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人的背影,她一下就認出了其中一個是慕修辭,而另外一個……
顧時年蹙眉,藉着光仔細地看了看,震驚地發現,那竟然是祁焰——
……
甲板上寒風凜冽,祁焰站在風裡巋然不動,冷眼看着遠處的海平線。
突然,他冷嗤了一聲。
“我跟蹤林女士,從她跟蘇衍聯繫過一直到現在,待我掌握了她的行蹤把她誘到這裡來,卻被你搶個正着,你覺得,我會把她拱手讓人?”
祁焰說一點兒都不惱火,是不可能的。
林女士是他讓人連哄帶騙地上了遊輪,一直飄到這片兩國交界處最爲混亂殘酷的海域,慕修辭卻突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說搶人就搶人。
報仇也得排個先來後到。
慕修辭斜靠着欄杆,許久後目光才從陰天黑藍色的海面上收回來,長指輕釦欄杆,道:“那祁少覺得,林女士是怎麼有機會,從我慕家的別墅裡逃走的呢?”
祁焰眼中閃過了一道犀利的冷光。
是啊。
林女士逃走的地方是心苑別墅。
慕修辭能囚禁她那麼久,如今她能大搖大擺地出來,除了他解除了禁令,還有別的什麼可能?
祁焰眸中情緒很不是滋味:“這麼說你也知道我綁架她來了這裡?”
“我以爲你把她的葬身之地選擇在臺灣,”慕修辭緩聲冷漠道,目光又掃向大海,“沒想到是在這裡。”
“當然。”
祁焰冷笑。
“她的故土在臺灣,我難道還要帶她回去認祖歸宗,落葉歸根?我祁家的長輩們看到了,恐怕會連地獄都容不得我下。”
這倒是真的。
慕修辭再沒說什麼,直接轉身就走。
祁焰猛地蹙眉,叫住了他:“等等。”
“那你來這裡是做什麼?我知道你跟她有私人恩怨,但你跟你的妻子蘇心然,想必是有交易在先的,她幫你得到林家實權的同時,你保證自己跟林家的恩怨一筆勾銷,否則,蘇心然怎麼會答應放自己的母親出心苑別墅?她明知,放她出去就是個生不如死。”
祁焰猜得很準備。
慕修辭和蘇心然的交易裡,這的確是其中的一部分。
蘇心然奪權,有一大半的原因是爲了她自己,另外一半是不必跟慕修辭離婚,而且還可以幫他、跟他講條件。
但是,她再怎麼性格突變,狠辣本性暴露,她都不太可能跟林女士一樣,真的對自己的親生母親下狠手。
所以,她跟慕修辭的交易就是一場魚死網破,蘇心然不奪權,兩個人都沒有好下場。
慕修辭惑人惑心,也厲害在這裡。
但還有一個成功的必然因素就是他捨得,他太捨得了,太放得下了,這才讓蘇心然動容。
當初尹家的沒落林女士“功不可沒”,但爲了交易的達成,他答應了蘇心然,放棄自己對林女士的那部分怨恨,發誓此生不再因爲自己的母親而找她報復,同時保證,林女士最後的下場,只能由她自己的父親蘇衍來決定。
這,纔是慕修辭此
刻趕到這裡的目的。
黑色的頎長身影站在那裡沒有動,淡淡道:“林女士你不能動。”
祁焰咬牙。
他就知道慕修辭答應了蘇心然這個條件!
祁焰冷笑:“爲什麼?”
“我是因爲以爲你趕赴臺灣纔沒有阻止,她的命運掌握在蘇衍手裡,別的人不能。”
“慕修辭,據我所知你尹家的沒落也有這個女人的事,你竟然爲了權勢利益,連自己的家仇都能忘了?你母親尹思俞在天之靈,會後悔生了你這個兒子嗎?”
慕修辭聽得出他的冷嘲熱諷,口袋裡的手攥緊,微微側轉了一下身子,說:“我從小厭惡權勢,可沒有這些權勢,我母親怎麼死的這輩子都難沉冤昭雪;沒有這些權勢,我能護我想護的人這麼久?而不是被祁少你攏到麾下,爲所欲爲?”
“刺激我不會改變我此刻的決定,不用白費力氣,你當我就只是知道你行蹤而已嗎?她最後會被送到臺灣,蘇衍手裡,你最好提前明白。”
祁焰依舊想不明白:“那你何必兜那麼大的圈子,讓我白白費勁把她綁到這裡來?何必多此一舉?慕修辭,你目的到底是什麼?”
如果只是爲了確保林女士最後的命握在蘇衍手上,那何必尾隨着他到這片陌生的海域!
慕修辭是故意放縱他半路截下了林女士,目的到底相干什麼?
那個黑色的身影,卻頭也不回,海風將他的髮絲吹得凌亂,但凌亂中間,透出了一雙犀利寒冽的冷眸來,冷光像刀子一樣刺入人的骨血,他的吐出的字,字字冰冷得沁入骨髓:
“目的很簡單。”
“我的自己的仇不要緊,我可以忍成習慣,可我的人,我絕對不會讓她,白受半點委屈!”
……
遠處那個身影,眼睜睜地,朝自己走來。
顧時年整個人僵硬在原地,想要退後,推開門進去,但已經來不及了!
她整個人,已經被他的目光釘在了地上。
慕修辭走過來,黑色的高領毛衣襯托得他整個人像地獄使者一般,他目光柔和溫存,握住她的小手,低啞道:“對海熟悉麼?對海你一定有一段特別難忘的記憶,今天,我就來幫你毀掉這個噩夢。”
——————
慕修辭究竟想做什麼!
跟在慕修辭身邊,很少有機會再跟祁焰打半聲招呼,顧時年被他拉着手,很快進去了。
陰天,船艙裡很暗很暗,開了燈,燈光也是昏黃的。
顧時年看到他臉上已經被海風吹得有些起皮泛紅了,看看他穿着的顯瘦的黑色毛衣,不由輕聲說道:“多穿點衣服吧,海上風大。”
慕修辭卻只叫了廚師給她弄點吃的,船員跑過來,說今天的海域天氣不太好,可能會有暴風雨,一整天都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聽了也只是淡淡點頭,將桌布鋪好,說:“早餐,快點。”
“是,慕少。”
“我不太有心情吃早餐,”顧時年心臟砰砰砰跳得很快,看他的眼神很複雜,“我還不知道被帶到這裡做什麼,這麼惡劣的天氣,我們爲什麼要來這兒啊?”
慕修辭攥緊了桌上她的手,
像一頭蟄伏中的雄獅,渾身冷意翻涌:“想吃什麼?有海鮮。”
“……一般的粥,有嗎?”顧時年拗不過他,只好說道。
“有。”
他眼神驟然變得溫柔了,眸中恨意消退下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
“慕修辭,你別這個樣子。”顧時年眼眶有點熱,忍不住低下頭去低聲說道,他的樣子,就像是爲了她的事心力交瘁一樣,或許她自己都沒那麼認真,可慕修辭認真起來的樣子讓她特別惶恐心疼。
他將她的手揉在胸膛上,另一隻手拿起勺子來攪着粥,說:“怎麼?你還以爲自己是在兩年前,什麼事情都不敢跟我講,生怕麻煩到我嗎?哪怕是自己被抽了一頓鞭子,也怕我擔心不想說?”
那時候的顧時年,傻笨得可愛。
“我沒有啊,”顧時年狡辯,聳聳鼻子,“我也是被人寵過的,我再沒有那種’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的笨了好嗎?”
慕修辭淺笑起來。
他也想起了曾經在麓園的那段時間,不知不覺就將她寵到了骨子裡去,那種心願想通愛意翻涌的感覺……傾盡所有,他都想去再換回來,哪怕一秒,真的,哪怕一秒,也就夠了。
強忍下了那股情緒,他擡起眸,瞳孔旁邊覆蓋着絲絲縷縷的血絲,輕輕拍拍她的頭,沙啞道:“我以爲……你把那些事情都忘了,只記得那些不好的部分,那些不好的部分越來越大,讓你從此就不變的不開心起來。”
那是他,最最害怕的事。
顧時年眼眶也特別溼潤,她沒有慕修辭忍耐力那麼好,直接哭了,抹掉眼淚,她不自覺的也伸出小爪子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哪有,你忘了我有一個最最大的本事,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
她有的時候,也特別特別懷念當初的那個自己,義無反顧,一個猛子紮下去,而她心裡愛着的那個人啊,他從不讓她失望,從不辜負她披荊斬棘,愛他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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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女士醒來的時候,感覺底下冰涼,鉻着她的腿,難受的要命。
擡頭,是一片漆黑,一種鐵鏽腥味竄入鼻端,這晃晃悠悠的感覺,讓她知道自己還在海上。
可究竟是在哪兒呢?
中途被人攔截,就像海盜一樣,又或者,根本就是跟蹤她出海的仇家,林女士猛地一陣懼怕,她趕緊爬起來,往前跑,熟料跑到一處“咣”得一聲就撞牆一樣撞上一個鐵東西。
她疼的捂着額頭,嗷嗷地叫,驚詫地擡起頭,不顧額頭上的劇痛,抖着手往前摸去。
一條一條的,細鐵桿……
不,不可能,不會的!
林女士嚇得要命,拎着裙子四處跑,撞了幾下,撞得頭暈眼眶,她瞪大眼睛盯着黑暗,一面牆一面牆地摸過去,終於知道……自己是在哪裡了……
籠子,鐵籠子!
林女士在摸到最後一個循環圈的時候,一絲尖利的叫聲就憋在喉嚨裡,還沒等她恐懼到叫出來,籠子頂上的黑色帆布就猛地打開來,光線晃入眼中,入目第一眼就是她所在的環境,林女士愣了兩秒,然後腿軟到緊縮在籠子裡,退後過去緊貼着籠子,尖聲尖叫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