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蔚藍安慰了林蕃好長一段時間,好說歹說,才總算勸她回到學校。
去學校的那天,她心裡忐忑得很,不知道學校還能不能接受小蕃,不過,一切順利得像是在夢裡,主任不僅笑米米
的接受了小蕃,反而還告訴她小蕃獲得了全額獎學金。
直到看着小蕃坐到桌位上,她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從頭自尾,學校裡好像沒人知道,小蕃進警局的事情。
她知道這一切的功勞,歸功於誰。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拿出手機,她接到手機的時候,手機裡只有一個號碼,現在也是。
她的記憶力不好,以前的手機壞了,連帶着那些電話號碼也一併丟了。
她思量了好久,猶豫了半天,終於摁下了通話鍵,她有些緊張,手微微顫抖着,等待着。
陸氏的會議室裡,高層領導正在開會,一個領導正在做着業績報告,每個人都繃緊着神經看着面容冷酷的陸承佑,
提心吊膽的等着。
嘟嘟嘟!
不和諧的聲音突然想起來,將衆人緊繃的神經又拉緊了幾分。
誰的手機?連陸總在開會的時候都要關手機,是誰這麼大膽?
他不要命,他們可不想跟着陪葬!
衆人紛紛猜測,最後順着聲音的來源望去。
陸承佑-他們的老闆!
陸承佑留下衆人,離開會議室。
“我在等你。”
他直言不諱的表達,讓她的耳朵不禁一熱,她嘴脣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他知道他說的是他在等她的電話。
“你在哪裡?”
她不說話,他又問,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車上。”
她如實回答。
“去了哪裡?”
他皺皺眉頭,身體不是剛恢復嗎,怎麼這麼快就到處亂跑。
“小蕃的學校。”
他輕輕的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似乎是在等她說話。
“我不知道你做了這麼多,謝謝你,這是真心話。”
那邊好久沒有回話,她以爲他不會再回答了,他又開口了,不過聲音已經出現了暴怒前的隱忍。
“如果這就是你要給我說的,我知道了,以後也別爲這無聊的事打電話,我沒那閒工夫!”
她在等他掛斷,可是他卻遲遲未掛,她想他可能是在等他的一句話。
“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謝謝,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相較於她的心平氣和,他的語氣更風輕雲淡,卻又帶着些不悅。
聽聲音他就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她突然心情好了起來,抿了抿紅脣。
“那你想聽什麼?”
她聽到那端傳來沉重的呼吸聲,好像在剋制什麼,他的聲音還有些餘怒,幾乎是咬牙切齒。
“你是故意的!”
他掛斷,她愣愣的看着手機幾秒,忍不住嘟囔一句:“什麼男人,這麼容易生氣!”
小蕃的事情解決了,違約金的事也沒了影,秦嫂又打電話過來說,傑哥不知道什麼原因不再催着他們交地租了,甚
至還派人維修了毀壞的東西。一切突然間變得那麼美好,她除了笑,做不出別的什麼表情。
在一個秋高氣爽,萬里無雲的天氣裡,她又來到了墓園。
她帶來兩束花,一束野菊,一束百合。
她先來到林楠的墓前,和她說了幾句話,無非也是些寬慰,讓她放心的話,最後她放下野菊,離開。
她又來到另一座墓碑前,照片上的女子溫柔的笑着,好像在說:“孩子,我等你很久了,你終於來看媽媽了!”
她咚的一聲,跪了下去,想起這幾年連自己的母親都忘記了,抱着墓碑便放聲哭了出來。
“媽媽,對不起,女兒不孝。”
她說不出別的話,過多的悲傷心痛,已讓她痛得連張嘴都顫抖得厲害,哭聲噎在喉嚨裡,她連吸氣都困難。
過了很久,她才慢慢的平靜下來,這才發現目的被收拾得很好。
墓碑像是被人定期擦拭一般,不見一點歲月的痕跡,如果不是那有些泛黃的照片,誰也想不到這是一座已經十五年時間的墓碑了。墓碑的周圍也只是長出了短短的青青的小草,墓碑的前面還放着一束百合,還沒有完全枯萎,可見放在這裡的時間不是太長。
何蔚藍摩挲着那有些乾枯的百合花,心裡納悶,是誰來幫她照顧媽媽的,陸叔嗎?
一定是陸叔!
他一定爲她的離家出走感到內疚自責,所以纔會借這種方式來彌補他的照顧不周。
何蔚藍將那束放亂的百合重新整理好,又將自己拿的百合放下,並排列着。
隨後,她看着照片,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效果怎麼樣,但至少比一臉哭樣看着舒服。
“媽媽,陸叔來看你的時候一定和你說了不少,你很擔心我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讓您傷心的,您最瞭解女兒
的,是不是?”
她還是沒有忍住,眼眶裡已經有淚珠滾動了,她使勁的吸了吸鼻子,繼續笑。
“好了,現在您不用擔心了,我已經好了,而且也變得比以前更堅強了,以後呢,我會常來看您的,肯定會想你嘮
叨很多的,到時候你別嫌我煩就行了!”
“媽,我以後不會再回陸家了,我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而且,我也總不能老讓陸叔他們替我/操心
啊!他們辛苦的養大我,我會記得這份恩情的!媽,你一定覺得女兒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是不是?”
何蔚藍停下了,想了片刻,擡起頭,眼睛裡閃爍着堅決,“但是如果我這樣做,能讓他們不再受我牽連,我情願做
個忘恩負義的人!”
何蔚藍喃喃的說着,沒話說了,就坐在哪裡盯着母親的照片看,看得累了,就靠着墓碑,仰頭看天,就這樣,從早
上,到中午,再到下午,直到傍晚的最後一絲晚霞不捨的落幕,她才揉揉發麻發疼的腿,站起來。
已經十點了,何蔚藍還沒有回來,姜明急得東張西望,手機被他攥在手裡,時不時的就打出去,但就是沒人接聽。
沒有去孤兒院,沒有去找小蕃,連陌笙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到這個點了,還沒有回來,回去哪裡呢?他努力的想着她會去的每一個地方,但是想來想去,就是那幾個他已經問過的地方。
這段時間,他就覺得她不對勁,好像有意無意的躲着他,幾乎每一次他過來找她,她都不在,但是她說是因爲最近
的事情比較多,所以她的心情不好,情緒受到了影像,他也就相信了她的話,儘量少打攪她。
可是,上次他來的時候,無意聽陌笙提到,孤兒院的事情不僅沒有解決,更還有一件什麼賠償違約金的事情,擾得
她焦頭爛額的。
他擔心,來過一次,但沒見到她,再加上他因爲進修出國學習了差不多半個月,他們就沒再見過,不過,他一直擔
心她,無奈她的電話始終打不通。
他是今天下午五點下的飛機,飯都沒來得及吃,就直接跑到這裡來了,誰知這一等就是五個小時。
姜明再次擡手,十點半了。
他等得心焦,站起來,左右踱起步來。
“姜明!”
一聲驚呼,從身後傳來,姜明猛的轉身,表情有狂喜,還有氣惱,大跨幾步,走到何蔚藍面前,想將他摟在懷裡,
但最終只是握住了她的肩頭。
“藍藍,你去哪裡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
何蔚藍看着他愣住,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總是那麼緊張她,關心他,雖然是責備她,但她的心裡還是涌起一股小小的
感動。她笑了笑,開玩笑的語氣,蒼白的臉看起來有點虛弱。
“一下子問了那麼多,要我怎麼回答?”
她看了看他身邊的行李,擡頭問他:“你一下飛機還沒有回家,就來這裡了?”
“這個你別管那麼多了,告訴我你去了哪裡?怎麼那麼晚?”
他執意要出一個答案。
何蔚藍想了想,道:“我去了墓園,”停頓一下後,又加了一句,“去看楠姐,好久沒見她了,想她了。”
姜明見她神色疲憊,眼睛紅腫,像是剛哭過,拍了拍她肩膀安撫了幾句。
“但也不能這麼晚,你一個弱女子,遇到壞人了怎麼辦?”
何蔚藍知道他是關心她,不想讓他費神,便收斂悲傷,笑了笑。
“知道了,下次不會了。你還沒有吃飯吧,正好我也沒吃,請你?”
也許是悲傷過了頭,一天的時間,竟然沒感覺到餓,這會兒提到吃飯,纔有餓的感覺。
兩人吃的大排檔,這家的大排檔生意很好,沒到夜幕降臨,已經座無虛席,不過他們還算幸運,到的時候,正好有
人離席,他們就坐了過去。
姜明要了兩瓶啤酒,他知道何蔚藍不會喝酒,但是她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執意要喝,他拗不過,就給她倒了一
杯。
她仰頭一口灌了下去,喝得太猛,嗆到了,咳嗽得臉紅脖子紅,眼淚都飈了出來。
“不讓你喝,非要喝,現在舒坦了吧?”
姜明拍着她的肩膀,忍不住責備了幾句,但是手上的動作卻出奇的溫柔。
何蔚藍只是呵呵笑着,擺擺手,表示自己已經好了,姜明坐回去,見她又要喝,立即伸手多了回來。
“你不能再喝了!”
何蔚藍已經有些醉意了,纔不管他,立馬伸手奪了回來,“這是我的,你的在那裡。”
她指了指他的酒杯。
姜明被她的可愛舉動惹得會心一笑,端起自己的杯子,朝她揚了揚,一口喝怎麼盡。
見她只是愣愣的看着他,不喝酒,也不說話,太過明亮的眼睛讓他有些不自在,他乾笑兩聲:“不想喝了?”
何蔚藍像是被什麼一驚,搖搖頭,舉杯喝下,低着頭,好久沒有反應,姜明以爲她又怎麼了,叫了兩聲:“藍藍,
藍藍?”
何蔚藍擡起頭,明亮的大眼染上了醉意朦朧,看着他,好久,問出聲:“姜明,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不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我這樣的女人根本不知得你如此的付出,她又在心裡加了一句。
姜明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倒酒的動作頓住,他慢慢的放下酒瓶,看着她,目不轉睛的,柔情脈脈的,眼
睛裡盡是堅決。
“你在問我第一遍的時候,我就回答的很清楚了,其實我不想再說一遍的,但是如果你執意要我說的話,我會說給
你聽。”
何蔚藍笑笑,擺擺手,“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別這麼嚴肅好不好!”停了下,又繼續說,“姜明,你有
沒有喜歡過女孩子?”
姜明一震,看着她,她只是笑着望他,好奇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有。”
他看着她,說得斬釘截鐵。
何蔚藍的目光閃了閃,輕哦了一聲,笑笑,又問:“那你們爲什麼沒有在一起?”
姜明只是看她不說話,眉宇間有一抹憂愁,良久道:“我是單戀她。”
何蔚藍被他眉間的傷刺了一下,低下頭拿着竹籤戳着盤子裡的羊肉。
“那你現在還在愛着她嗎?”
“愛。”
竹籤刺進手裡,微微一痛,她頓了頓,佯裝的笑了笑,擡頭看他。
“你可真癡情,若是她始終無法愛上你呢?”
姜明心裡一痛,他知道何蔚藍一定清楚自己對她的感情,她這麼說無疑是委婉的拒絕了他。
“這個我早就知道,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對她的愛。”
何蔚藍說不出話來,一口鬱氣憋在胸口悶悶的,要窒息的感覺一般,好久,她長吐一口氣,笑說,笑得很牽強。
“我覺得你這樣不值得,也許她根本就不想你這樣爲她付出,你應該擁有最好的。”
“對我來說,她就是最好的。”
姜明盯着她,探究的眼神,讓她有些不自在,但同時也是考驗她的時候,她掩飾住心慌,不畏的迎了上去。
“藍藍,你今天怪怪的,怎麼會想起來,問這些話,是不是你想起什麼了?或是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發生了什麼
事,一定要和我說。”
何蔚藍想哭,她何其有幸,能夠遇到這樣一個愛她護她的男子,可是,命運就是喜歡弄人,她多麼想給他他想要
的,可是,她卻給不了!
何蔚藍無奈的搖搖頭,“我也想記起些什麼,可是什麼也記不起來,也沒有發生什麼事,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姜明伸手握住她的手,目光堅定而深情。
“藍藍,你知道的,爲了你,我什麼都可以犧牲,包括生命。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咒語烙在何蔚藍的心上,她沒來由的心裡一驚,猛的抽出手,手肘打翻了酒杯,滾落在地上,摔
碎了。
“不,不,我不要,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好好的就好。”
姜明也被她的舉動神情嚇了一跳,疑惑的皺皺眉頭,“藍藍,你到底怎麼了?”
“沒,沒什麼,可能是太累了,精神有些不集中,既然吃完了,我們回去吧,我有點困了!”
何蔚藍匆匆的朝大街上走去,姜明看着她的背影,眉毛擰成一條直線。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到了何蔚藍的家門前,姜明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藍藍,孤兒院和違約金的事情,我知道了。”
見她一臉震驚,他想陌笙說的不錯,“你實在沒必要一個人硬撐,我想幫你,爲什麼要拒絕我呢?”
“姜明,你怎麼沒有幫我,你借我錢了。”她笑道。
姜明沒有接她的話,徑自說道:“如果你覺得有負擔的話,可以把它理解爲普通朋友應盡的責任。”
“姜明。”
姜明忽然將她摟緊懷裡,阻止她再說下去,“藍藍,我只是不想讓你太辛苦,看着那樣的你,我的心就很痛!”
何蔚藍的話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好久,擡起頭,夜空下她的眸子閃着水花。
“對不起,姜明,我太自私了,從來就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可是,我真的無法勉強自己,對不起。”
她走了,留下姜明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涼涼的夜風穿過他虛空的懷抱,殘酷的訴說着一個冰冷的現實。
無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他與她,相遇,想見,原以爲可以牽手相伴,最終還是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