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繼安並不知道,自己隨後抱着鄧琴去醫院的時候,鄧茹還沒有走。
直到看着車子消失了,鄧茹才如同一行屍走肉般,挪着步子離開了雲家老宅。
她滿腦子迴盪着的,都是雲繼安說的那些話。
照片,視頻,都是他寄的。
做這些,就是要讓她看清楚事實,他當真對自己半分留戀都沒有了,一心只想着如何挽回那個女人,和鄧琴重修舊好。
自己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能視而不見,把自己當成空氣。
鄧茹現在便覺得,自己的心活生生被撕成了碎片,血肉模糊,連呼吸都是痛的。
她想不通,爲什麼雲繼安能做到如此絕情。
這些年,他們之間,就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身後的車鳴聲,她完全聽不到,一個人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纔看見了公交車站。
她隨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沒有說去什麼地方,只管讓司機開車。
她不想在這個地方多逗留半分,這裡的一切對她都充滿了惡意。
那裡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城堡,她用了大半生的時間去追逐,只希望自己有一個出入自如的資格,到最後還是一敗塗地,什麼都沒有。
“您要去什麼地方?”
司機的話,鄧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要去什麼地方,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的嗎?
天下之大,她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回去公寓嗎?
女兒看見自己這個樣子,肯定會擔心的。她不能給女兒添麻煩了,她應該讓女兒安心上班的。
“去市醫院!”
她親口說出醫院這兩個字,情不自禁渾身抖了起來。
她現在才知道,醫院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地方,對她來說,那裡就是人間的地獄。
她活在地獄裡,每天承受着可怕的折磨,無從知曉,這樣的痛苦,到底有沒有盡頭。
等痛苦結束的時候,不是自己痊癒,那就是生病結束的時候。
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她,答案可能傾向於後者。
她知道,要找到和自己骨髓相匹配的人,太少了。
她所謂的弟弟,已經不能再做第二次手術了。還有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鄧琴,她更是不可能救自己。
那個女人,巴不得看着自己每天痛苦,生不如死,怎麼可能會救她。
她幾乎看不到生的希望,就這樣苟延殘喘的活着吧!
在無邊無盡的痛苦中掙扎着,卻怎麼也擺脫不了這痛苦的泥沼,終有一天,她會徹底陷進去,直到生命徹底消亡。
看着高大的建築物,鄧茹站在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羣,讓她看着有些頭暈。
她沒有勇氣再往前走了,進去了,就意味着,她又要開始痛苦的生活,不管身體,還是心理上,那都是無盡的折磨。
最後,她還是邁開了步子,猶如幽魂一般,穿梭在人羣中,跟隨者人流,進了住院部的電梯。
看着上面的數字,鄧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在哪層出去。
當電梯停在十四層的時候,她並沒有離開。
對她來說,電梯外面,就是最可怕的地方。看着電梯門合上,繼續往上,她突然鬆了口氣。她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對。
她想,自己一個人安靜地坐一會好了,最安靜的地方,就在天台。
出了電梯,她從安全通道,繼續往上走,順利來到了天台。
刺眼的陽光讓她睜不開眼睛,熾熱的溫度,讓她感覺自己就在一個蒸籠裡,隨時可能倒下去。
她本想離開,因爲太難受了。可頭頂上的天,突然陰沉了下來。
她擡頭,看着遠處不斷逼近一片黑壓壓的烏雲,心裡越發沉悶了。
那厚重的雲層,彷彿隨時朝她壓過來,能將她一口吞掉。
她挪着步子,往前走去。
這棟住院樓有二十八層,應該很高才對。
站在高處往下看的感覺如何呢!
她慢慢走到了高樓的邊緣,稍微往下瞥了一眼,便覺得頭暈目眩。
太高了,她好像都看不到下面的人和車。聽說,很多人自殺的時候,選擇在很高的樓跳下去,這樣,不會有什麼痛苦。
她站在邊緣上,緊抓着護欄,想到自己如今痛苦的生活。
她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從這裡跳下去,一切,就結束了!
人死了以後,就沒有知覺了,什麼都感覺不到,自然不會覺得痛,也不會傷心,不會痛苦。
那些人不是想看着她受折磨嗎?
如果自己跳下去了,結束這一切,他們也不能如願。
那個聲音一直在她的耳邊迴盪着:跳下去吧!跳下去吧!親手結束這一切,活着,太累了。
她的人生已經看不到任何希望,這樣苟延殘喘的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抓緊了護欄,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念之間!
她慢慢的爬了上去,雙腿卻在顫抖着,一雙手緊緊抓着護欄,不敢鬆開,甚至不敢站起來。
她害怕了!
面對死亡,她又害怕了。
太高了,這樣看下去,好可怕。跳下去,會粉身碎骨吧!
到時候,血肉模糊肯定很難看,她真的要這樣死了嗎?
自己如果就這麼死了,鄧琴母子豈不是過得更舒服了。她沒有任何顧慮,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自己是死了,什麼都沒有,鄧琴卻能享受生活,憑什麼!
她不甘心,更加害怕面對死亡。她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就這樣,蹲在邊緣上,痛哭了起來。
她不敢!不敢跳下去,她沒有這個勇氣!
風呼呼的吹過來,她抓的更緊了,害怕自己會被風給吹下去。顫抖着雙手,她趕緊從上面下來,跌坐在地上,全是似是被抽乾了力氣,一動不動看着黑壓壓的天空。
那層烏雲就在自己的頭頂,如果真的砸下來,自己會不會被砸死。
她心裡恨,卻不能發泄。只能對着這陰沉的天空大吼了起來,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自己的一生,怎麼會過得如此痛苦。不是說,老天爺是公平的嗎?
可爲什麼,自己的人生就如此不公平!
一道驚雷,嚇得她渾身一顫,再也不敢發出聲音來。
傾盆大雨,揮灑而下。鄧茹一個人坐在天台,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自己的身上,回想着自己過去的一切,她坐在雨中,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
這場雨下了很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回到病房的。
渾身溼透的她,一頭鑽進了洗手間裡。她現在,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
至於以後,她不曾想,也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