,他彷彿故意般從宗夏和時依二人之間擠了過去,宗夏踉蹌了幾步,馬路上疾馳而過的車輛從她身後擦邊而過,好不容易纔穩住腳跟。
“這個人怎麼回事啊……”她望着男人緩緩消失在人羣中的背影,不禁蹙眉。
時依走過來安慰她,“現在這社會什麼人都有,不要理他的,來,我們趕緊進去吧。”
宗夏回過神點點頭,跟着時依走進那家玉器店,找到了店主。
“把斷掉的玉給我看看吧。”店主是個四十歲出頭的女人,體態豐腴,身着旗袍,鼻子上架着一副方框眼睛,漫不經心的說道。
宗夏伸手去拿木盒子,在包裡摸索了一陣,起初放着盒子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她臉色驟變,又在其他地方紛紛找了一邊,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鼻尖滲出細密的冷汗,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旁時依見她慌張成這個樣子,也隱約猜到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眼底均是深深的畏懼,時依趕緊提醒道,“快去追啊!”
話音剛落,兩個人不約而同從店裡跑了出去,在大街上四處張望,哪裡還有那個男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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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只好朝着他最後消失的方向去追,只是時依身體不好,沒跑幾步便喘息着停了下來,捂着胸口很難受的俯下身去。
宗夏慌張的回過身去扶她,只見她擺了擺手,靠在牆邊大口喘息着,“別、別管我了……你先去……去追……”
宗夏深知那隻手鐲對老爺子的重要性,可一邊又放心不下時依,一時間難以抉擇,心亂如麻,孤獨無助的只知道站在時依身邊,拼命去撐住她的身體。
時依雙手顫抖着從懷中拿出藥來,細長的雙手卻無力的怎麼也擰不開瓶蓋,宗夏趕緊把瓶子奪過來幫她打開,“幾、幾片?”
時依嗓子裡是巨大喘息聲,說不出話來,只用手伸出食指來,彎曲着微微顫抖。
宗夏飛快的倒出一片藥塞到她手中,四下望去周圍滿滿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羣,也沒地方有水可以喝,正急的滿頭大汗,卻見時依把藥喂進嘴裡生生的嚥了下去……
光是想想,就能體會到這病帶給了她多少痛苦折磨。
吃了藥平復片刻之後,時依總算能重新開口說話,只是聲音聽上去依然很虛弱,“宗夏,你……快去把沈爺爺的鐲子追回來,不然他要……咳咳,要難過的……”
“那我去了……你自己小心一點,坐這不要動……”宗夏眼含淚水點點頭,扶起時依到一旁樹蔭下的長椅坐下,自己則轉身繼續朝着路口追過去。
她離去不久後,周邊圍觀的人羣逐漸隨流散去,時依在樹下靠在椅子上閉上雙眼小憩,呼吸漸漸平靜下來。
一束幽靈般的身影從她眼前晃過,略過了她而在旁邊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敲着二郎腿,手搭在她的身後。
“你沒事吧?”他的聲音幽然傳來。
時依緩緩睜眼看去,脣邊笑容不減,“死不了。”
兩個人的表情極其相似,坐在枯黃枝落的梧桐樹下,畫面透着一絲怪異。
如果宗夏也在場,就會發現這個和時依說話的男人便是之前在玉器店門口撞到她並且偷走了玉鐲的人。
“爲了演戲連命都搭上了,你還真是拼。”男人理了理風衣領口,腦袋縮了縮,似乎很怕冷。
“不要廢話,答應過我的事就趕緊去做,一會她跑遠了。”時依眉頭輕皺,捂着嘴又輕咳了兩聲。
男人翹着的腿放了下來,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似乎是想給她施加一點壓力,口中不滿的抱怨,“明明是求我幫忙還不溫柔一點,不怕我一生氣反悔了?”
“怎麼會?”時依笑容越發明顯了,“你不會不管我的,對吧,誰讓你是我哥呢?”
男人無奈的搖搖頭,對自己這個妹妹一點病發也沒有,脫下身上的大衣蓋在她身上,順帶把趁着宗夏不注意拿走的木盒子交給她,“行了,這個給你,剩下的我去辦,你繼續呆在這裡休息吧。”說完便朝着宗夏離去的方向走過去。
“時遷……”時依似有擔憂的喚住了他,猶豫道,“演戲而已,你別傷到她了。”
時遷聞聲回過頭,挑眉戲謔道,“你是真於心不忍,還是怕她受了傷沈月蒼會心疼?”
時依臉上露出些許不耐煩,輕輕哼了一聲,懶得去回答他,自顧自的閉上雙眼繼續休息。
……
下午一點左右,正午明媚的陽光偏西,高聳入雲的大樓夾縫中,一抹孤零零的人影彷徨無措的挪動着。
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人羣稀少的巷子中,宗夏原本是抱着他偷了東西肯定會朝沒人的地方跑的想法追過來的,走到了這一步,卻發覺四周陰森森的變得恐怖起來。
樓房太高,連陽光都照不進底層來,複雜交錯的陰影一層蓋着一層,初秋時節,溫度卻異常冰冷,陰鬱幽寒。
多少次心中生出退卻的想法想要一走了之,可一想到那隻玉鐲對老爺子的意義,一想到沈月蒼和她在八角亭下說過的故事,一想到沈奶奶臨終前對家人的不捨與牽掛,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樣離開,否則不僅僅是老爺子難過生氣,就連自己心中也深深的過意不去。
她幻想着假如那鐲子是父母留給自己的,自己一定拼盡全力也要把它奪回來,抱着這樣的心思,心裡面的底氣足了許多,腳下的步子也越發大膽起來。
身後隱約傳來腳步聲,在幽靜的巷子裡顯得格外刺耳,她心臟都揪成一團,屏息凝神回過頭去看——
豎領風衣隨狂風舞作,壓低的帽檐下是一雙冷佞的雙眼,透射着危險的訊號,在他面前,宗夏感覺自己如同螞蟻面對着一座大山。
“你……”宗夏本能的生出畏懼,向後退了一步,又突然想起自己追過來就是爲了找他的,於是鼓足勇氣顫顫巍巍的開口,“我的包裡的盒子,是不是你拿了?”
“沒有啊——”他靠在牆壁上斜斜的眼神望着宗夏,尾音拖得長長的。
“不可能!我除了你之外沒有接觸過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