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悄悄地溜走,顧家大宅裡卻依舊有着盛開的一叢鮮花,那些都是唐語欣在的時候親手伺弄過的。
這是唐語欣留下的東西,顧正祁捨不得讓它們衰敗,好似只要花繼續開,唐語欣也就還繼續的在這裡一樣。
特意的找了這方面的專家,在花園裡建了一個玻璃房,又請了專人來打理,顧正祁沒有別的要求,只要這些花能繼續的綻放就好。
玻璃花房前也成了顧正祁在家的時候,待的時間最長的一個地方。
這段時間,秦舒雅沒少給顧正祁打電話,一開始顧正祁偶爾還會接,後來則是直接置之不理。或者說,任何人的電話,顧正祁都沒心思去接。
尤其是這一天,原本該屬於顧正祁這一生最難忘的一天,唐語欣的預產期。
顧正祁早早的就把工作排開了,從衣櫃裡把旅遊那次買的情侶襯衫找了出來,那天之後這件衣服就被封存在了衣櫃底,顧正祁沒想過自己還會心甘情願的穿上它的一天。
站在鏡子前,顧正祁滿意的勾起了嘴角,這是他幾個月來第一個真正能稱之爲笑的表情。剛準備出門,他的手機就響了。
因爲這一天的特殊性,顧正祁早就和蕭文博打了招呼,除非是帝爵集團的大樓被人給燒了,否則不要聯繫他,他要用這一整天的時間去好好的陪陪唐語欣和他們的孩子。所以,顧正祁很確定打電話的人不會是蕭文博,至於其他人,顧正祁現在就更沒有那個心思去搭理了。
一想到今天本應該是孩子睜開眼睛看到這個世界的日子,顧正祁的心就是一陣的絞痛。忽略了電話的響聲,拿起車鑰匙就往門外走去。
秦舒雅憤恨的看着手機,明明唐語欣都已經死了,她怎麼還霸着顧正祁的心和人不放?
手術後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秦舒雅就在病牀邊尋找着顧正祁的身影,但他根本就不在。之後秦舒雅也給顧正祁打了幾次電話,顧正祁一直都沒接。
還是陳小蓮把唐語欣出意外的事情告訴給了秦舒雅,她當時的第一感覺就是開心,終於沒有人會和自己搶顧正祁了。
想着顧正祁應該是忙着應付各種事情,秦舒雅也就按捺住了自己的小心思,好好的休養着身體,想以一個健康漂亮的形象重回顧正祁的世界。
可從那以後她卻是再也沒有見過顧正祁,只不過是通了幾次電話,秦舒雅每次都表示想要約顧正祁一起吃個飯,表示下感謝,但都被拒絕了。
想了想,秦舒雅決定不再等待下去,她要主動出擊,可她今天註定了要撲空了。
開了半個小時的車,顧正祁來到了唐語欣“長眠”的地方,一來到這裡,他的心情就變得很壓抑,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稀薄了。
顧正祁的穿着和周圍有些格格不入,他一步一步的來到了墓碑前。
放下鮮花,擦去表明的灰塵,顧正祁在墓碑的對面席地而坐。
“欣欣,我來陪你了,如果真的有天堂,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正在那裡生下我們的孩子。”說完,顧正祁都覺得自己神經錯亂了。
顧正祁絮絮叨叨的和唐語欣說着自己這段時間的生活,很簡單、很枯燥,幾乎每一天都只和工作有關。
“岳母的年紀雖然大了,但是醫生說胎兒的健康是沒有問題的。要是你和孩子還在,寶寶還能比他的舅舅或者小姨年紀大,咱家寶到時候還能夠佔二叔家便宜,多好。”顧正祁說着,臉上的笑容也忍不住的垮了下來。
曾經近在咫尺的幸福在一夕之間煙消雲散,顧正祁沒想過幸福竟是這麼容易從手中溜走的東西。如果不是在唐語欣離開的無數個夜晚中,顧正祁都習慣性的伸手去抱旁邊的人,不是無數次的希望再有一個小女人,嬌蠻的對他說,“我想吃什麼東西”,或許顧正祁還不會意識到自己對唐語欣的感情早就已經變成了深厚的愛。
顧正祁真的覺得自己很愚蠢,之前爲了所謂的一生只愛一個人的感情觀而一直以爲自己度秦舒雅還是有感情,殊不知他從未想過離婚並不是爲了責任和給孩子一個家,而是因爲愛那個叫做唐語欣的女人。
而現在,顧正祁爲自己的愚蠢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了,大到他從此患上了一種名爲“思念和悔恨”的病,病症就是每次想起唐語欣的時候,心臟都會有一陣劇烈的疼痛感傳遍全身。
忽然,顧正祁覺得自己好像聽到有人叫自己,那道聲音特別的耳熟,好像是唐語欣。
猛的從地上站起來,顧正祁四處的看着。他之前並不相信神鬼之說,可現在他卻無比的希望那是真實存在的,最起碼能讓他偶爾見一見唐語欣。
看了一圈,除了豎立着的墓碑和零星兩三個來祭拜逝去人的悼念者外,顧正祁什麼都沒看到。
在這座城市的另外一端,唐語欣正躺在手術室裡,滿頭大汗的等待着醫生說可以使力的瞬間。
怕生孩子的時候沒有了力氣,唐語欣死死的咬住了牙關,一聲都沒喊。別人都是老公或者家人陪着,而她的身邊只有吳嬸。
吳嬸並沒有多問唐語欣的事情,但也從她和沈崢之間的交談中多多少少的猜出來了一些,知道她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加上平時唐語欣也沒什麼架子,對待吳嬸就好像是對待一個家人一樣,吳嬸也是盡心盡力的照顧着她。
這會兒,看着唐語欣疼的不行的樣子很是心疼,忍不住的開口道:“我還是給先生打一個電話吧。”
這幾個月來,沈崢只來過一次,給她帶來些那邊的人的消息後便走了,偶爾會打電話過來,問問唐語欣需要什麼,也和唐語欣說過,她生孩子的時候他會以朋友的身份來陪她,不讓她一個人覺得孤立無援。
當時唐語欣就只是笑了笑,沒說答應也沒說不可以,可是她心底早就已經做了打算。
從做出離開的決定開始,孩子,就變成了她一個人的責任,爲母則強,她從要生他的這一刻就開始不再依賴任何人。
一個人走進產房,或許有些悽慘了,但這是屬於她的倔強。更何況,在唐語欣的心底,隱隱的還是把那個陪伴的位置留給了顧正祁。
早就聽人說過,生孩子最痛苦的其實不是生的時候,而是從陣痛開始到生之前的這一段等待的時間。
明明疼的厲害,卻不能喊、不能叫,還要吃東西補充體能,不然怕到了正式生的時候沒有了力氣。
中間要是再想去廁所,那真的是一場堪比兩萬五千里長徵的事情了。
歷經折磨的時候,唐語欣真的想給顧正祁打一個電話,讓他過來看看因爲他,自己是受了多大的罪。
人越是難受的時候就越思念自己愛的人,在離開之後,唐語欣第一次有了後悔的感覺,尤其是旁邊的產婦的老公一直忙前忙後的時候。
唐語欣一直疼,再加上在想顧正祁,吳嬸說了什麼她也就沒認真聽。沒有唐語欣的許可,吳嬸也不敢隨便的去打這個電話,只好提高了聲音的又問了一次。
唐語欣只猶豫了三秒鐘的時間便搖了搖頭,她不能成爲沈崢和沈蔓之間的“第三者”,哪怕是以朋友的名義也不行。她希望有一天沈崢能夠被沈蔓感動,愛上沈蔓。
看着唐語欣硬撐的樣子,吳嬸在心底無數次的嘆氣,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儘自己能力的照顧好唐語欣。
也不知道陣痛了多久,醫生終於告訴唐語欣,她可以開始用力氣了。唐語欣這會兒疼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是本能的找着醫生的話去做,時間在這一刻都化作了虛無。
終於,一聲響徹雲霏的嬰兒的啼哭聲在唐語欣的耳邊響起,她也脫力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眼睛早就已經被眼淚模糊了,只看得清小小的一坨肉上還沾着紅色,被醫生託在手裡,後面醫生再說了什麼,唐語欣就聽不到了,她累的昏睡了過去。
就是這一刻,遠方的顧正祁突然的覺得腹痛,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的事情,可這疼痛卻讓他彎了腰。
幾個小時後,當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唐語欣睜開了眼睛。病房裡,吳嬸就坐在不遠的地方打瞌睡,她的牀邊是一張嬰兒牀。
雙手撐着牀,唐語欣坐了起來,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的寶貝,露出了一個伴隨着淚水的笑容。
從懷上這個孩子開始,唐語欣的命運就按照一個她從未想過的方向發生了改變。曾經,她也有過打掉這個孩子的念頭,只因他並不是在愛情和祝福下來臨的孩子。可最後,她還是捨不得。
此刻,唐語欣萬分的感謝自己當時的捨不得,才讓她此刻有了後半生繼續努力的動力。一個名字在唐語欣的腦海中成形了,當下,她是真的感謝老天爺的賜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