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冷奕宸那一句話,冷老太爺就輕易放過了他們二人,這是黎昕萬萬沒有想到的。
管家安排了一間房間給他們,他是一位很好的老人,叫劉軍,跟在冷老太爺身邊有三十多年的時間了,和冷老太爺在一起的時間超過他任何一位子女。
在他已經變得有些生硬的漢語描述中,黎昕這才知道,冷老太爺叫冷偉深,今年七十八歲了,奕宸的奶奶是英國人,叫琳達,冷偉深給她取了箇中國名字叫擷芳,她的父親是一名公爵,家世非常顯赫,年輕的時候追求者可以從街頭排到街尾,可是她偏偏看中了來自中國的這個男人,不顧家族的反對,下嫁給他,並且爲他養育了五個兒女,四個兒子,一個女兒。
這裡是冷偉深最早買下的房子,房間裡的傢俱很古樸,泛了舊,充斥着大自然的氣息,從這裡往外看,就是小鎮幽靜而漂亮的小街,兩側全是那種有花束路燈,家家都有自己的小花園,陽光落在花瓣上,活潑地舞蹈着。
冷偉深和奕宸的奶奶一起奮鬥,在這裡留下了無數最美好的回憶,後來他建立起了龐大的王國,就搬去了倫敦,十幾年前太太擷芳去世之後,他又獨自搬了回來,通過電話、電腦,還有幾個兒子來管理着自己的王國。
樓梯的牆壁上,全是照片,冷奕宸的照片最多,幾乎所有的照片裡都有他的身影,很多都是冷偉深自己抱着他、牽着他、坐着、並肩走,校園裡、夕陽下、大海邊……
從這些照片,黎昕就能看出冷奕宸在冷偉深心裡的地位,可是,她想不通,進門時,冷奕宸眼裡的恨意從哪裡而來,還有,叔伯們對冷奕宸的態度,黎昕能感受到,那是一種從心底裡表現出來的疏離。
最中間,是一副全家福,大約有二十多個人,黎昕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個年輕英俊的臉龐上,他和冷奕宸長得非常相像,不過眉眼間沒有冷奕宸那麼驕傲,要陽光平和得多。
“他是誰啊?”
黎昕好奇地問道。
“小宸的哥哥,小軒。”
劉管家用手輕撫了一下小軒的臉龐,怕冷偉深看着傷心,整個房子裡,只有這一張照片上還保留着小軒的身影了。
“二十二歲的時候和同學們一起去爬山,墜崖去世了,他和小宸的感情非常深。”
黎昕看着這張年輕而富有朝氣的面龐,眼光豎毅閃亮,如果活着,一定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男人吧?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扭頭看,冷奕宸換了一身淡黃色的休閒衣褲,正往這邊走過來。他長手長腳,身材健碩勻稱,實在是副好衣架子,又因爲他所從事的行業,衣着打扮簡單中又不失時尚,爲他的樣貌又加了分。
家世好,長得好,會賺錢,受盡長輩的龐愛,他不驕傲誰驕傲?黎昕大致有些理解他那孔雀的心態從何而來了。
“走吧,出去走走。”
冷奕宸也有多年未來過了,這房間裡的一切,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就連牀單的顏色和款式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樣,尤其是窗臺上那兩盆太陽花,瓣瓣盛着金色陽光。
“那個,電話借我打一下。”
黎昕向他伸出了手,她的手機在這裡沒用。
冷奕宸扔給她,她向趙媽媽報了平安,又給醫院打了過去,詢問寶寶的情況,那小小瘦瘦的小寶貝,一路上都牽絆着她的心。
冷奕宸一直靠在窗邊看着她,問到孩子的時候,她的表情那樣溫柔,這是女人的天性吧?他眯了一下眼睛,擡步往外走。
黎昕打完電話的時候,他人已經到了小街上了,太陽把他的影子拉長,跟着他閒閒的腳步往前跳躍着。
“黎小姐。”
門口傳來了女人的聲音,轉身一看,是冷奕宸的小嬸嬸,這是一位金髮碧眼的英國女人,也是這個家庭裡,除了冷奕宸的奶奶之外,唯一一位外籍人。
“小嬸嬸。”
黎昕打了招呼,小嬸嬸微微一笑,客氣,但並不熱絡地說道:
“明天家族會有一個歡迎宴,請你轉告奕宸,我們先回去了。”
黎昕點頭,送叔伯嬸嬸們出了門,遠遠的,只看到冷奕宸在和一羣小男孩兒在街邊踢足球,他顛起球來,用力踢出,一羣孩子歡呼着衝過去,他便雙手插在褲兜裡,微揚了下巴,等着孩子們把球撿回來。
這時候的他哪裡像那個坐在十七層,在景川商界叱吒風雲的商人,真正只像是一個孩子罷了。
人,都有不想被人看到的,軟弱的一面,又爲了保護自己,而把這一面層層包裹,就像冷奕宸,就像黎昕。
冷奕宸轉過身來,衝她揮了揮手,看樣子心情不錯。
別說出國,黎昕這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踏進景川,這陌生的,只在電視和網上看過的美麗風景就在她的身邊,說不興奮,那是假的,她不想否認,從最初的抗拒,到站在這裡那出自內心的放鬆。
這裡的人穿着大都是休閒而隨意,黎昕現在明白了他爲什麼只讓她帶一套裙裝,其餘全是t恤和牛仔褲了,不用擺架子,裝姿態,也沒有人知道她是聾子……她關上門,快步往他的方向走去。
到了他面前,他向她伸出手來,黎昕楞了楞,就聽他說道:
“認真工作!”
黎昕把手伸過去,手心相貼時,黎昕第一回感覺到這回的牽手,溫度有些奇妙。
並肩,在小街上慢慢走着,雖然不說話,但是黎昕卻感覺到了他心情狀態的變化,剛牽手的時候,手握得很緊,慢慢的,略鬆些,這時,又握緊了,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那裡有一個小廣場,草坪裡,一隻狗正趴着曬太陽,鴿子從小廣場上面飛過。
“你小時候在這裡玩過吧?”
黎昕不經意地說着,也不指望他會回答。冷奕宸走到長木椅邊坐下,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久才低低地說道:
“我在這裡呆了十二年,四歲到十六歲。”
四歲?那他之前住在哪裡呢?黎昕沒有再問,坐到他身邊,彎腰喚起那曬太陽的狗狗來,那狗狗晃了晃尾巴,果真跑了過來。
“呀,它聽得懂中文。”
黎昕笑起來,彎下腰去,輕輕撫摸着狗狗的腦袋,冷奕宸嗤笑了一聲,也彎下腰下,拉起了狗的爪子,低聲說道:
“你姐姐給你打招呼,快回她一句話。”
“你纔是它哥哥。”
黎昕瞪了他一眼,陽光從他的身後撲來,他揹着光,膚色暗暗,濃眉下一雙眼睛卻深幽如兩顆墨玉,黎昕腦中第一時間想起了一部電影……《倩女幽魂》,冷奕宸是跟着那妖魔姥姥練過吸魂大法吧,這雙眼睛,彷彿能吸去人的魂魄,一點一點,讓她不由自主地迷失在這亮光之中。
他的吻突然貼了過來,黎昕纔要掙扎,他的吻已經挪到了她的耳邊。
“老頭子的人在那邊看着。”
黎昕的餘光看過去,真有一箇中年男子正往這邊張望着,他捧住她的臉,吻又回到了她的脣上,輕咬着她的脣,又鑽進她的脣瓣之中。
其實,哪裡有人看着?他只是想吻她了。她不會知道,她剛纔看着他的模樣有多誘人,晶瑩的肌膚,泛着薔薇一樣的紅暈,那是太陽愛@撫的結果,脣有果凍一樣的光澤,在他想要的女人面前,他從不剋制自己的渴望。
“小宸,要吃晚餐了。”
管家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二人的身邊,黎昕慌忙推開了冷奕宸,尷尬地站了起來,低頭快步往回走。
戲演到現在,是不是有些太投入?她付出了身體,親吻,難不成還要付出入戲的代價?心裡警鈴長響,黎昕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動作,落入了冷奕宸的眼中,面上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
“先生已經讓我準備好了祭品,這幾天你抽空帶黎小姐去祭拜一下你的母親吧。”
管家的聲音傳進了黎昕的耳中,她怔了一下,祭拜母親?難道冷太太不是冷奕宸的親生母親嗎?
冷奕宸沒出聲,只加快了步子,沒幾步,就超過了黎昕和管家。黎昕看着他越走越遠的背影,有一點明白他和冷太太的關係爲什麼那樣緊張了,在這樣的家庭裡,繼子和後母的關係很難真正融洽。
“黎小姐,和小宸在一起會很辛苦吧?”
管家看着冷奕宸的身影,用彆扭的普通話說道。
“嗯。”
黎昕如實地迴應着,不僅是辛苦,還是折磨,要和自己心裡的抗拒和厭惡作鬥爭,要防止自己入戲,還要承受每次歡好之後心裡極大的羞恥和罪惡感。
“他被寵壞了,雖然你是女孩子,也讓讓他吧,自安娜之後,你是他第一個帶回來的女孩子。”
管家又說道。
“安娜?”
“他之前的女朋友,不過沒人敢在他面前提,都說那個女孩子玩弄了他的感情,從那時候起,他就開始遊戲了,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氣得先生大發脾氣。”
居然還有人能玩弄他的感情?神人也!黎昕眨了眨眼睛,對那叫安娜的女子景仰就衝出了口:
“那可算是爲廣大女性出了氣了!”
管家一楞,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麼纔好。
黎昕自知失言,低下了頭,也加快了腳步。看着黎昕的背影,管家搖搖頭,低笑了起來,關於黎昕,一個星期前他們就得到了全部資料,知道她性格倔得嚇人,此刻見到真人,領略到她的作風,總算是明白這冷奕宸是遇到對手了,依他不服輸的性格,又怎會忍受這樣的小女人視他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