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沈家是百年大族，家風嚴謹，但你敢保證，你們家裡的女眷就完全清白？我想，依如今這樣開放的社會風氣，而且你們家的人又過慣了奢迷生活，男歡女愛對他們而言，是稀鬆平常的事吧！比起來，我不知道乾淨多少倍！”
最開始，沈老爺子還氣得要跳腳，直想把程然轟走。但程然全然無視沈老爺的怒氣，毫不退縮說着她想說的話。語速不疾不緩，吐字清晰，音色圓潤。沈老爺許久都說不上話，被程然佔了上風，有點被壓制的感覺。
“你不接受我這個人，那是因爲你不瞭解我。不過你不能因爲不瞭解就將我全盤否定。季珞的能力有目共睹，頭腦也精得嚇人。爲何他一心一意對我？是因爲他覺得我值。值得他付出，值得他拋棄其它一切只想要我。子妍當初也是瞧我萬般不順眼，但現在她也能和我走心，爲什麼？因爲慢慢接觸下來，雖然我身上不見得有閃光的地方，但有吸引她的地方，有值得被她喜歡，值得結交的地方。我不想誇我自己本事大，能征服他們。我只是想說，如果你也給我時間，你也試着放下你那些固有的偏見來重新認識我，或許你會發現接受我，比排斥我更加容易！”
“呵……呵呵……”沈老爺怒極反笑，“你到是說說，你有什麼值得我接受的地方！”
他還願意聽自己說，那就表示一切都有希望。
程然暗暗給自己打氣，又說，“第一，如果今天我死了，你覺得季珞和你之間，不會因此而產生嫌隙？季珞是個恨意極強的人，單從他對他母親的態度就看得出來，所以沈老爺你是希望未來的人生與這個嫡孫子老死不相往來麼？”
“你敢威脅我？”沈老爺聲音沉下來。
“不是威脅，我只是陳述事實！”程然努力的冷靜，要自己拿出勇氣爭取自己的愛情，她又說，“第二，如果你接受了我，你會多一個孫女來尊敬你，關心你。得到更多的愛不比得到更多恨強？”
“我聽你在這一派胡言！”沈老爺目色銳利如刀，心裡卻感嘆，這丫頭口才不錯。
“第三，我肚子裡已經有了季珞的骨肉。我不忍心他還沒來這個世界看一眼，就陪我這個媽媽被逼着離開人世。也許我是愛上了不應該愛的人，這是我的報應。但寶寶呢？他是你們沈家血脈，他有什麼錯？他活該陪着我這個被人蔑視的母親一起去死麼？”
“你有了？”沈老爺詫異，去看王權。
王權也愣了一下，對老爺搖頭。
他不曾聽程然說過她已經有了身孕。
“已經確認了，
若不信，你的人隨時可以陪我去醫院檢查。”程然希望沈老爺能看在孩子的份上，不再阻撓自己和季珞的結合。
白潔那丫頭懷不了孩子，這個女人卻如此輕易受孕？！
沈老爺子心頭五味雜陳，直嘆命運捉弄。
見老爺子不說話，程然道，“沈老爺，我確實沒讀過什麼書，因爲我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要用來賺錢養家。我沒有福氣出身名門，而且八歲那年，還被爸媽賣掉換錢。小小年紀的我只能靠自己的努力養活自己，我自認爲，像我這種背景的女孩，我沒有走上歪路，就是我最值得自豪的地方。你們沈家的子孫個個含着金鑰匙出生，但你敢保證，若是他們遇到我這樣的處境，他們會比我有出息，會有我正直？”
“沈家子孫，無須過你那種落魄的生活！”
“所以，他們只是命好，但自身沒有足以令人稱讚的地方。而我，儘管那麼努力的生活，卻因爲命不好，此刻被沈老爺你萬般挑剔。沈老爺，你覺得你這樣排斥我，對我來說公平麼？”
沈老爺精銳的眸深深落在她臉上，良久不語。
程然清楚沈老爺是爲何動怒，她鏗鏘有力的說，“除了季珞，我和其它男人沒有任何關係。那一夜確有其事，但和沈家尉上牀的人不是我。我不能拿什麼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我相信，像沈老爺你如此精明的人，凡事都會有你最正確的判斷。我的話說完了，如果沈老爺還是容不下我，我可以馬上去死。還是那句話，請不要因爲我的關係傷害到季珞，也請善待慕恩和悠然。沈家人多嘴雜，如果將來孩子們問起我，請把我說成一個十惡不赦的母親。因爲我寧願他們恨我，也不要他們想我。”
說完，程然毫不畏懼地看着站在窗前的老者。
死沒什麼可怕，眼一閉就完成的事。她並不是怕死，而是覺得爲了季珞，爲了慕恩和悠然，爲了肚子裡的寶寶，她必須要爭取一下。
人死，她倒是什麼都不知道。可活着的人會生不如死！
緩緩，沈老爺踱步至一側的藤椅內坐下。
他褶皺卻依舊有力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叩擊着，目光落在地毯上的某處，似在沉思。
程然站在原地，心，惶恐不安地跳動，等待。
王權暗暗觀察主子的反應，生怕主子不爲所動，還是要程然的命。
良久，沈老爺目光看來，“命陳醫生過來。”
他要確認程然肚子裡是否真有孩子。
王權躬身道，“是。”
“程小姐，請。”他走至程然跟前。
程然微微擡頭，沉了沉呼吸，隨他離開。
將她帶至客房，王權回來覆命。
“老王，你跟我身邊四十年有餘，你爲人我向來清楚，說，這次爲何你會動惻隱之心？”沈老爺看向站在不遠處的人，語氣犀利。
王權低頭，“對不起老爺，這次讓您失望了。不過……我實在不願意看到你與珞少爺孫成仇。若那樣，將會老爺您這一生又一大遺憾！”
又一大遺憾？！沈老爺細細回味這句話，悲從中
來。
“珞兒他爸，走了二十年有多了吧？”
“今年整二十。”
“當初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他爸也不會死。”
“老爺，那是意外，誰也料想不到，與你無關。”主子又在傷心，王權只好語重心長地勸。
當年珞少僅十歲，沈氏的發展勢頭如日中天。當時在國外有一個大型基建投資項目，利潤巨大，風險更大。沈老爺一心開疆闢土，不聽大少爺之勸阻，非要馬上拿下工程。責令大少爺即刻動身飛往項目所在地，儘快與當地政府達成協議。
誰料當夜風雨交加，大少爺遭遇車禍，不幸罹難。
這也成爲一根巨刺，深深紮在老爺心頭二十年拔不出來。以致老爺一輩子都在痛苦和悔恨中度過。
“是啊，當初他爸離開時，緊緊握着我的手。當時他已經說不出什麼話，就那麼無助的看着我，好像在哀求我替他做些什麼。那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所以就在那一刻，老爺子就已經決定將家業交到沈季珞手上。
這也算是他唯一能彌補的方式。
所以在他看來，沈季珞能擁有的東西，必須是世間最好。配得上沈季珞的女人，也必須是世間最優秀。
一個小小的程然，除了空有皮囊，還有什麼？
王權知道主子心頭遺憾着什麼，更明白他介意的是什麼，可是他也說，“老爺，如果少爺在世，恐怕最希望的也是珞少能過得幸福。其它身外之物，季珞並不上心，他上心的，僅僅只有那個女人啊！況且少爺臨終遺言相信老爺並沒忘記，他懇求老爺您允許珞少爲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而珞少他最想做主的事，就是他的婚姻。”
“老王，你是說，我做錯了？”沈老爺斜眸看來。
眸底少了昔時的精銳，只有平靜。宛如和老友互吐心事一樣。
“老爺，你沒錯，你只是想將世間最好的東西送到珞少跟前。你想彌補這些年對他的虧欠。然而最好的，並非最合適的。就像鞋子，高級定製的皮鞋穿上固然人更精神，然而這些年，你不也選擇是柔軟的布鞋麼。因爲是穿在你自己腳上，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腳上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布鞋，市面售價不過百來元，確比那些動輒幾萬十幾萬的皮鞋穿起來舒服多了。”
“程小姐和珞少，就如同你的布鞋和你的腳。你是沈家主帥，你的腳自然是高貴得沒有任何人可以比，正是珞少。而你的鞋看上去很普通吧，卻與你的鞋很契合，那是程小姐。”
“噗--”，聽他這麼打比喻，沈老爺禁不住笑，“我的腳有這麼高貴？”
說着，他還故意翹了翹腳尖，在王權眼前晃悠。
王權向來一張不苟言笑的臉上也難得露出一抹淺淺笑意，“自然是高貴得不得了。”
“罷了，等待會兒陳醫生來了，再看。”沈老爺不想再談論下去，“出去吧。”
他還是需要時間，靜下來，獨自一人好好想想。
“是……”王權恭敬地退出房間。
另一頭的沈季珞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