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社會藏族的土司老爺,那可是土豪惡霸奴隸主啊。
西藏的農奴被金珠瑪米解放軍解救出來之前,過着暗無天日豬狗不如的奴隸生活。
扎西老阿爸出身於翻身農奴之家,這屬於是根正苗紅的一系,卻不曉得他爲毛會娶了一位土司老爺的外孫女。不過,轉念想想,這倒也不算太奇怪。林真的外公,廈門孫家,當年不也是大地主的成份嘛。
地主在解放後雖然被農民給鬥過了,地主的女兒依舊還是婉約美麗的,還是會被很多男生熱情包圍着的。
扎西老阿爸的歲數遠遠不只40,看起來50上下的樣子。當年,大西南解放的時候,他已經是個好幾歲的農奴小男孩。大概那時候他就瞧上了稻城縣某鎮土司老爺家的外孫小姐,然後青梅竹馬。再然後,大概那位嬌小姐禁受不起三反五反以及四清運動那一斷折騰,終於託身於翻身農奴的家庭,徹底脫離了剝削階級的黑五類成份,靠近根正苗紅的羣衆陣營。
這樣的嬌妹紙自然是心高氣傲,受不得奴隸大哥的埋汰。
她能狠心丟得下三個孩子跑了,雖然夠涼薄的,倒也勉強可以理解。
這顯然是扎西老阿爸心中的一個創傷,林真和廖凡兩個都是知趣的人,不肯再去戳老人家心底的痛處,於是唯唯諾諾,不敢再多說什麼。
“所以”老阿爸又喝了一大口酒,感言說道:“老公不該打老婆老婆也不該打老公。”
林真本來還想跟扎西老阿爸據理力爭,陳述慈母敗兒和兒不打不成器的那個理論,可是,又怕老阿爸真的過度傷心,於是強忍下來,不敢爭辯。
這時候廖凡的一隻手,又在桌子下面偷偷地戳着林真的腿,似乎想要表達他內心的得瑟臭屁。
有老阿爸替他做主,廖凡看樣子很是開心,不斷私戳着她,提醒着她:剛纔就是你錯了吧
林真心中氣惱,又不好說出口來。
於是捉住廖凡的手背,用力揪了他一把。
廖凡的手背吃痛,忍不住輕呼一聲,飛快地縮了回去。在背後揉了揉被揪疼的手背,然後把兩隻手都放回到桌面上來,假裝專心切肉,低着腦袋瞅着自己的那隻手背有沒有發紅變腫。
林真這時候又忍不住心軟起來,想要摸摸他的手背表示撫慰吧,當着老阿爸的面前,又實在做不出來這麼肉麻的姿態。
於是飛快地在自己面前的盤子裡挑出了一塊最嫩的羊扒,快手快腳地切得碎了,起身挪到廖凡的身邊,把切好的小塊肉粒劃拉到他的盤中。藉着盤子的遮掩,偷偷地把手心覆蓋在廖凡被掐的那隻手背上面。
廖凡回頭望着她,她也目不轉瞬地盯着他看。兩個人一同發起花癡來。
“咳咳”老阿爸在對面看不下去,用力地咳嗽起來。
林真紅着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乖乖地繼續吃肉喝酒,不好意思再吭聲兒。
隔了會兒,老阿爸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情,問道:“你們沒有結婚證吧”
廖凡沒有在第一時間搶着應答。他現在十分謹慎,不敢胡亂說話,生怕惹得林真生氣。他並不是一味的耳根子軟聽女人的話,他是牢牢記得不久之前林真激動起來幾乎犯病的那個緊張一刻。廖凡是在自己心底裡頭偷偷發過願的:不要多嘴千萬別把真姐氣得再次犯病。她大病初癒,受不得精神刺激。
林真倒是蠻不在乎,淡淡的道:“還早呢我們以後遲早會去扯證的。”
老阿爸皺眉,一本正經地道:“沒辦證的話,那隻能分開兩個房間住”
這是這個年代旅館業全體奉行的制度和規矩。一男一女出去開房,必須查驗結婚證,或者戶口本。
林真已經記不得這條艹蛋的政令是何時被廢止的了。
這其實是條挺可笑的規定。就算逼着別人開出兩間房,又有什麼用呢人家互相串門也不犯法啊。記憶中只有上海的家庭小旅社,老闆娘會站在櫃檯上密切監視着通連各處房間的走廊。一旦發現非法串門兒的,就會跑來偷聽,然後給予善意的警告或者當頭一盆冷水潑下似的突然打攪。
人家是爲了不要弄出事兒來。老闆娘也怕被突擊臨檢的糾查隊抓住了,吊銷她的營業執照。
可是稻城香格里拉這裡根本沒有糾查隊。
不知道老阿爸這是操的哪門子閒心。
雖然對老阿爸很不滿意,林真卻也並不生氣。她倒要多謝老阿爸纔是。本來她就擔心小凡管不住自己的身體,本來就要監督着他養足體力,明天還要去爬仙乃日雪山呢
於是林真順着老阿爸的話茬附和說道:“老阿爸說的對啊必須分開住。明天小凡還要去爬雪山呢這大概是他的第一次吧可不敢大意了”
一邊說着,一邊歪着眼神兒斜瞅着廖凡,滿眼都是壞壞的笑。
廖凡爲林真擔心起來,再次質疑道:“爬雪山仙乃日雖然不是最高的,起碼也有好幾千米的海拔呢你的身體真的能行嗎”
林真笑道:“我又不打算陪你一起爬上去我只把你送到衝古寺。給你指明登山的路線,然後,你自己順着山路慢慢往上走就行。就跟旅遊觀景差不多,完全談不上攀爬。”
“那還有什麼意思”廖凡這才聽說林真不陪他一起上山。而且,僅僅只是順着山路往上隨意漫遊,這跟他心目中所想的雪山攀登完全兩樣,心中不免大失所望。
扎西老阿爸倒是一聽就懂林真的意圖,老人家微笑着,沒有插話,任由兩個年輕人自己去說。
“一天的時間是不夠登頂再沿路返回山下的。盲目攀爬雪山,最後會凍死在冰川深處。所以你第一次上雪山,應該儘自己中等程度的努力,順路往上走。注意,不要盡你的最大力氣去趕路。”
小凡現在很聽話,林真此刻的心情很好,她從容不迫的,將一切娓娓道來:“因爲這一次,你是爲了測算自己第一天所能達到的理想高度。選擇一個合適的一號營地。下一次和再下一次登山,就要搬運必須的裝備上去,提前儲備在營地裡。當準備完成之後,睡在一號營地。隔日的早晨開始再從一號營地出發,繼續向上探索。去尋找二號營地的理想選址。”
其實林真所講的一切,並不是必須的。這是她爲廖凡量身定做出來的一套最穩健登山思維,這是專門爲了拯救廖凡的性命,量身設計出來的。
林真籌謀此事已經有好幾天了。
前世由加藤光一牽頭帶領着中日聯合登山隊11勇士,團僕在梅里雪山上。包括加藤在內的11人,沒有一個不是專家和高手。所以,要想拯救廖凡今生的性命,就不能按照常理出牌。
當年的11勇士之所以會死,無非也是因爲他們自詡爲高手和專家,大意地沒有采取最保守最穩健策略,結果就招致了慘烈的雪崩,集體殉難和永久性失蹤。
“因爲日後你需要不只一趟地來回上山下山,搬運裝備和物資嘛。所以第一天對於一號營地的選址,不要選得過高。揹負重物登山的速度會很慢。所以你明天上山的時候,最好是閒庭信步似的,別太趕了。”
廖凡是天生在這一行有天賦的人,一聽就能明白。
“知道了我只有半天的時間用來上山。而且要模擬出負重登山那樣一種比較遲緩的速度。”
“嗯對的其實不只半天,你可以有大半天的時間。因爲快要下到山腳的時候,路況已經不錯了。天色略黑一點也沒什麼大礙。你可以在14點30分之後纔開始掉頭下山。”
林真又補充道:“另外,現在還是春天。靠近山頂的雪山冰帽邊緣,是半融化的鬆動狀態。這季節是不用考慮登頂的。你着重需要關注的事情是,選擇一個最理想的零號營地位置。那將是我們倆未來綁在同一條登山索上,生死與共,一起嘗試登頂之日,發起最後衝刺的起跑點。我等於是把自己的性命,放心交到了你的手裡,你爲零號營地選址的時候,可不敢大意了啊。”
這纔是林真所要表達的最重要一點。她刻意不去參與探路和選址的工作,卻提前申明把自己的性命,與他相綁在一起,只有這樣才能夠約束廖凡,在登山策略的選擇上,盡其最大的努力去選擇最穩妥的做法,而不是選擇最冒進最孤注一擲的方案。
這個最穩妥路線的具體選擇法,就用得着今晚早些時候惡補的地質和石材結構知識點了。
“最後的登頂應該等到每年的11月到2月之間,那時候氣溫最低,太陽直射到南迴歸線,我們北半球的日照也就偏斜到了最大化,陽光帶來的熱力最低,雪山上的冰川就最穩固,那時候纔可以去嘗試登頂。在這之前的春天和夏天秋天,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選擇合適的營地,然後儘量多搬些東西上去預存着。”
“具體該搬些什麼東西呢”
“各種不同規格的鋼釘和系索,這些東西也是好大的一堆呢,都挺沉的。壓力鍋,煤氣竈,帳篷,睡袋,防潮墊,抓絨衣服和長褲,瓦斯燈,臘肉、香腸、壓縮乾糧、巧克力”
“可是”廖凡疑惑道:“這些東西不該是登山的時候隨身帶上的嗎連吃的都需要提前儲備嗎”
林真這時候嚴肅起來,正告道:“最後一次上山,最後一次前往零號營地準備登頂的時候,要帶的東西,只能是氧氣瓶和煤氣瓶。這兩樣東西很沉啊而且是易燃易爆危險品,鋼瓶氣罐放久了還會慢慢泄漏,最後都會漏光光。所以這兩樣最重的肯定要拖到最後纔好帶上。背上了兩隻鋼瓶,你覺得你還背得動其他東西所以其他的一切都要提前備下。”
廖凡恍然大悟。
“原來這件事情竟然是如此複雜卻又如此簡單。”
廖凡喜不自勝,感嘆道:“從細節上看,各種需要考慮的因素很多,顯得十分複雜。不過,只要穩紮穩打,慢慢推進。那一切都簡單了”
林真這一次臉上沒有笑容,她比之前更加嚴肅的道:
“恐怕不是你想得的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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