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可以爲了她去死
在這樣危險的時刻，他竟然選擇了秦瓊，這個選擇比任何語言都有說服力，這一刻，端木木懂了，什麼都懂了。
其實她覺得自己該痛的，可很意外一點都不痛，甚至有種解脫的感覺，像是一直被什麼拴着的人，忽的繩索斷了，她再也不用被牽絆。
車子衝着她呼嘯而來，能感覺到那風颳過臉頰，帶着凌厲的味道，端木木把目光從冷安宸臉上移開，她終於看清了車裡的人，那樣一張俊俏的臉，此刻卻是扭曲的，整個人也呈現一派瘋癲的狀態。
蘇華南臉色一白，最後搖了搖頭，端木木的心咯噔一聲，如被人從什麼高處一下子拋下。
“木木，你怎麼這麼犟，你這個樣子去看他，就不怕他擔心嗎？”蘇華南一句話讓端木木叫囂的情緒平復下來。
冷安宸……
安宸？
秦瓊恨她，現在又多了個anmi，甚至不惜讓她去死！
“冷安宸……”端木木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他。
蘇華南看着她着急到心碎的樣子，眼瞼緩慢的垂了下去，只有按着她的手臂越來越用力。
手伸進了被底，然後再拿出，指尖的血紅讓她眼前一黑，然後眼淚緩緩的流出……直秦很麼。
竟然是她！
“木木，你怎麼了？想喝水嗎？”蘇華南急問。
重症監護室。
端木木看着他，愣了幾秒，似乎明白這個對不起的含義，她的手撫上他的頭，“華南，不要怪自己，是anmi，又不是你。”
她眨了眨眼睛，然後開口，“華南……”
“我要去看他，我要看他！”不論誰說什麼，都不及她親眼看到的真實。
她撲向眼前的男人，尖叫，“老公……”
聽着端木木撕心裂肺的呼喚，看着她悲天慟地的樣子，秦瓊的脣角露出笑來，分不清這個笑的含義，可是帶着嘲諷的意味！
原來她對自己的恨竟是那樣的深！
一想到這個，端木木就無法平靜，所以她固執的等在這裡，她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一定知道她的存在。
空氣中血腥的味道越來越濃，還有眼淚的鹹澀，不遠處撞在柱子上的汽車嗞嗞冒着白煙，可是誰也沒有去管，都呆在原地，像是被石化了一般。
……
看着她痛成這樣，蘇華南心疼不已，連忙又說，“木木別這樣，你要想開些，更何況你和安宸已經有了兩個孩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的，空氣中傳來厲聲的尖叫，那樣的淒厲，“安宸……”
她不是傻瓜，像是一下子感覺到了什麼，掙扎着就要下牀，卻怎麼也掙不開蘇華南的力道，“你放開我，我要去看他！”
“他能感覺得我的存在，他不說能爲我去死嗎？如果他心疼我，就一定會很快醒來，”端木木隔着玻璃望着病牀上的人。
“冷安宸你別說了……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秦瓊尖叫，亦是流着眼淚。
端木木明白他的意思，“華南，別這樣想，其實我……”
一下子坐起來，好像之前的疼痛，都不存在了，她就要下牀，可是身子被蘇華南死死按住，“你要幹嗎？”
她不要他再開顱，那樣可怕的手術一次就夠了，怎麼能讓他經歷兩次？
不像他，一點都不像！
本來只是一個幫助的擁抱，可是經秦瓊這樣一說，端木木真的涌起無法言說的罪惡感，甚至她感覺到了玻璃那邊有目光投過來。
她最後昏倒在冷安宸的胸口，聽到的就是那樣的聲音。
端木木緊了緊扶着玻璃的手，明知道這個女人沒有資格這樣質問自己，可仍是氣勢低弱，“我沒想到這樣。”
她搖頭，然後掙扎着想坐起身，可是一動，才發現全身如同被拆開了般痠痛無比，而且還感覺到身下有股熱液涌出。
砰砰砰！！！
她掙扎着從蘇華南懷裡出來，然後就看向病房裡的人，他仍安靜的睡着。
“你看不得他對我好，你故意站在那裡懲罰他，現在你滿意了？他如果死了，你是不是更開心？”秦瓊向端木木走過來，那樣猙獰的表情，恨不得將她撕碎了一般。
雖然一切並沒有像秦瓊說的那樣，但有一點她說對了，在看到冷安宸撲向秦瓊的時候，端木木真的是絕望的，絕望的選擇了任由車子衝向自己，而不是躲開。
端木木說不出話來，只是拼命搖着頭，他不能讓她受傷，可是她也不捨得他受傷啊！
“砰！”的一聲。
“我……”她一下子驚住，然後驚恐的看向蘇華南。
周圍的嘈雜聲越來越多，最後有人報了警，端木木緊摟着冷安宸，可是仍感覺到他的體溫一點點涼了下去，而她的身體也如同和他有了共鳴似的一樣變得虛軟，最後眼前一黑。
“你們不要得意，你們會得到報應的，”秦瓊又是低吼，然後是她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在看到他衝向秦瓊的時候，她難過，心痛，甚至是絕望，可是當他真的挺身護住自己的時候，端木木才發現這根本不是她要的。
端木木想跑過去說是病人的太太，可是雙腳像是生了根，怎麼都擡不動，最後還是蘇華南帶着她一起，“我們是……”
是蘇華南，他在緊急關頭救了自己，可是端木木寧願他沒有出手，如果讓秦瓊掐死她，或是掐個半死也好，這樣她的心裡或許會好受一點。
又是連續的碰撞聲，再然後世界歸於一片寂靜，靜的彷彿地球都停止了轉動。
端木木的腿又是一軟，“大夫，我老公怎麼了？”
“木木，”蘇華南低呵一聲，然後重新擡起眼眸，“你別激動，他沒什麼大事，頭部有輕微的腦震盪，肋骨受了點傷……”
“冷安宸誰讓你救我的？”她哭喊出來，“你怎麼這麼傻……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木木，”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然後是熟悉的臉。
“木木……”蘇華南再次低叫，可是卻不再有用。
“是她咎由自取，她喝了酒，纔會發瘋開車……她害你失去了孩子，她該爲那個孩子陪葬，”蘇華南說的那樣薄情，讓端木木後背發涼。
“anmi怎麼樣？”哪怕恨極了那個女人，可仍是擔心。
看着她這樣，蘇華南攥了攥拳頭，只有點頭，他推來輪椅將她抱了上去，然後向着冷安宸的病房而去。
蘇華南一直是呆的，在看到車裡的女人時，他就呆了，沒想到anmi會瘋狂到要置人於死地。
巨大的衝擊力，讓她一下子猶如被摔散了架，頭暈不說，腰腹那裡像被一下子切開，她清晰聽到身體內咔嚓一聲，本能的伸出手去護住小腹，心裡有個恐慌的聲音在叫，我的孩子……
蘇華南閉上眼，頭垂低，最後臉埋入她的掌心中，喃喃道出幾個字，“對不起……”
醫生有些錯愕，目光看向端木木和蘇華南，然後說，“請你們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
在車子即將撞上她的那一瞬間，她閉了眼……
冷安宸最後一句話，壓垮了秦瓊所有的堅持！
“木木，如果躺在這裡的人是我，你也會這樣守候我醒來嗎？”其實蘇華南沒有資格問的，但是爲了分散她緊繃的注意力，他還是無恥的開口了。
端木木隔着玻璃看向裡面，有瞬間的錯愕，她以爲自己走錯了病房，可是剛剛問過護士，裡面的人就是冷安宸，他靜靜的躺着，臉被呼吸機罩住，眼睛閉着，整個頭都被紗布纏着。
終於，她觸到他了，指尖與指尖相觸，然後一寸寸纏在了一起，他的體溫讓她的驚悚少了一分，終於能發出聲來，“你怎麼那麼傻？爲什麼，爲什麼要衝過來……”
“老婆……”就在這時，端木木聽到了熟悉而又心疼的呼喚，看到他的手伸向了自己。
他不是選擇了秦瓊嗎？又怎麼會撲過來，把自己推開？
不光不像，而且他這個樣子讓她害怕，因爲她無法確定他是真的好好的，這樣的他太安靜，安靜的像是死掉一般。
端木木茫然的看着他，似乎想想起些什麼，可是大腦一片空白，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讓她不願想起似的，“華南，我……”
秦瓊沒讓他們說完，就抓住醫生的手，“大夫，他怎麼樣，怎麼到現在還不醒？”
此刻看着端木木，他很想走過去，一直以來，他都以爲自己可以愛到爲她去死，但是在剛纔那樣的時刻，他竟然是後退。
“老婆……我可以，爲你，去死……”
她不停的爬，不停的的找，終於看到了一絲光亮，她努力的向着那光明爬去，每當離光明近一步，她就像是聽到了一點更清晰的聲音，起初分辨不出來，後來她聽清了，是心跳聲。
她以爲他的對不起是因爲anmi讓她受了這樣的傷，卻不知道蘇華南的對不起是因爲自己沒有衝出去救她。
“你根本就是故意，你明明能在車子撞過來的時候躲開……”秦瓊沉聲。
可只是這樣想了一秒，就大腦一片空白，再也無法思考其它，眼前的所有一切都被他頭底下滲出的大片血漬代替……
幾個字問的她無法說話，只能說，“我害怕，好害怕……蘇華南你知不知道，當看到他撲向秦瓊的時候，我是絕望的，絕望的連死的心都有，可是當他真的衝過來護住我的時候，我才發現寧願受傷的人是我自己，也不要是他！”
“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蘇華南捧住她的臉，緊緊的捧住，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激動。
蘇華南和端木木都沉默着，現在他們連和這個女人爭辯的力氣或是資格都沒有了。
她的身子一下子軟了下去，可是並沒有跌倒，就被蘇華南抱在懷裡，這時就聽到秦瓊說，“說你們是狗男女還不承認，現在當着安宸的面就這樣摟摟抱抱……”
“現在那個女人也死了，安宸也變成了這樣，你就能和初戀情人雙宿雙飛了對吧？”秦瓊完全站在了端木木面前，離的太近，近到都能看到她眼裡的慌亂的自己。
耳邊驀地響起冷安宸最後那句話，端木木的心緊緊的揪起，就像是長在藤上的瓜，要被摘離了一般。
或許，她有躲開的機會，但她並沒有那樣做，潛意識裡她是在期望着什麼吧？
這對於一個孕婦來說意味着什麼，她怎麼會不懂？
好一會，她才緩緩開口，“他真的沒有事嗎？”
冷安宸的手緊緊的抓着她的，似乎不這樣就會失去她一樣，“別哭傻瓜……”他的聲音變低，而且那樣的虛弱，“我怎麼能看着你受傷？”
原來，她纔是害冷安宸的女人。
醫生看着她，頓了頓才說，“冷太太你不要太激動，目光病人情況比較穩定，但是他腦部有一塊不足一立方毫米的淤血，雖然這個血塊對病人的影響並不是太大，甚至隨着時間的推移會被慢慢消化掉，但由於這個淤血的位置比較特殊，我們考慮了一下，如果病人在四十八小時內還不能醒來，我們就有可能再進行一次開顱給他清淤，以避免他的神經受阻。”
蘇華南眉頭緊蹙，似帶着某種糾結，“木木，你別亂動，摔倒讓你的骨盆有些受傷，大夫要你靜養……”
“你現在滿意了？”身後響起冷戾的聲音。
蘇華南在心裡抽了自己無數個耳光，他知道從這一刻起，再也沒有資格說愛她了。
“我懷疑這根本就是你們合謀，讓人跟蹤我們，然後故意讓機場安檢把我們攔下，然後又讓那個瘋女人開車撞人……端木木，你纔是最歹毒的那個……”
就在這一瞬間，有人衝過來，將秦瓊拽開，“你瘋了？”
他可以爲她去死，沒有比這更重的諾言了。
想到死這個字，端木木立即呼吸急促，手緊緊摳着玻璃，可是根本摳不住，她只能把目光尋求的落在他身邊的儀器上，直到看着上面的紅色一跳一跳，她才安下心來，可是眼淚也跟着落下。
四周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她看不清，什麼也看不到，可是腦子裡有個聲音告訴她，要從這黑暗中走出去。
還有什麼資格上前？還有什麼臉面說愛？
夜，寧靜而渾重。
端木木坐在那裡，一直不肯離開，儘管醫生已經來勸過多次了，並告訴她只要冷安宸醒來就會第一通知她，可她就是不肯走。
就像是她在看到冷安宸撲向秦瓊時，她是那樣的絕望，可是在看到他爲自己躺在血泊中時，她才發覺自己一點都不期望他救自己。
她寧願他站在原地，寧願此刻流血的是她自己，也不要他這樣……
“蘇華南我求你了，求你讓我去看看他，哪怕一眼也好！”她實在放不下他。
如果這是她命中註定的結局，那麼就讓一切終止吧！
她的整個臉都貼在了玻璃上，似乎這樣就能離他近一些，可仍是觸不到他，只能看到他的慘狀，臉上浮腫，手腳都是吊針，看着那些扎進他肌膚的針頭，端木木都覺得那像是扎進了她的心裡。
這是問秦瓊的，她那樣急切的樣子，被當作冷太太並不稀奇，可是就算她再厚臉皮，仍被醫生一句話問的有些尷尬，這時，蘇華南開口，“這位纔是病人的太太，我是病人的叔叔。”
“你醒來啊……我再也不要和你生氣了……”
端木木一下子呆住，因爲這樣的話，但是接着就聽到蘇華南又說，“木木，以後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這樣說了，因爲我沒有資格……在你有危險的時候，我居然不能挺身而出，相比冷安宸，還是他更愛你，愛到能爲你去死！”
端木木的手撫上小腹，然後手指一根根收緊，她的孩子沒了，竟然這樣沒了，一種被掏空的感覺讓她痛的無法呼吸。
“誰是病人家屬？”就在這時，醫生走了過來，眉頭蹙着，那樣凝重的表情，讓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秦瓊的話讓端木木全身冰冷，完全不是她說的那樣，可是她就張不了嘴解釋。
端木木怔忡的擡頭，卻看到不遠處躺着的人，正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那樣的專注，彷彿他的世界裡只有她一人。
冷安宸的身子在說出那句話後，像是脫了根的浮萍，正從秦瓊懷裡慢慢滑落，沒人看到秦瓊此時眼裡的灰色和絕望。
“華南，你……”端木木開口，想責問幾句，卻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端木木將冷安宸抱進了懷裡，臉貼上他的，還是那樣的暖，暖的讓她心碎……
緊閉的雙眼下，忽的閃現出一副可怕的畫面，端木木猛然睜開眼，一切的記憶都回歸了，她想起來了……
“安宸，安宸你怎麼樣？”秦瓊撲了過去，將他緊緊的抱起，然後摟在了懷裡，可是他的血卻止不住，從秦瓊如玉的指縫中滲出來。
大夫的目光詫異的在他們臉上流連了片刻，然後說道，“冷太太是吧？”
蘇華南點了點頭，“你不信我嗎？”
說完，他身子像是痙.攣似的劇烈抽動，然後再無任何聲息，而這一秒，端木木感覺身體內有股熱液忽的向外噴涌，只是她已經沒有心思去思考。
端木木漆黑的雙眸噙滿了晶瑩的眼淚，她一把抓住蘇華南，“他呢？他在哪？怎麼樣？有沒有事？”
回頭，端木木看到一臉憔悴的秦瓊，她正用毒蛇一樣的眼睛看着自己。
“不！”端木木緊緊的拽住醫生的衣角，“他一定能醒來，一定可以。”
“木木……”最後，她聽到蘇華南的呼喚，再然後什麼都聽不到了，世界又恢復了安靜。
端木木愣住，腦海中的畫面一下子回到了當時的狀況，她能躲開嗎？
“木木，我不配愛你！”蘇華南低語。
蘇華南見再也瞞不住，於是沉聲說，“木木，你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再有……”
仍是不放心，總覺得不像蘇華南說的那樣簡單，而且她現在都不敢閉眼，因爲一閉上眼就看到他頭部流血的樣子。
“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蘇華南明白她要說什麼，苦笑一下，“我以爲不能和你在一起，和誰在一起都一樣，可是我錯了！”
“安宸……”她叫了一聲，然後陡然睜開眼睛，只是入眼的都是如雪的白，她一時間怔忡。
“不要，不要……”端木木在心底吶喊，可是嗓子如同吞了火碳，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她聽見耳邊的巨響，身子被一股重力後推，有人有她的身邊飛過去，而她則重重的跌在地上。
“木木，你的身體也不好，如果你這樣下去，就算安宸醒了，你也沒有辦法照顧她！”蘇華南輕勸。
“華南，我求你帶我去看他，”端木木再也承受不住了。
那樣一個高大到無所不能的人，居然此刻只能這樣躺在那裡，一想到他衝出去推開了她，端木木就無法呼吸。
骨盆受傷？。
“你這個女人就是該死，你纔是最該死的那個，”忽的，秦瓊伸出手來，就要掐向端木木。
“木木……”蘇華南知道再也勸不動她，無奈的搖搖頭，“我陪你一起等！”
她是害怕還是心疼，沒人去分析，可是面對她這樣的深情，冷安宸卻不看她一眼，已經灰暗的眼眸一直盯着端木木，可是他的呼吸明顯短促起來，“老婆……我可以，爲你，去死……”
端木木看向他，“華南，這種事假設不了，不到時候誰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不哭，別哭……”他喃喃的，可是怎麼也止不住她的眼淚。
一剎那，她如被什麼驚醒，然後向着他爬過去，明明那麼短的距離，可爲什麼卻像千萬征途那樣遙遠？
話還沒說完，端木木就看到病房內的監視儀跳動的頻率在改變，她心一緊，“安宸……”
蘇華南聞聲看過去，也看到了，而且這次他們都看到冷安宸的手指在動，而他的眼睛也正緩緩睜開……
“他醒了！”端木木尖叫，然後拍着玻璃，“安宸……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