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沒接到過臺北的電話了。
慕修辭看着那電話在閃爍,套了一件睡衣,緩步走到外面去,接了起來。
“喂?”
凌晨六點,大陸跟那邊沒有什麼時差,電話那頭的那人作息卻是十分嚴苛的,嚴格的五點半醒來,電話接起的時候,一串單手彈出的琴聲正好戛然而止。
對方愣了一下,接着輕聲叫:“慕修辭。”
一個略帶臺北腔,也夾雜着一絲英倫腔的柔軟女聲,傳來。
“嗯。”
“很抱歉這個時間打電話給你,不知有沒有打擾你休息。”女聲很柔地說着抱歉,口吻卻不帶一點歉意,像是本性就很高傲,也似兩人熟稔到不必說抱歉的話似的。
“沒有。”
“那就好。你們慕氏的新聞,我前天從中非出差回來看了,上一次你跟我打電話的時候,說早有預料,你料的是很準,”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接着才問,“那我現在有時間了,我現在可以去找你了嗎?”
電話那頭,聲音有些空曠,因爲房子很大。
臺北的房價也是寸土寸金的,那一棟房子卻佔地千平,在原始部落的高山上,出入的時候有一輛地軌快車直通市區,只拱那一家人偶爾的進出進入,百年不變。
“你說現在?”他恍惚輕聲問了一句。
“嗯,”女聲愈發柔軟動聽起來,“我問過我伯父了,說我可以去,你看看時機對不對,是現在,還是再晚一點點。”
她並不想表現得自己有多急迫,但用詞之間還是泄露了一些她的內心想法。
秋風寒涼。
慕修辭在二樓的陽臺上,看微曦的晨光還藏在雲層裡,眯眼,沉聲道:“現在不用。”
他這一句平淡而磁性。
她判斷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很失望地低下頭,撫着一早換的新花“哦”了一聲。
然後她就沒再糾纏,失去興趣了。
“那下次我們打電話再聊,近一年我都不會再往中東跑了,你有事就打電話找我,你那個城市和你那裡的情況,我已經都瞭解了。”
“那下次見。”她說。
說完了她卻沒掛電話。
對面的男人,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淡漠地切斷了電話,然後就扔到了陽臺的藤椅上。
昨晚發生那種事,一早又被這樣的電腦鬧醒。
慕修辭微微蹙眉,只覺得有些頭痛。
天還早,他脫了身上的睡衣,繼續回去睡,顧時年那邊依舊只能趴着睡,睡得不舒服,皺着眉想翻個腦袋,想了想,下意識地就不敢翻,繼續趴在那邊睡。
他擰眉。
探身下去,手掌輕輕託到了她傷口那裡,輕輕俯身過去,低啞道:“沒關係……翻過去睡,不怕……”
顧時年皺了皺眉,小手抓住他的胳膊,才把自己受傷的那一面翻過來,枕在了他的手掌裡。
一片柔軟。
慕修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對人有這樣的耐心了,他另一隻手掀開被子躺進去,手託着她的傷口,再一點點抱着她翻到自己身上來睡,那一塊傷疤快痊癒了,掀開紗布可以
看到已經結痂的地方,小丫頭倒是聽話,讓不碰就一點兒沒碰,傷口癒合得特別好。
今天要騰出時間來跟她去拆線。
想想慕氏裡的那一堆破事,仰頭,手撫在她傷口的那個位置,睡着了。
……
約了下午四點的醫生。
慕修辭出去的時候顧時年心情還好,煎了蛋做了早餐,除了用料理機打出來的牛肉粥有點兒糊之外,其他的都還好。
嚐了一下她舌尖鮮美的味道,慕修辭道:“那我先走了。”
顧時年趕緊點頭:“嗯嗯!”
小丫頭脣上一片水漬,看着誘人,他眼睛一熱,又是一吻,才走了:“在家自己乖一點!”
她當然乖。
一直到聽見外面難道鐵門響,顧時年才歡騰起來,嗷嗷嗷走了走了……
她跑到門口去偷偷看,雕花大門果然緩緩關上了。
顧時年連廚房都沒收拾,就從樓梯間裡面拿出了一些東西來,打掃用的罩衫,防塵罩,白手套,腳套,還戴了一個大白口罩,跟做賊似的,偷偷摸摸就爬上了六樓……
秘密。
六樓裡的秘密。
顧時年覺得問人家秘密這種事真的缺德死了,既然是秘密人家肯定不肯說啊!那咋麼辦?
哈哈哈說對了。
偷看啊!!
偷看這種事,只要不被發現,就算不上缺德。
看到我也不說出去啊是吧。
說出去也不一定有人信啊是吧!
……臥槽萬一被發現了可怎麼辦呢?
顧時年偷偷爬到四層就滿頭是汗的下來了,把客廳大門也關上,幾層的鎖都鎖上,然後再爬……
終於到六層了。
好神奇哦爲什麼爬六層樓就腳軟。
顧時年從樓梯上一擡頭,就看到自己當初拿筆卸下來的四個大字“禁地勿進!”,跟佛祖的符似的正撞在她腦門上,她小手摘下來,扣在地上。
從匍匐的狀態爬起來,兩隻手支在空中,顧時年忍着滿頭的大汗,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沒鎖直接擰開門就行了,她戴着兩隻手套的手覆上去,感覺用盡了這輩子所有的膽量稍微擰了一下,哎……
哎哎哎……
門鎖好像壞了!裡面像是年久失修的那種鎖的感覺,只是壞了的門角卡在那裡,只要用力一推就會開了,而且這裡如果那麼久沒人進的話,爲什麼還有那麼一股濃烈的燒焦味兒……
像什麼東西糊了似的。
“如果我有仙女棒,變大變小變漂亮,還要變個都是漫畫巧克力和玩具的家……”
猛然一串音樂聲響起,顧時年嚇得騰開手整個人都跳起來了,那個藏在她牛仔褲裡的小手機猛地掉出來,磕在了樓梯上,一路磕磕碰碰下去,咣噹咣噹響,摔了整整兩層樓才停下!
啊啊啊啊啊……
“阿西吧……”顧時年的臉煞白煞白的,真的嚇得鬼膽子都破了,趕緊一路下去找自己的手機,那手機上次酒吧打架的時候就碎屏了,這次真的要死得透透的了……
“手機……手機……嚶嚶嚶我對不住你……你要活着……”
顧時年跪坐在手機旁邊,一看
上面是米桑打開的電話,隔着手套滑不開屏幕,她摘了一劃!
還好還好能用!
米桑的聲音很不穩地從裡面傳出來:“週六來一趟我家,吃飯,我爸媽要感謝你一下,還有你這個學期的課堂筆記和複習資料,我有幫你弄到。都過去一半學期了你沒怎麼上課,打算怎麼期末考試的?”
“那,那我過去拿……”
“不用,我同城快遞給你就好,”米桑詭異蹙眉,“你在幹什麼?那麼緊張,你偷人?”
“……”
顧時年捂住額頭,被好朋友這麼神揣測也是醉醉的了。
“我沒有我好好的吶,我偷誰啊?我家裡這麼多值錢的東西,誰進來了不偷東西偷我啊?”
米桑:“……”
嗯哼有自知之明。
“週五校慶你來看嗎?”米桑說起這件事就雀躍不已,有一種冷冽的興奮感,“等校慶完了,我在學校等你,以後上完晚自習叫我一起回去。”
這是慕修辭給她的禮物,對她做的最大最好的一件事。
顧時年猛地想起來了,手抓着手機,猛然眼眶就有一點點熱,她前兩天還沉浸在這件事的舒暢感裡,可是因爲一個人的幾句話,她就開始神思不寧,她愈發不自信,想要拼命地抓住一些什麼,可是她發現她其實什麼都不用抓。
“年年?顧時年?你信號差死了。”米桑在那端抱怨。
顧時年眨眨眼睛,回過神來,捧着手機說:“嗯我在呢,等我回去上課我就去找你!我們系的課跟你們經濟學好多重疊的!”
“桑桑,我其實不應該想那麼多的,前幾天的時候我在想,我以後會去賣報紙還是賣烤麪筋,怎樣能賺一點點錢讓我和我媽媽活下去,可是一轉眼我就不用想那些了,因爲一切都還有希望。”
顧時年眨眨眼,一路上去,抽出罩衫裡的布,將樓梯上的灰塵一階一階地擦去,到六層,將那個牌子好好地掛上,掃門上的灰,門也好好地關上。
她甜美笑起來:“你等我啊,等我去找你吧!”
她什麼都不用去抓。
因爲一切都是後來的恩賜。
米桑還在納悶,輕柔抱着肩站在街上,頓了頓才問:“你今天……吃錯藥了嗎?”
顧時年還想說什麼。
再說。
手機忽閃兩下,這下徹底掛了。
……
中午顧時年做了午飯,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才裝好到飯盒裡面,帶出去。
守衛正和他女朋友在那裡聊天,顧時年看到了,愣了兩下,翻出兩個水果送過去:“你們好,送你們的!”
那女生見了她,很倉皇地站起來,說:“太太對不起,我,我就是給他送個飯,我一會就走,不耽誤他工作的!”
看樣子是在有錢人家裡做多了,很惶恐,很多貴族人的眼中這些人就應該是工具,守衛就應該筆直地站在那裡,風吹雨打都不怕像雕像一樣纔可以。
顧時年卻只是在原地呆愣一下,湊過去,看了看他們的菜色。
然後後退兩步。
嘆口氣,看着自己懷裡的盒子喃喃道:“我現在返回去重做還來得及嗎?真的好醜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