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卓瑪四歲,央金兩歲,洛桑還在他娘肚子裡。
舊時代的女人很早就開始生育,央宗姑娘在十九歲那年爲扎西生下了第一個女兒。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四歲的卓瑪已經開始照料兩歲的央金妹妹。
小央金躺在圍欄裡,吮着自己的手指頭玩。是臨時搭成的圈狀圍欄而不是搖籃。卓瑪站在旁邊守護着自己的妹妹。
卓瑪會說話,也能看懂阿帕和阿瑪之間的部分原創手語。
她自告奮勇成爲了翻譯官。
“這個奇怪的阿姨你到底想說啥啊”
眼瞧着惡魔阿姨手裡比劃着各種看都看不懂的奇怪手勢其實孫碧青的手語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推行的國際標準版,只是扎西一家子不認得而已,卓瑪看了半天看不懂,感到很不耐煩,乾脆開口詢問。
孫碧青穿着黑色的美軍制式飛行員皮衣皮褲,頭上帶着皮質頭盔,護目鏡現在用不着,被她推到頭頂上去,看起來好像一幅又大又黑的蒼蠅眼睛。這分明就是一副恐怖惡魔的嘴臉。
這個春天的氣候溫暖宜人,原本孫碧青是沒必要穿這麼厚的皮夾克和皮褲子,但是u2是在兩萬米高空疾速飛行的冰冷之物,飛行員要對抗超高空的低寒環境和烈風侵襲,所以穿得特別厚實。
成功降落地面之後,孫碧青其實應該優先去偷藏民的裙子來換裝的,不過,一時來不及。她最先選中的偷竊目標,是距離藍月亮山谷入口最近的喇嘛廟。喇嘛廟裡怎麼會有女裝長裙呢。
所以她繼續穿着即使在寒冬也足夠保暖的飛行員皮衣,這實在太熱,爲了散熱乘涼,她胸前的拉鍊是完全敞開來的,露出拉鍊下面遮掩的深深乳溝和蕾絲花邊內衣。這個季節,她在皮夾克下面直接穿着內衣,省去了厚薄毛衣和春秋打底衫。
所以卓瑪看出來這是個女人。這是個恐怖惡魔似的奇怪阿姨。
“怪阿姨想要知道你媽媽的爸爸和媽媽是誰”孫碧青笑眯眯地對卓瑪小姑娘說道:“我可能是從小就認識你媽媽的爸爸媽媽當中的一個。不過,我暫時無法確定,這一切還尚待證實。”
考慮到這個年僅四歲的藏族小蘿莉很可能不知道外公和外婆是個什麼概念,所以孫碧青審慎採用了“媽媽的爸爸”、“媽媽的媽媽”這樣的表達。
這恰好是她跟卓瑪媽媽之間無法溝通的一個瓶頸。
聯合國推行的國際標準手語,是有爸爸媽媽這兩個特定手勢的,可是對方根本看不懂。要想脫離通用語的基礎,完全倚仗個人的聰明急智,用一個手勢來表達爸爸和媽媽的概念,這實在是太難了。
用雙手去描摹女性s曲線的話,會誤讀成“美女”或者“大媽”的歧義,如果模擬吮奶的舉動,又會誤讀成“mimi”或者“喝奶”。
孫碧青急得來焦頭爛額,完全拿卓瑪媽媽沒轍,她由衷感謝上帝,及時賜下了卓瑪這樣一個四歲的小翻譯。
但是卓瑪的歲數還小,僻處雪山草原的一角,閱歷和視界比尋常漢族蘿莉更窄,她完全聽不懂“暫時無法確定”以及“證實”之類的複雜玩意兒。
卓瑪的臉上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來
不自信地喃喃自語道:“我媽媽的媽媽早就死了我媽媽的爸爸不知道哪兒去了。”
孫碧青心中暗暗高興,這件事情越說越像那麼回事兒了。
她的心中卻也感到有些不忍,這分明是要戳痛對方一家人的傷疤啊“我心裡卻偷偷覺得高興這樣做實在是挺不厚道的”
她趕忙兒從皮夾克的內兜裡翻出一大塊美國製造的純巧克力來,這種巧克力的質量最有保障,本來就是爲飛行員遭遇意外跳傘被困險境時,掙扎求生準備的高卡路里濃縮食品。
撕開外包裝和錫紙,掰下一塊,遞給小卓瑪,甜膩膩的哄着這個小蘿莉道:“吃個糖吧這糖果可甜了”生怕小蘿莉害怕惡魔送出的糖果會有毒,自己先丟了一塊在嘴裡,再掰一塊遞出去。
孫碧青臉上露出好甜好享受的舒適表情給小盆友看。
小卓瑪經不住誘惑,轉過臉去,去瞧媽媽的意思。
桑尕傑措央宗是個綿羊一般的性子,她一輩子都在扎西和扎西爸爸的哥們兒周密掩護之下長大,雖然貧苦,卻從未被人認真傷害過。她一輩子沒接觸過騙子流氓和魂淡。於是她微笑點頭,表示想吃就可以去吃。
同時,這位年輕的母親自己也忍不住舔了舔自個兒的嘴角,然後自己也覺察到自己一時失態,頓時就霞飛雙頰,害羞地低下了頭。
人質劫持者和被劫人質之間的關係,立即就融洽了。
這種事情在科學昌明的國度和未來時代都不會再發生,也就只能出現在極個別的對象身上,也就只能發生在單純老實未受俗世污染的60年代扎西一家人身上。尤其是桑尕傑措央宗的經歷最爲奇特,令她的心態成長爲最純真的模樣。
這麼容易就和諧了,連孫碧青自己都沒有想到。
她給那位懷孕的母親也分發了一小塊巧克力,瞧着對方愉快地把甜味糖果含在嘴裡,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孫碧青心中觸動,索性把一整版的巧克力全都掏了出來,輕輕塞在這位年輕母親所穿藏袍的斜襟衣兜裡。
小卓瑪的嘴裡含着甜蜜的美味,開始衝着母親連比帶劃,試圖完成她充任的翻譯官使命。
央宗的身子臃腫,轉動不靈,她微微扁着螓首,側目專心瞧着小卓瑪打出的手語。
然後,央宗臉上的微笑漸漸地變得凍結僵硬。
小卓瑪使出了各種奇怪的手勢,非常吃力地告訴她的媽媽:“帶來甜蜜美味的這隻惡魔阿姨,她是想要打聽咱們家外公和外婆的下落。阿姨說她認識外公外婆。但是這個阿姨好奇怪她迷迷糊糊就跟沒睡醒似的。她大概是在做夢。大概又是在外面的世界裡,當真遇到過咱們的外公和外婆。”
雖然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年僅四歲的小卓瑪已經扮演起妹妹的小保姆角色來。但她的年齡畢竟有限,她理解不了孫碧青所說的“不確定”、“待證實”之語所代表的正確意思,於是小卓瑪將其解讀和詮釋爲“或是做夢,或是真的”。
“做夢”桑尕傑措央宗的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奇怪神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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