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喂吃

季璃昕被沈童使喚去送懶醫生,她知道沈童必定有話要跟聞人臻說,於是沒有過多的計較。

在門口的時候,懶醫生攔住了她,沒讓她再送,只是細細打量了她一番,看的她匪夷所思,懶醫生卻漫不經心的道,“宋柯還在我那,你有空來坐坐。還有,別給他找那些沒必要的麻煩來了。”

最後那一眼,怎麼看怎麼的意味深長。

季璃昕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冷天澈跟喬曉靜來,懶醫生不會說的是這個吧。

她怔怔地在原地站了良久,覺得自己無意間將自己扯入了一個混亂不堪的局面當中了。

她還是想念美國的那段美好時光,那個時候,自己身上沒有那麼多的憂慮,每天都過得很充足。

回到a市後,倒是越來越淡定不起來了,性格中陽光的那一面都被壓抑住了,其實甭提自己,天澈亦然,也沒好到哪裡去。

今天嚴可欣要跟冷振雄離婚,似乎已經成了定局,不知道他們離了沒。

若是離了,天澈想必也不好過,冷氏跟對上……

走回客廳後,她依然沒進主臥室,而是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看重播的新聞。

不知道警方有沒查出蛛絲馬跡來了,自己親身歷險的槍殺案畢竟牽連的範圍很大。

警方往黑幫那個方向查了,認定聞人泰的死,是越獄後跟黑幫勾結分贓不均被殺。

八卦記者不知從哪裡搞來了沈念初跟左皓人的一段視頻,視頻十分的清晰,兩個在牀上打滾的人都是裸裎相對的,場面異常激烈。

視頻配有聲音的,沈念初在牀上對左皓人的稱呼是“老公”,於是週刊記者八卦原沈氏大秀是個蕩婦,難怪跟三少解除婚約,八成是被三少察覺在先。

就季璃昕之間,沈念初的這豔照門事件比起槍殺案引起的關注程度更廣,因爲在爆掉這段視頻之後,有記者採訪了平日裡跟沈念初相交不錯的一些女性友人,人家不少對她頗爲不滿。

足見她平日裡做人還是挺不成功的,趁機落井下石的人多着,宛若是當她這輩子鹹魚翻不了身了。

沈氏雖然垮臺,沈家雖然沒落,也似乎丟不起這個臉面,一向對沈念初恩寵有加的爺爺,也登報聲明跟沈念初斷絕關係。

這就是所謂的豪門大戶,人情淡薄到了極點,但這是他們的生存法則。

季璃昕閉上了眼睛,靠着沙發,回國後這裡的人和事物,都讓她覺得累,可是她逃不開也躲不掉,只要默默的承受。

沈童在自己對面坐了下來,他坐下來的那一刻,她就意識到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看向對面那個人,沈童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彷彿要看穿自己一般。

沈童優雅地伸指彈了一下他身上本就沒有的灰塵,動作帥氣而瀟灑,口氣卻有些冷,“你要報復聞人,也不要在他的傷口上撒鹽,等他身子骨好了,任你搓揉圓扁。”

一開口便是教訓,而且是那種理所當然的口吻,季璃昕甚爲反感,他們這一幫人高高在上慣了,只會命令跟強迫,還會什麼。

沈童若是好好跟自己說,可能自己還能聽得進去一二,這樣的口吻,她是一句話也懶得跟他說,他趣味惡俗,不代表別人都跟他一樣。

“這不關你的事。”

她倏地站了起來,當着沈童的面走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涼涼的一句話飄進了沈童的耳中,“別把你自己的意願強加到別人的身上,等你能做到跟你前妻和睦同處一室後,再來跟我商討這個話題也爲時不晚。”

沈童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什麼也不能做,靜下心來才發現自己身側的手,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握成了拳頭,剛纔那女人的言辭,太過犀利了,明知道他童大爺的前妻,根本就是一個蠻不講理的女人,甚至可以躋身到潑婦行列,她竟然還大言不慚地發表那樣令人瞠目結舌的高見,果然是有“見識”的女人。

他嫌惡的撇了撇嘴,聞人,這女人你自己看上,就自己留着解決,你童爺也幫不了你,免得自己被氣到英年早逝。

沈童想了想,認真地想了想,跟季璃昕對上,明明她身爲弱勢羣體,每每都是自己敗於下風,真的是夠孬的,回去一定要好好反省。

季璃昕回了主臥室,聞人臻正在看文件,應該是

她忽然發現自己在這,一點事也沒,無聊透頂,可能前一陣子一直照顧孩子的緣故,如今閒下來了,倒是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了。

他看了一會兒,就將文件放下來了,大概是倦了,比起早晨而言,臉色白了不少,多半是因爲失血的緣故。

“我餓了。”

又來了,這男人得寸進尺,不過自己的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也是真的有些餓了,本來若是沒發生早上廚房的那意外,這個時候兩個人應該都是吃過了。

她想起了懶醫生的話,他的傷口不能裂開了,若是跟他對峙,極有可能他不顧後果,雖說聞人臻不是衝動型的人,但是他是那種爲了目的連自己都可以傷害的人。

跟這樣的人對峙,其實是最費力的。

爲了避免再發生意外,於是她起身,算是應允了他的要求。

當她端來的時候,他沒有起身,也沒有動作,慢慢地開口道,“醫生說我不能亂動。”

言下之意,是要她喂。

眼睛瞄到他腹部上纏着的厚厚繃帶,她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一定要淡定,一定要淡定,千萬別被惹毛了。

她拉了一張椅子,滿足了他小小的願望。

用調羹舀了一點,餵給他吃,他搖了搖頭,跟個孝子一樣抱怨道,“燙。”

季璃昕真想瞪着他,裝出惡狠狠的表情,可惜她一貫沒流露過這樣的表情,一下子適應不過來,聞言,驚愕了下,回過神來,吹了幾口,聞人臻這才心甘情願地張開了口。

看他嚥下的神色,深邃的眸中的光芒一縷一縷地亮了起來,宛若吃下腹的是人世間難得的山珍美味。

聞人臻留戀了一下口齒間的餘香,他是真的餓了,他自認爲自己有些小人,趁機得寸進尺,但是若是自己不出動點,以她的性子,這輩子等到死自己也等不到這麼溫馨的一刻。

她目光就是不挪到自己身上,盯着的是調羹跟骨瓷碗裡的粥。

他甚至都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看的,可是她卻看的那樣入神。

而他似乎只要看着她的樣子,就覺得內心平靜。

主臥室內,很安靜,除了調羹跟碗壁撞擊發出的清脆聲響,便沒了其它。

那是一種難得的恬靜寧和,此時的聞人臻,覺得屋內洋溢着一種恍惚的美好,那麼不真實,卻又那麼的令人徒生眷戀,捨不得破壞,更捨不得放手。

吃完的時候,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恬不知恥的問道,“還有沒有?”

自然是還有的,但是這麼一大碗,他吃下去已經足夠,若是吃得太多,他又不能站起來亂動消化,也是不行的,撐破的是肚皮,肚皮可是在小腹之上的。

“沒了。”

她不打算跟他糾纏於這個問題。

“你去吃點吧。”

他忍不住挑起脣角道,顯然不信,但是也沒有再計較,心情還算不錯。

她也去吃了點,洗了下餐具後,回來發現他盯着天花板,意識到她進來,眉毛微微跳動了一下,他側過臉來看向她,深眸中彷彿有微光極輕的一閃,裡頭有她一時之間看不懂的情緒。

他的目光深晦變幻,彷彿正在思索些什麼。

她蹙了蹙眉,沒人願意被莫名其面盯着。

然後,更詭異的還在後頭,她聽到他一字一頓的道,“很無趣,我們看點東西吧,你把那邊的筆記本拿過來。”

牀頭櫃邊上的矮茶几上有一臺精緻的白色蘋果筆記本,旁邊還有摺疊的牀上筆記本用桌。

雖說這提議,無懈可擊,算是正常的,這比起兩個人面面相覷來得好多了,但是從他口中吐出來,季璃昕總覺得十分的突兀。

不過,她也沒拒絕他的提議,畢竟這主臥室內太過沉寂,有些聲音,也讓她自在一些。

正在她擺弄筆記本跟桌子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你幫我接。”他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在人前曝光。

季璃昕拿了過來,看了下上頭的名字,嚴可欣三個字,她怎會發了傻去接呢。

她將手機提給他,他瞄了一眼,抿了抿薄脣,接了起來。

季璃昕聽到聞人臻說,聲音有些冷,“就算你離成了婚又如何?這事不用跟我稟告,我又不是你什麼人。”

他冷哼道,“想要我原諒你?哪有這麼容易。彆着急,二步,得讓我好好想想,你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先這樣,我現在很忙,沒空理你。”

於是掛斷了電話,結束通話之後,他的臉色還是有些難看。

“怎麼不開機?”

季璃昕才發現自己竟然恍了神,倉促間避開目光不去看他,手指去按開機鍵。

雖說知道嚴可欣跟冷振雄會離婚,但是真正得知這事實,又是另一回事。

“你要看什麼?”

她想了想,問道,覺得自己腦子裡還是有些亂的。

他卻只是看着她,極慢地,一字一句地說,“你想看什麼就看什麼。”

難得,紳士風度展露了一番。

她也沒客氣上選了下,《嫉妒的密碼》上次這一部在家還沒看完,講的是復仇的故事。

“你好像很喜歡看泰劇?”

他看了半集,好整以暇的問道。

“沒有很喜歡,一般而已。”

她明顯敷衍道。其實她選這部電視劇是有目的的,主題是復仇,他必定是有些明瞭了,但是顯然不會輕易放手的。

也對,他下了很多心血下去,怎會輕易罷休呢?

並不是從一季開始看的,因爲季璃昕看過一些了,從她沒看過的開始看。

聞人臻似乎也跟得上思維跳躍的步伐,“這女的挺聰明,男的太笨了。”

他難得的下了結論。

男主角明明是個待人和善、樂善好施的人,在聞人臻看來,卻是個笨蛋,沒有邏輯分析能力,那麼明顯的圈套,還傻乎乎的往裡頭鑽,鬥不過女主角,是正常的。

她是坐在牀沿看的,要側着身子歪着頭看,脖子有孝酸,這看電視也是一項累人的活計。

聞人臻讓她上牀靠着,反正牀這麼大,看着舒服些,她沒接受,他知道她也勸不通,也沒強求。

她看得依舊津津有味,很多電視劇並不是很好看,但是若是一集一集看,也會發現還是不錯的,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驅使你繼續看下去。

聞人臻本來確實是在看電視的,但看着看着,不知不覺看的對象變換成了她。

她臉上的肌膚白皙柔軟,如同某種成熟了的新鮮水果,由於房間裡暖氣的溫度,臉頰邊還隱極淡的一抹柔粉色。

等到季璃昕看的眼睛有些痠痛,轉動了下脖頸,發現某男早已睡過去了,睡得很沉,眉宇舒展。

他的那張臉的輪廓清晰分明,此刻那雙狹長幽邃的眼睛安靜的閉着,直挺的鼻子下面是削薄的嘴脣,脣角弧度優美,其實就連下顎的線條也極爲漂亮,即使睡着了依舊英俊異常。

最近總是隔三差五瞧到他的睡顏,不知道這是否是自己的幸運。

他睡着的時候,還是很好伺候的,睡相不差。

她想起今天看的新聞,若是將聞人臻的睡顏散播出去,八成引起的轟動性效果比沈念初的豔照門還要來的驚豔。

既然他睡着了,她便將筆記本從牀上搬了下來,自己也坐到一邊,找了個舒坦的位置看,免得脖子扭斷了,傷着了。

手機響起的時候,她看到男主跟女主索要密碼,女主成功擺了他一道,讓他有苦難言。

她輕手輕腳出了門,出了臥室才接起手機,是天澈打來的,他大概心情不好,父母這下真離婚了。

“小昕,你能出來嗎?”

他問的小心翼翼。若是平日,他發生這樣的事情,自己定是不會推諉的,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聞人臻的傷口若是再裂開,直接要進火葬場了,她連灝灝都顧及不上,別提他人了。

“天澈,我暫時走不開。”

站在落地窗前,她的身體有一半正沐浴在淡金色的陽光中,照的烏黑的劉海都閃閃發光。

“那明天呢?”

他退而求其次。

她還沒回答,他以一副篤定的口吻反問,“是不是也沒空?”

季璃昕一愣,然後才覺得有些窘迫,眼下她根本就無法脫身離開,這爛攤子,總要有個人收拾,懶醫生跟沈童的話,雖然她並沒有往心上去,但是也不想任由後果醞釀擴大。

早早的將那個麻煩伺候好,自己也可以早早的脫離苦海。

天澈不知道槍殺案,自然是不會理解自己眼下的處境的,再說,槍殺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管是源於何種原因。

“天澈,對不起。”

對他,她似乎除了虧欠還是虧欠。

幸好兩個人沒在一處,他看不到她此刻眼底的情緒。

而另一處的人,也不好受,此時的冷天澈站在橋上,他身上穿着黑色的長風衣,英倫風格的,帥氣而英挺。

但是如此俊逸的男人身上,卻散發着無窮的落寞。

他臉上跟人保持着刻意疏離的神色,眸中深深淺淺翻騰着,眸底深處還有極隱約的沉溺與緬懷。

時光彷彿在這一刻駐留,兩個人在同一個城市,卻宛若隔了天涯。

他看着橋下湖面的漣漪,覺得那宛若某個人眸中盛着瀲灩的波光,是那般的相像。

可惜,那樣的漣漪,並不屬於自己。

若是知道愛上她,註定是無言的結局,他還會勇往直前的往前鑽嗎?一頭熱嗎?

捫心自問,答案依舊是肯定的。

偌大的世上,只有她,在自己的生命中,一顰一笑、一字一句都是那麼的特別。

愛一個人,對方也愛你,甜的居多;愛一個人,對方不知道,酸的居多;愛一個人,對方不愛你,苦的居多。

他何嘗不知道,只是彌足早已深陷。

愛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裡,留下來的,便是心痛如麻。

人生最大的幸福,是發現自己愛的人正好也愛着自己。

人生最大的不幸,是自己所愛的人一再的拒絕自己。

“小昕,回國後你總在跟我說對不起,你每說一句對不起,我總覺得你又離我遠了一步。”

天橋上的那抹身影,愈發地寂寥起來。

她聞言,好一會兒才抽回了思緒,發現千言萬語,竟然無從說起。她除了“對不起”三個字,竟然再也找不出合適的詞來。

她就算真開了口,想必要講的話,也都是他不愛聽的。

雖然她很想他們之間,回到過去,回到那段歡樂的時光,但是他們也都知道,回不去了。

“十天後,我要去一次美國,在我去之前,你能見我一面嗎?”

“天澈,我們永遠是朋友。”

他說這話,太過見外了。

十天後,聞人臻的槍傷,應該好上些了,不會令她爲難到出不了門。

“小昕,不是所有當不成情人的男女都能成爲朋友的。”

起碼,他做不到,因爲他愛的太過深沉,太痛苦了,或許他愛上另一個女人,才能跟她成爲朋友。

張愛玲曾經說過,“你的眼睛眨一下,我就死去,你的眼睛再眨一下,我就活過來,你的眼睛眨來眨去,於是,我便死去活來。”

他覺得每次被她拒絕,他都在死去活來之間苦苦掙扎。回頭是岸,回頭早就沒有岸了。

季璃昕知道,天澈不好受,他那樣的一個人,從來都是前呼後擁的,從小便受慣了衆星捧月似的待遇,可是如今,卻被她這樣的對待,心底定是存了委屈的。

季璃昕張了張嘴,發現手機裡傳來嘟嘟嘟的忙音,這是他頭一次主動掛斷了自己的電話。

季璃昕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當手機再次響起來的時候,她想也沒想,便接了起來,是莫浩楠打來的,莫浩楠今天去了她家,發現她又不在,範菊花說她照顧朋友去了,莫浩楠還是不太放心。

“莫大哥,過幾天我回家再說,這事,有點複雜。”

天澈的那邪,還沒消化掉呢?

莫浩楠頗爲識趣,也沒多說,便道再見。

她依舊站着,心底五味雜陳。

回到主臥室,發現已經將近傍晚六點鐘了。

開了燈,他還沒醒來,其實她並不想管他的,到底還是沒忍住。

在牀邊坐下來,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覆在他的額頭上。

他的燒退下去了些,昨天一直處於反覆當中,今天吃了白片,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大概真的是體力不支,纔會睡得這麼沉,一點醒來的跡象也沒。

有些不放心,又打了個電話給範菊花,她說今天灝灝很乖,不哭也不鬧,這下總算她是放下心來了。

門鈴響起的時候,聞人臻還沒醒來。

她去開門,發現不速之客,竟然是自己沒有預料到的人,是宋柯,還以爲是沈童。

手還擱在防盜門上,忘了開。

還是宋柯提的醒,“怎麼?不歡迎我進去坐坐?”

夜深人靜,他站在門外,隔着防盜門,自上而下的俯視她,他說的極其自然,臉上也沒有其他古怪的神色,也沒有懶醫生早上跟自己透露的那什麼麻煩上身來着。

反正他很正常,就是太過正常了,季璃昕總覺得有些詭異。

進了門後,她吃驚地看着他,他的肩頭猶印着大片的水漬,他卻彷彿不在意。

外面明明沒下雨,他的米色的西裝上,卻印有那麼一片橘汁色,想必是被人潑的。

她心中,隱約浮現了一個人的名字,但是卻又覺得匪夷所思,以喬曉靜對他的那份心以及她的良好修養,這樣突兀的行爲,似乎不太可能做得出來。

40三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