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珊自己都覺得鑽牛角尖了,竟然對於一個電話好奇到如此程度。
他們並沒有回家,爲了方便治療,衛西城住進了醫院,唐珊以爲他這麼火急火燎的趕回來,定是很忙或者見什麼重要的人,可意外的是從他回來,唐珊除了見過魯揚誰也沒有見過,至於忙嘛,更是沒有了,衛西城除了配合醫生治療,就是不時的對她耍下流氓。
直到第三天下午,唐珊給衛西城削好蘋果遞給他,就聽到他低聲問了句,“不去看看他嗎?”
這個他是指唐振平,唐珊心裡很明白的,其實她在照顧衛西城的這幾天,她曾碰見過賀心蘭。
“你一個人還不夠我看的嗎?”她沒有正面回答。
“珊珊,他應該有苦衷,你應該……”衛西城還沒說完,就感覺對面投來凌厲的光,擡眸對上唐珊的眼睛,她正白眼他。
“吃蘋果還堵不住你的嘴,那就再吃瓣橙子,”她隨手弄了一塞到他的嘴裡。
看到她不願面對,衛西城也不好再說什麼,下午的時候,唐振平的私人律師李先效走進了病房,唐珊見到他便知道是幹什麼,接下來就是一個字不說的簽字,而字簽完了,也證明她真的成了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其實唐振平還是遵守了先前的說法,給了她很多不動產,但是她一併放棄了,不是她故意清高,而是她覺得要斷就斷的徹底。
律師走了好久,唐珊也沒有說話,衛西城就陪她靜靜的坐着,一直到黃昏,到滿室的光都被黑暗吞噬,才聽到她出聲,“餓了吧?”
這是她近三個小時沉默後的第一句話,這段時間明明她一個字沒說,可是此刻聲音卻嘶啞的像是發表了曠世演說一般。
“珊珊…….”他心疼的低喚。
“我去給你弄飯,”她說着要向外走,卻被衛西城拽住,這個時候他怎麼放心讓她出去?
“我叫外賣來!”衛西城回她。
“外賣不好吃,也沒有營養,我要做給你吃,”她像是下了決心,衛西城還想說什麼,可在接觸到她蒙了霧氣的眸子時,頓時所有的話都嚥了回去。
“你小心一點,”他只能這樣囑咐。
兩個小時後,唐珊在衛西城的擔心中走入他的視線,此刻的她再也看不出一點憂傷,甚至明媚的讓人意外,可是這明媚落在衛西城心裡卻格外的難受。
她把飯菜一份份拿出來,有清炒土豆絲,醋溜小白菜,一份涼拌西紅柿,一看這三道菜,衛西城就笑了,“老婆,你這是喂和尚呢?”
他故意這樣說調解氣氛,只見她神秘一笑,端出最後一份菜來,是辣椒炒火腿。
總算見點肉味了!
唐珊這廚藝其實只能說是湊合,不過這可是她做給他的第一頓菜,他光看就覺得滿足,“老婆,沒想到你深藏不露啊。”
“一般吧,小時候自己弄過,”說到這裡,她一頓,接着拿出一瓶酒,“要不要喝兩杯?”
衛西城擡眸,目光掃過他的臉,隱約懂了,他連忙拿過酒來,打開,“好啊,我這段時間可是饞死了。”
他邊說邊給自己倒,可是唐珊卻在這時提醒他,“你是病人。”
想起在飛機上的話,他說,“我是病人,可我也是你老公,老婆有心情喝兩杯,我當然要奉陪。”
她一笑,“好,今天我們倆一醉方休。”
不知唐珊是不是爲了找虐,居然拿了瓶高度的白酒,那入口的味道連衛西城喝起來都不免皺眉,可她居然沒有,甚至是喝的很慢很慢,像是故意在品嚐這酒中的滋味。
是的,這酒中的辛辣苦澀就像是她過去的人生,今天下午她幾乎把從前的日子都翻過來一遍,以前的怨和恨到今天爲止,竟然都消失了。
她以前恨賀心蘭搶走了唐振平,恨她讓自己失去了正常人該有的家庭幸福,她恨唐汐有媽媽叫,她也恨唐振平薄情,就在前不久,她還恨唐汐要讓她身無分文,可是在今天她真的一無所有時,她忽的覺得輕鬆了,那些揹負了二十多年的恨竟然一下子也沒有了。
她喝這酒不是爲了消愁解恨,她沒有愁也沒有恨了,她喝這酒是慶祝她新生,從今天開始,她就是一個全新的唐珊。
可這酒真的好辣,從舌尖辣到心裡,然後才發覺心還是疼,只是這疼是辣的,只是辣的。
她默默的提醒自己,可還是疼出了淚,辣出了淚……
不過,她不要流淚,就拼命的往下嚥啊,但似乎就咽不下去,於是便開始找話說,“衛西城我要告訴你我所有的秘密。”
他不語,聽她說,如果說話能讓她忘記傷痛,他願意做她永遠的聽衆。
“我上小學的時候就喜歡過一個男生,他好像叫什麼傑的,長的白白淨淨的,不太愛說話,可是很帥……呵呵……”她笑着又喝了口酒,“我現在還記得他的樣子。”
“比我還帥?”他故意裝出吃醋的表情。
“呵呵……”她再笑,卻笑的讓人心酸,“那時的他還是小男生,和現在你的沒法比較,不過他絕對是我的初戀。”
衛西城又給她空掉的酒杯蓄滿酒,“初戀是用來夭折的,我懂。”
難得這位霸道哥大方一回,唐珊又說,“我五年級的時候就來大姨媽了,當時我不知道啊,看到自己流了一灘血,就蹲在廁所裡哭,以爲自己是要死了。”
說到這裡,她的眸子暗下去,她沒有媽媽,自然沒有人教她那些生理知識,所以她纔會有那樣的糗事。
衛西城的心像被一隻手驟然握住,她的傷他懂,卻是不知如何安慰,只得用調笑來轉移她的悲傷,“五年級就來大姨媽,那時你纔多大啊?老婆,你也太早熟了吧?”
她哂笑,“我初一和班裡的女生打過架,初二被掛過課,初三有男人追我,我把他給我的情書複印了上千份,僱人當傳單發給每一個人,那男生後來轉學走了,我永遠不會忘記他恨我的那個眼神。”
“高中三年我還算乖,但是上大學時我選了個讓衆人跌破眼鏡的男姓生,殖學研究專業,你知道我爲什麼選擇這個專業嗎?因爲我看過一本書,上面說男人會出軌會犯錯是因爲荷爾蒙刺激的衝動,繼而誘發神經錯亂,我當時就想通過研究來改變這種情況,事實證明那只是一種幻想……男人會出軌,不是大腦的錯誤,而是心……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就是人心……”
她絮絮叨叨的說,酒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最後一瓶白酒被她喝掉了大半,不是衛西城不夠紳士,不替她喝,而是他想成全她一醉方休的願望。
她醉了,最後醉在沙發上,捧着酒杯就睡着了,她的臉頰上飄着酒醉的酡紅,小巧的鼻尖亦像是塗了胭脂,小嘴似要說什麼的嘟起。
如果不看她的睫毛,會以爲她是被幸福寵眷的女孩,可是此刻她的睫毛溼溼的,睫梢似乎還掛着淚花……
他一直在她身邊,可是卻連她什麼時候哭的都不知道,就像是他看不見的她的心一直在無聲哭泣。
傷口已經好了許多的他,掙扎着將她從沙發上抱起來,剛把她放到牀上,就感覺脖子一緊,她抱住了他,嘴裡吐出一股子酒香,然後他聽到她叫了聲,“媽媽……”
此時此刻,她最想念的人竟是媽媽,在她的記憶裡,媽媽是個不得已才離開自己的人,可是如果將來的一天,她要是知道了……
他不敢相信,那時的她會情何以堪?所以他不許那樣的事發生。
衛西城輕拍了她一會,看着她沉睡,他掏出手機,編了一條短訊……
唐珊是被渴醒的,喉嚨裡如同着了火,頭也痛的厲害,只是身子好暖,因爲她被圈在一具男人的胸膛中,擡頭,唐珊觸到男人靜謐的睡顏。
眉眼舒展,脣角上挑,如同一個不設防的孩子……
她還真的很少能在他睡着的時候看他,此刻藉着窗外微熹的光,只覺得這男人愈發的俊美,只是他還病着,雖然傷勢已經不影響他了,但是這段時間他還是被傷痛折磨的消瘦很多,顴骨都高凸起來。
想起他的病,唐珊才發現自己竟睡在他的病牀上,這怎麼可以?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跳開,這麼小的病牀,怎麼擠得下他們兩人,可是剛一動,摟着她的手臂就猛然收緊,像是害怕她會逃掉一般。
“去哪?”他並沒有睜眼,慵懶的嗓音直擊她的耳膜,好像他一直未睡,或只是淺眠。
“我……我口渴!”她輕輕的去拉他的手。
漆黑的眸霍地睜開,蒙着一層沒睡醒的柔軟,“牀頭保溫桶裡有水。”
她一愣,接着就明白過來,這是他爲他提前準備的。
心,不由的顫抖,有感動如同涓涓細流涌出……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也不是鐵石心腸,一點小小的施恩都會讓她感動,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其實他爲她真的做了很多,就在唐珊呆傻望着他的時候,衛西城已經給她倒好了水,遞到她的脣邊,“溫的,剛好喝。”
她沒有動,爍黑的眸氤氳起一層薄薄的霧氣,他看到了,心也跟着一酸,這丫頭不是一直剛硬如鐵嗎?現在怎麼變得動不動就哭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