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充滿着美麗與傷感的花園,沐冰雪印象極爲深刻。就是在這裡,她看到那種讓她感觸極深的花—紫色薔薇。那一刻她才知道,禁錮其實也是一種幸福。可是她卻弄不明白,她被禁錮,還會幸福嗎?
站在花園的最外頭,沐冰雪並沒有直接走入,而是選擇站在那裡,靜靜地望着那正坐在椅子上,背對着他,周身瀰漫着落寞氣息的男人。在沐冰雪的印象裡,嚴爵一直是個冷漠而冰冷的男人。在他眼裡,似乎並沒有所謂的情感。而這一次,她卻真切地感受到,原來這個男人也會難過,也會傷心。這件事對他的衝擊應該很大吧,作爲朋友的她,該如何才能幫他?
坐在椅子上,望着那嬌豔欲滴的花兒,嚴爵的眼裡滿是刺痛。一直以爲,只要他努力地尋找,一定可以找到媽媽,並且讓她回家。可是現在呢,他是找到了,而她卻已經有了家庭,成了別人的媽媽。那種感覺彷彿在告訴他,這些年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費。
爲了站在高處,讓自己出現在更顯眼的地方,嚴爵努力讓自己變強。他並不是音樂專科出生,爲了彌補技巧上的不足,他每日每夜地訓練。就算練到嗓子沙啞,也不曾放棄過。還記得某個月一連舉辦了數十場的演唱會,導致他一度失聲。可就算如此,他從未皺皺眉頭。在他看來,這些苦難不過是他找到媽媽付出的籌碼。所以,他欣然接受。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他所要找尋的媽媽,根本從未將他放在心裡。想到這些,嚴爵的心裡一陣沉痛。
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嚴爵並沒有回頭,依舊保持着那個姿勢。直視着前方,他的眼裡閃爍着一抹深深的痛。而這種感覺,又有誰能夠了解。
沐冰雪並沒有出聲,而是拿了張椅子,在他的身旁坐下。由於那椅子較低,沐冰雪坐在那,雙手托腮,安靜地與他一起注視着這充滿着悲傷記憶的花園。時間靜靜地流淌着,誰都沒有說話,誰都沒有開口。似乎只要這樣,便是天老地荒,一個人的天老地荒。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嚴爵終於開口,苦澀地說道:“你也覺得我很可笑嗎?至少,我是這樣以爲的。”
聞言,沐冰雪側過頭,望着他的側臉,輕輕一笑:“不,我覺得你夠了,值得了。”
疑惑地看着她,嚴爵的眼裡快速地閃過一抹困惑。值得?半天時間,他聽了很多安慰的話語。可卻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樣的兩個詞語安慰。面對他的困惑,沐冰雪雙手抱着膝蓋,目視着遠方,笑着回答:“難道不是嗎?無論結局如何,至少你已經儘自己的努力。只要自己不後悔,那就好了。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力無法改變的事情。既然這樣,何必勉強。”
她說,儘自己努力就好。可是,就算如此,心裡還是會不甘。有的時候嚴爵總是在想,如果他能夠早點找到她,結局會不會變得不同。從小到大,他就是帶着對媽媽的信仰,一直或到現在。可是如今,他卻找不到前進的方向。“那又怎樣。”嚴爵冷笑地說道,“我堅持的結果,就是知道她根本不在意我們。或許在她心裡,我和小琪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嚴爵依然記得,那女人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終於還是找到我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裡並沒有喜悅,相反是一種累贅。或許在她眼裡,嚴爵就是個累贅吧。想到這,嚴爵痛苦地抓着衣襬。緊繃着嘴脣,像是強忍着什麼。見此,沐冰雪緩緩地開口:“有很多東西會變,但也有很多東西是無法改變的,例如血緣。就拿我來說吧,以前的時候,爸爸對我很不好,在他眼裡,我只是他還賭債的工具而已。所以我恨他,可是結果呢,在看到他過得不好時,我還是會難受。這也只是因爲,他是我爸爸。這一層關係,永遠都不會改變。就算,你的媽媽不想承認。”
回想起當初的感覺,沐冰雪忽然能夠體會嚴爵的心情。那個時候,她的心裡是痛苦的。無論她如何不想承受,沐易畢竟是她的爸爸,她的親人。所以在經歷那些事情後,她選擇了釋懷。而這樣的結果,終於重新拾回那段被塵封的父女情。之所以說這些,沐冰雪只是想要告訴他一個小小的道理。“所以無論她認不認你,你都是她兒子。這一點,永遠不變。你應該慶幸纔是,至少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還有你的親人。而我呢,最親的父母已經去世,婚姻一團糟,目前也只有一個剛剛尋回的外公。不過我過得很滿足,至少我還有一些關心我的朋友與家人。嚴爵,爲什麼你不可以。”
她的聲音輕輕的,卻帶着一股質問。是啊,爲什麼沐冰雪可以,而嚴爵不可以。這世界上並不是少了誰,地球就會停止轉動。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絕了,地球還是在那開心地移動着。而這,便是定律。終於,嚴爵移開了視線,將目光落在沐冰雪的身上。她的面容依舊是熟悉的模樣,淡淡的,帶着淺笑。自嘲地勾起一側脣角,嚴爵喃喃自語:“是啊,爲什麼我不可以。就算那個女人不在乎我們,我和小琪也可以自力更生。相依爲命這麼多年,我們早已過了需要那個女人的年紀。”
回想起那灰色的童年,嚴爵的眼底浮現出一股子憂傷。那時候,每當看着別的孩子被爸媽呵護在懷的時候,他真的好羨慕。可是,他卻沒有這樣好命。每當那個時候,他便會抱着年紀幼小的嚴琪,安靜地坐在那坐着玩偶,訴說着屬於他倆的童年記憶。在他成年的過程中,那個女人從未扮演過媽媽的角色。“你的安慰真特別。”嚴爵忽然說道。但奇蹟的是,她的安慰很管用。
聞言,沐冰雪展顏一笑:“我可以把這理解爲你的讚美嗎?”
嚴爵沒有回答,而是破例輕輕一笑。那微微眯起的眼睛裡,透着一絲暖意。見此,沐冰雪這才稍微放心。太好了,他終於笑了。與剛纔那暗淡的嚴爵相比,她更喜歡看到他笑的模樣。沒有人天生清冷、冷漠,都是生活的環境將他們改變。“這些花,還要繼續悉心照顧,知道嗎?澆灌了這麼多年,它們對你的意義應該也不同了吧。”沐冰雪溫和地說道。
將視線從沐冰雪的臉上移開,落在那或者含苞待放,或者昂然挺立的花兒上。那一刻,嚴爵的目光變得柔和。正如沐冰雪所說,這麼多年的相處,嚴爵早已將他們當成自己的親人對待。就算沒有那個女人,他還會堅持。“謝謝你,沐冰雪。”嚴爵由衷地說道。
雙手託着下巴,沐冰雪燦爛一笑:“這是我應該做的,和你相比,我所做的只不過是九牛一毛。嚴爵,經歷過這件事,你應該更加註重和嚴琪間的感情纔是。所以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做那些沒必要的事情。不要履行和宋媽媽所說的事情,在這裡好好地照顧嚴琪。和我相比,她更需要你。”
對於她所說的事情,嚴爵淡淡地扯了扯脣角。經過這件事,他反而更加堅定了事先的決定。多年的努力付之東流,他確實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復平靜,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離開兩年,對他而言類似於散心。“不用再勸,我心意已決。”嚴爵語氣篤定地回答。
得到他的回答,沐冰雪無奈地嘆了口氣。剛準備仰起頭詢問時,卻意外地與那雙距離十分相近的眼眸對視。這……原來,在沐冰雪仰頭的瞬間,嚴爵不約而同地低下頭。由於距離較近,沐冰雪似乎都聞到那一種濃郁的男性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癢癢的。尷尬之情溢於言表,沐冰雪與嚴爵一時忘了反應。等反應過來時,卻也已經來不及了。
尷尬地側過頭,沐冰雪不自然地說道:“那個,我出來有點久了,先去找健凌。你,要好好的。”說完,沐冰雪連忙站起身,快步往花園外跑去。
凝視着那遠處的倩影,嚴爵的眼中清楚地寫着一抹深情。這樣的目光,他從未在她的面前展現。從一開始嚴爵便知道,他的感情,註定只能活在陰暗的角落裡。“沐冰雪,謝謝你。”嚴爵露出一抹真摯的笑容,緩緩地說道。遇到你,真好。
別墅外的幾個人影一閃而過,迅速地消失不見。那樣利落的速度,除非訓練有素的人,要不然很難做到。就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一張照片,緩緩地在空中飄着,輕輕地落在草坪上。照片裡,只見沐冰雪與嚴爵坐在椅子上,脈脈含情地看着彼此,而那四片脣瓣,似乎緊緊相依,又似是輕輕觸碰,引人遐想。這幾人究竟是誰,有着怎樣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