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琴微微低下了頭,她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溫柔。
是知道年清落愛上秦月蓉的那一天,還是年清落墜樓身亡的那一天。
很久了,她的心不堪重負,當年她與秦月蓉一般,有着貴婦的品質,也有着貴婦的嫉妒心。
如今在蘇熙面前,她竟如此崩潰,蘇熙的話一句一句擊中她的心窩。
“對不起,我們蘇家對不起年家,我希望我們的恩怨就此畫上句號,我們蘇家只剩下我一個了,家破人亡難道還不夠?”蘇熙苦澀的說道,如今的蘇家說來心寒。
“不可能。”餘琴斷然否決,“永遠不夠,你們蘇家人就不該存活世上,就算蘇家只剩你一個,你也不該來蠱惑我的孩子,你不配和我兒子在一起。”餘琴不能放棄激走蘇熙的打算。
不能讓蘇熙繼續在年司曜身邊,不能讓年司曜因爲這個女人毀掉,蘇家的女人就是災難,會讓男人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蘇熙想要反駁。
卻被餘琴直接打斷,“我不想再聽你的廢話,我的目的很明確,你只要不和司曜在一起,我隨便你怎麼活着。”餘琴堅定的說道,彷彿蘇熙是山中的精怪,她深深的忌憚蘇熙。
“既然與司曜結婚,我就做好相守一輩子的打算,抱歉,我無法答應你的要求。”除非是年司曜親口告訴她,要和她分開,不然任何一個人都別想拆散他們。
儘管與年司曜只是契約婚姻,但蘇熙不想做違約的那一個,也不想此時此刻離開年司曜。她不能妥協,她沒有做錯任何事,不能因爲蘇家,她就要夾着尾巴做人。
“我明天再來。”餘琴恢復了一點正常,她剛剛太過失態。
一口氣將多年來的仇恨宣泄,雖然十分痛快,但也太過失態,像一個沒有形象的潑婦。她需要調整情緒,明天應該考慮一些軟的手段,畢竟蘇熙吃軟不吃硬。
“我送送您。”蘇熙客氣的說道,彷彿剛剛與餘琴爭鋒相對,只是一場錯覺,這一刻她又拿出了後輩的恭敬。
“不需要。”餘琴拒絕了蘇熙。
臨走的時候,蘇熙注意到餘琴緊握的雙手,她甚至能感覺到餘琴雙手的顫抖。
恨,照樣能夠吞噬一個人的靈魂,比愛稍弱的存在。
餘琴轉身的一剎那,蘇熙瞥見她黑髮摻雜着的幾縷白髮,她已經過早的衰老了。
還沒到五十歲的年紀,卻有了六十歲的姿態,這些年她一定很不好過。
這些年,又有誰好過?
蘇熙並沒有將今天的事告訴年司曜,他已經很忙了,不想在爲他徒添煩惱。
以後的日子裡,餘琴每天都來,與第一次失態不同,她一如當年的優雅從容,高貴大方。
蘇熙試圖挽留她住在年宅,但都被她婉拒了。
以爲餘琴已經放棄了仇恨,以爲她可以和餘琴相處和諧,做一對愉快的婆媳。
但現實遠比想象要傷人,餘琴不過是想喚起蘇熙以前對她的情感,再用阿姨的身份,對蘇熙施以壓力,用一種可憐兮兮的方式,逼迫蘇熙答應她的條件。
餘琴一直是個聰明的女人,當年她也是用這招讓秦月蓉和年清落劃清界線。她最好的閨中密友從此與她漸行漸遠,站在成全的高度俯瞰她,她總這樣以爲,所以纔會在年清落死後連着秦月蓉一起恨。
這一天,秦懷川不知從哪弄來了一些造型別致的甜點,特意拿來與蘇熙分享。但再次來到年宅,一切好似變了模樣,有一個女人,一個陌生女人在蘇熙旁。
說陌生也並陌生,秦懷川隱隱約約記得這個女人,她不正是年司曜的母親嗎?
“秦哥哥,你怎麼來呢?”蘇熙有些喜悅的問道。
“我有好東西,要和你分享。”秦懷川一臉神秘的說道。
餘琴別有深意的打量着秦懷川,如果蘇熙真的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也不錯!至少讓她離開年司曜就不是那麼困難了。
“餘阿姨。”秦懷川畢恭畢敬的喊道。
餘琴臉上的表情頓時變了樣,明明蘇熙沒有向他介紹自己的身份,這是怎麼回事?
秦懷川滿意的看了看餘琴臉上的表情,舊識重逢,向來只有他人驚訝,只怪他變化太多。
“我是秦家兒子,餘阿姨不記得嗎?我們以前曾經一起吃過飯,在蘇家。”秦懷川熱絡的說道。
“秦家兒子?”餘琴默唸了一遍,似乎想起了什麼,好一會子,她才徹底回憶起來。
人老了,記憶力衰退了不少。
“一點也看不出來了。”餘琴感嘆的說道,見到以前的小輩,心裡五味雜陳。
只要不是蘇家人,餘琴都是歡迎的,秦家兒子小時候沒少爲年司曜出頭,說來還是蠻討餘琴喜歡的。
“這些年去了哪?”餘琴寒暄道。
“一直在美國。”秦懷川掛着讓長輩喜歡的笑,回答餘琴的問題。
“也在美國呀!這些年我怎麼一次也沒遇到你。”餘琴在美國也有十來年了,還真沒在美國碰到過秦懷川,語氣中難掩可惜。
“美國那麼大,不是相約好了見面,很難偶然遇見。”
餘琴笑了笑,秦懷川的話在理,時光匆匆,當年的孩子,現在都長大成人了。
秦懷川與餘琴聊着家常,看得出餘琴很喜歡秦懷川,蘇熙在一旁也蠻欣慰。在心裡佩服秦懷川,簡直是女性殺手無論是兩歲的小女娃還是快五十的更年期女人,他都能搞定,妥妥的女性之友。
自那以後,秦懷川經常和餘琴相約來年宅,表面上你好我好,背後的你來我往,陰謀陽謀叫人寒心。
每天看着餘琴賣力的表演,蘇熙都要心軟了,現實逼着她違約。
而她也不想繼續爲難年司曜,早在上一輩恩怨被揭開的時候,蘇熙就想過要與年司曜分道揚鑣,她畢竟是他仇人的女兒,她又有什麼資格在他的庇護下心安理得。
“奶奶。”年星辰甜甜的喊着餘琴。
這叫餘琴怎麼不動容,有人喊她奶奶,她兒子的女兒。心口像是開出了一朵嬌豔的花,不曾想過她也能享受天倫之樂,如果此刻年司曜在場,一家子就完整了。
餘琴快速甩掉腦中的想法,她怎麼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是要妥協嗎?
不,絕不可以。
她苟延殘喘這麼多年,要的可不是這些,她一定要讓年家擺脫蘇家。
“媽,你怎麼沒動筷子?”蘇熙的聲音將餘琴拉回了現實。
“奶奶,你不餓嗎?”年星辰一臉童真的問道。
蘇梓軒則暗暗的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吃着白米飯,他沒有夾菜,如今年宅不僅多了一個討厭的秦懷川,更多了一個餘奶奶。
蘇梓軒有種被排擠在外的感覺,他此刻無比想着傅越澤,怎麼辦?媽媽不要他了。
“軒軒怎麼老吃白飯,吃點菜。”蘇熙邊說着邊將蘇梓軒最愛吃的芹菜夾到他碗裡。
已經有男子漢氣概的蘇梓軒,在年宅嚐到了寄人籬下的感覺。只怪傅越澤去美國,一個多月不見回。
蘇梓軒看了看碗中的芹菜,依舊沉默不語,繼續吃着白米飯,他很有骨氣的不吃菜。
“軒軒,怎麼呢?”蘇熙關切的問道,這幾天蘇梓軒一直不太對勁。
蘇梓軒擡起頭,眼裡閃過一絲委屈,他咬了咬嘴脣,沒有說話。他的媽媽已經被太多人霸佔,而他在媽媽的心目中是什麼地位呢?
蘇熙早就想和蘇梓軒聊聊,今天的事情,讓蘇熙更是下定決心。不能任由這樣發展下去,她能深切的感受到蘇梓軒眼裡的委屈。
是這段時間忽略了他的感受,讓他覺得委屈了嗎?
餘琴一向喜歡小孩子,但對待蘇梓軒沒有什麼好態度,既然姓蘇那就是蘇家人。對待蘇家人,她沒有什麼好態度,她也能感覺到蘇梓軒的敵意。
現在的孩子一個個早熟,年星辰也是個機靈鬼,想到這餘琴就頭疼不已。
這段時間一直在蘇熙身旁,只想能軟化蘇熙,而她竟然不動聲色,讓餘琴根本無從下手。
表面看上去是和睦的一家人,實際上各懷鬼胎,這樣詭異的氣氛被年司曜突然回國打破。
經過一個多月的加班加點,年司曜終於處理好公司那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務。他來不及歇一下,就匆忙趕回a城。
平靜的午後,蘇熙將蘇梓軒拉到一旁,母子倆互相對視,試圖從對方眼裡看出些蛛絲馬跡。
“軒軒,是不是對媽媽有什麼不滿?”蘇梓軒的眼神讓蘇熙很不舒服,像是她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蘇梓軒的眼神帶着審判的意味,母子倆有太久沒有交心,蘇梓軒心裡埋着太多秘密。
“沒有,媽媽。”蘇梓軒近乎冷漠的說道。
他不想這樣,不想對蘇熙這樣態度,父親還沒有回來,他一個人覺得無比獨孤,而他的媽媽……
“什麼時候軒軒也學會騙人呢?”蘇熙痛惜的問道。
蘇梓軒拼命搖頭,他不是特意騙蘇熙的,眼淚在眼裡打轉,他不想看到蘇熙失望的眼神。
“媽媽,我想要一個完整的家。”蘇梓軒投入蘇熙懷中痛哭着說道。
“爲什麼媽媽不和爸爸一起,爲什麼我永遠不能同時和你們待在一起?”爲什麼,他有太多爲什麼,他只是個孩子,難道渴望一個完整的家,也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