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紮在左腿上,三棱的刀刃,非常狠。他縫了七針,幸好沒傷到動脈,可錄完了口供從警局出來後,他卻堅持要聽完音樂會才肯回去。
說她犟,現在她認爲他纔是世界上最犟的人,黎昕當然沒辦法改變他的主意,只得陪着他吃了飯,然後返回了小公園。
公園裡人羣已經越聚越多,他四處看了看,指了指稍遠的一個寬闊地方。
“還是去前面吧。”
黎昕後怕極了,到了晚上,大家都只顧着聽音樂去了,若再來個揮刀弄槍的,兩個人呆在人羣之後不是更被動?
冷奕宸卻慢慢過去,自顧自躺下,左手枕在腦後,右手留在褲兜,閉上了眼睛,右褲兜裡,那手是成拳的,黎昕想,是在忍受這痛嗎?
斜陽,輕風,雲卷出異國的傍晚。
一個充滿熱情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在空中響起來,音樂會要開始了,今天晚上主要是幾位鄉村歌手的表演,一開口,黎昕就感覺有種穿透靈魂的力量,確實很不錯。
漸漸的,大家都朝舞臺聚攏過去了,跟着樂手一起拍着手,大聲唱着,從而顯得她們兩個呆的地方更加安靜。
時間愈暗,星星,綴了滿天,氣氛high到極點。
這是黎昕第一次在現場聽這樣的音樂會,漸漸也被音樂迷住了,抱膝坐着,垂着眼簾,任音樂從耳中灌進,直抵心靈深處。
她聽不懂在唱什麼,卻聽得出這熱情的純粹。
直到最後的搖滾樂響起的時候,黎昕才從這震撼的感覺裡回過神來,看看時間,已經到了十一點多鐘,一整晚上,她和冷奕宸一句話都沒說過呢!
扭過頭來,他還是最開始的那個姿勢,眼睛輕閉着,柔和的星光落在他的臉上。來這裡的幾天,黎昕看到了好幾面的他,像孩子的他,也會有憂鬱的他,有往事有悲傷的他,都不是vm那金壁輝煌裡只會驕傲的孔雀,她的目光落在他放在小腹上的右手上,修長的指,乾淨的指甲,這隻手也會調拔色彩,甚至比她畫得還要好。
這樣一個男人,複雜得……讓她有些心動。
瞧,她說對了,她就是有些受虐狂,明明這個男人可惡得讓她時不時有飛腳踹他的念頭,可是,只要一安靜下來,她總會情不自禁地往他的閃光點看去,他太閃耀了,這張臉,這樣的家世,還擁有這樣的事業王國……這樣的“辦事能力”,對於女人來說,哪一樣不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呢?
黎昕,看你那花癡樣兒,你對他動情?那不就是自取滅亡?
前面的人羣開始往後散來,她推了推他,輕聲說道:
“冷奕宸,回去吧,十一點多了。”
連推了好幾下,他才慢慢睜開了眼睛,這時候黎昕才發現,原來他竟是在這裡睡了一大覺!這麼好聽的音樂,他在這裡睡覺,對牛彈琴,說的就是他這種人吧。
吉它手拔動琴絃的聲音,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傳過來,那是意猶未盡的人用自帶的吉它在彈奏。
他坐起來,活動了一下手,有些痠麻的感覺,單腳站了起來,試了試傷腿,麻藥的勁全散了,現在傷口很痛,但是對他來說,是絕對可以接受的程度。
和在人羣中,二人朝停車的地方慢慢走。
“冷奕宸,項鍊找不到怎麼辦?”
黎昕跟在他的身後,微蹙眉,小聲說道。
“你說怎麼辦?”
他淡淡地反問道。
“我反正賠不起。”
黎昕這次的回答速度之快,倒是出乎了冷奕宸的意料,以爲她會賭咒發誓還上錢,沒想到她卻是一副賴帳的模樣。
黎昕清了清嗓子,別開了臉,不去看他。她就是賠不起,也不會再幹什麼交易之類的傻事,再說了,現在這情況,沒交易她和他照樣滾在一張牀上去了,嫌他髒,嫌他到處播種,嫌他種馬……都沒辦法阻止身體這個叛徒的行爲。
他嗤笑起來,上了車,纔不屑地說道:
“是假貨。”
“什麼,你是說項鍊假的?”
輪到黎昕吃驚了,他居然讓她戴着假項鍊去給他撐面子。
“知道是假的你幹嗎追啊?”
她沒好氣地說道,暗自想着,看他這皮厚的,扎一刀都若無其事的模樣,幸好不是她先追上那賊,否則這一刀紮在身上,太不划算了!
車緩緩駛向了公園外面,黎昕又看了一眼他的傷腿,受傷了還能開車嗎?她蹙了一下眉,想到他縫針時的樣子,針線拉進拉出,也有讓她不忍看的感覺。
還有,他爲什麼要告訴自己實情呢?大可以瞞着,讓她又欠上他的債,債滾債,走還不清的路。
側臉,看向了窗外,她喜歡看這燈光,一點點,帶領着她通往回家的路,如果燈光的那一頭,有一個可以溫暖的人等着自己就更好了。
大家都睡了,兩人輕手輕腳地回了房。
他的傷口不能沾水,黎昕幫他放了洗澡水,把乾淨衣服放到架子上,便走了出來。
“就這樣?”
冷奕宸皺眉看着她。
“還怎麼樣?”
黎昕回頭看了看,在vm的時候這些事她都不會爲他做!傷到腿而已,又沒傷到手,洗個澡總會吧?難不成還要她幫他洗澡?真當自己是地主大老爺呢!
“嘀嘀。”
手機響了起來,卻不是冷奕宸的。兩個人到處看了看,聲音是從黎昕的包裡發出來的,她的手機到了這邊不起作用,冷奕宸沒給她開通國際服務,她是帶着看時間用的。
它怎麼會響?
黎昕感到一陣莫名其妙,過去翻出了電話一瞧,是肖桐的名字,自那天醫院外面他向她說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話之後,二人一直沒有聯絡過。
“喂,肖桐,你怎麼可以打得進電話的?”
她接了電話,詫異地問道。
“我給你開了服務。”
肖桐一向溫和的聲音傳過來:
“英國好玩嗎?”
“還行。”
黎昕看了一眼冷奕宸,拿着電話去了浴室,關上了門,這才小聲說道:
“你幹嗎給我開通服務啊?國際長途貴死了。”
“怕你不方便。”
肖桐說道:
“他……對你還好吧?”
“嗯。”
“昕昕,今天我回了趟學校,老師們都還記得你。”
肖桐並不急於掛電話,轉動了一下椅子,看向了玻璃窗外,白天,陽光明媚,對面的大樓掛起了新的廣告橫幅,是緋色推出的新產品。
黎昕靠在洗手檯上,用手指拔弄着牙刷,聽他說着學校的事情。老師們當然會記得她,一千多人的學校,就她一個聾子,又沒錢沒父母,受了多少捉弄只有她自己知道。
“昕昕,什麼時候回來……我想……請你吃飯。”
肖桐見她一直沒回應,只好收住了話題,低聲問道。
“還不知道,掛了吧,電話費貴死了。”
黎昕說着,只要他不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只要他老婆不來找她麻煩,她還是挺喜歡肖桐的,自然,是出於朋友的喜歡。
“昕昕……”
肖桐看着電腦屏幕上的一組照片,叫了聲她的名字。黎昕問道:
“還有事嗎?”
肖桐笑起來,說道:
“會不會帶禮物給我?”
“好啊,你喜歡什麼?”
黎昕站直了身子,看着鏡中,冷奕宸已經推開了門,靠在門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肯送就好了,我還怕你在生我的氣,青蔓的事很對不起,希望你還能當我是朋友。”
肖桐低聲說着,摁了一下鼠標,關了那組照片,不願意再看到照片上兩個人牽手行走的親密樣子。
“掛了。”
黎昕說着,掛了電話,把手機放到一邊,擰開水洗臉,一面說道:
“水要涼了,你不洗澡啊?”
擡頭看的時候,他已經到了浴缸邊,開始脫襯衣了,黎昕連忙從浴室走出來,給他關上了門。倒在沙發上,黎昕的腦海裡,又回放起了和冷奕宸相識之後的點滴,清晰得就像是剛剛纔發生過一樣。
砰砰砰……
門突然被急促敲響,把黎昕嚇了一大跳,她連忙起來開門,只見劉管家扶着冷偉深站在門口,老頭子的臉色鐵青得嚇人。
“小宸呢?”
“在洗澡。”
黎昕讓開門,讓他二人進來。
“你怎麼搞的,怎麼會讓奕宸受傷?”
冷偉深用柺杖擊着地板,低聲斥責着。
黎昕怔了一下,不會吧,他有順風耳?怎麼會知道的?
“吵什麼?”
冷奕宸的聲音從浴室裡傳出來,門拉開,他披着浴袍站在那裡,遮住了傷口。
“這麼大的人,怎麼還讓自己受傷?我都白教你了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冷偉深拔高了點聲音,怒氣衝衝地說道,可話沒說完,就被冷奕宸打斷:
“杵着幹什麼?還不過來扶我?”
黎昕看了看劉管家,後者也盯着她,當然是支使她了,她連忙過去扶住了冷奕宸,當起了他的人肉柺杖。
冷奕宸躺到了牀上,冷偉深又走過去,用柺杖去掀他的浴袍,想看他的傷口,被他一手扒開,淡漠地說道:
“大腿有什麼好看的,你又不是女人。”
“你這個……”
冷偉深頓時血衝大腦,柺杖擡了擡,敲在了牀頭上,然後瞪向了黎昕:
“還有你,你的錢是白收的嗎?”
得,她是受氣包!黎昕垂下了眼簾,默不作聲地站在一邊。
“廚房給他煮了湯,去端上來。”
冷偉深又唱了會獨角戲,等不到二人的迴應,只好倖幸收場,轉身往外走去。
“是給你們兩個煮的,黎小姐端上來吧。”
劉管家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