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林真來講，這其實是一個痛苦的決定。
此刻，出於一位經驗豐富的全局管理型人才，她目前關注的焦點是儘快擴展自己的交際圈子，並壯大一隻可以信賴的青年骨幹隊伍，爲即將啓動的林記企業儲備人才。
礙於稻城縣歸屬於四川省甘孜州，但地理交通上卻瀕臨於中甸、迪慶和麗江這三個雲南縣份。香格里拉距離昆明比距離成都近便多了。路況也好很多。1990年代香格里拉通往成都方向的山區公路，實在不能叫人放心。
所以基於白玉藏鄉鄉鎮扶貧企業起步的林氏創業構架，一開始就被迫構架爲跨省際的連鎖集團公司。在稻城工商局註冊登記是必須的，在麗江和昆明分別註冊登記也是必須的。這起碼就是三個法人單位。這三個法人單位要轄屬在一個總公司之下，總公司的所在地，無疑還是註冊在昆明爲最理想。
這盤棋一開始就不得不往大了去下。
還好這年月創立一家小微企業最下限規定的註冊資本金，只需50萬。2010年代會是200萬的下限。如果志在股票上市，想要完成股份制企業改造的話，至少1000萬註冊資本。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全怪扎西老阿爸當年投胎投在這麼一個兩省邊界地帶。
現在林真手邊大量大量缺人手。創業架構所需的至少三個法人，目前就缺兩個。林真自己擔綱昆明總部毫無爭議，扎西老阿爸作爲白玉鄉林業和畜牧業公司的法人註冊登記，也是說好的事情。這樣還缺一個可靠的親友去麗江登記創立分公司。如果缺了麗江這一環，白玉鄉凡事都要跟昆明進行現金交易和物質調運，那運輸成本可就高昂了，不合算。
誰來擔綱第三法人呢
正當用人之際，林真卻又礙於迷信和虛妄的“倒黴”、“邪門兒”顧慮，非得把最值得信賴的卓瑪、央金、洛桑三姐弟，甚至包括帕巴姐夫，從自己身邊推開。不敢讓她們跟自己靠得太近。
這還真是一件叫人蛋疼mimi疼的事情。
其實大家都是信無神論的。
但是有一種特別環境之下，能夠迫使一個無神論的堅信者，淪爲迷信者。
倘若林真是爲了自己的福利或者自己的人身安全，跑去亂搞迷信和怪力亂神那一套，她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可是，此刻她不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和安全着想
她是爲了對身邊的親友盡心負責
眼看着盧天民、李敏、廖凡一個個的出了事，正好是在一連串的出事之前，扎西老阿爸就神情嚴峻地指出來過：你沾染了邪氣，請和我的兒女們保持距離。
此情此景，叫林真怎麼還敢再拿“不迷信”三個字來爲自己壯膽氣加信心。
她實在是傷不起。
不得不選擇迷信和謹慎倘若只爲自己，她就敢於繼續堅持不信那個邪。但是爲了替親友們着想，她只能不情不願地屈服於迷信力量的壓迫之下。
這麼重新擺正了自己的心態之後，她的心裡有了譜：林氏企業未來將要招攬的人才，必須是不信邪的那種。爲了不要害人，林真會在甄選幹部之前，履行一個風險告知流程。確定對方知情並且志願冒此風險，纔會錄用。
很遺憾，卓瑪、央金、洛桑都被列爲不可告知風險的對象，林真只能放棄考慮這三姐弟。
其實帕巴姐夫也是應該回避的對象，不過，貌似可以打個擦邊球啊。老阿爸的警告裡頭，並沒有提及要林真遠離帕巴老師。
帕巴老師是可以成爲未來麗江分公司的負責人候選對象。當然，需要先對他進行風險告知。
這時候卓瑪聽林真忽然說起倒黴和邪門兒的話題來，以爲她是傷心難過、自怨自艾，便鼓勵說道：“快別那麼想我相信你不是”
話說到這裡，卓瑪忽然失語，她說不下去。
卓瑪這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林真知道卓瑪老實，一時不好意思把難聽的詞語吐出口來，所以卡了殼。趕緊替她解圍說道：“照你說的，別這麼這麼想，那又我該怎麼怎麼去想”
卓瑪皺眉凝思了片刻。
臉上煥發出一種充滿信心的神采和光芒來，眼神明亮，充滿熱情的說道：“你該這樣去想：香格里拉神山上居住的女神，是純潔無暇的，她們能夠替世人盪滌心中的塵埃和魔念。我都猜到了，你的問題好像就是來自於那串硨磲首飾，恰好那串首飾又是我家阿帕送給你的。所以，你的事兒，就是扎西家的事兒。我想我應該陪你一起去梅里雪山。梅里女神應該可以滌清這串奇怪珠子上面所附的邪氣。”
聽到卓瑪這麼說，林真的心裡不免又是一場悄然暗歎。
姐姐你好天真啊你都不好意思開口勸我把這串珠子扔掉吧明明你並不相信問題出在硨磲珠子上。明明你是覺得問題出在我本人的身上。倘若你覺得問題果真在於硨磲珠子，你就應該勸我把這串珠子供奉在某個法力夠強足以鎮得住其中邪氣的佛寺神龕之下，而不是勸我去梅里雪山開光洗練。
哎我林真可是混到過44歲的，你這26歲的心智也敢跑來哄我玩
這樣的吐槽林真當然不敢說出來，說出來的話那就豬狗不如了。因爲卓瑪分明是在好心幫她啊爲了幫她重樹信心並解決問題，卓瑪甚至把明知不是扎西家的過錯，強加於扎西一家人的頭上，硬要冒險淌進這趟渾水裡來，只爲了把林真當作自家人，全力相幫。
其實扎西老阿爸不過是替碧青阿姨轉交一件奇怪的古董給林真而已。卓瑪所謂“你的事兒就是扎西家的事兒”，這完全就是強行替林真出頭的意思。
好吧你們一家人對我如此親切，我也不會叫你們失望的。我會對你們更好。
要想對卓瑪更好就得跟她更加冷漠地保持距離，不要把她捲入看上去挺危險的倒黴漩渦中心。
林真經歷過前世的血腥殘殺之後，今生變得比前世更加心狠冷硬。她便冷冰冰地對卓瑪道：“去梅里雪山盪滌濁氣，我會去的。不過，姐姐就不要去了。登山是個技術活，你不行。你去了只會添亂。”
卓瑪一番熱忱招來意料不到的冷臉，她的心情當即受到挫傷。
但卓瑪的性格堅韌，她不像林真那麼愛哭鼻子。
卓瑪傷心，卻不流淚也不憤恨。她顧念着林真還是個臥牀休息的病人，也不跟她一般見識，客客氣氣地挽尊微笑道：“你餓了吧我去給你盛碗熱粥來。是蔬菜葉子煮的粥。醫生說了，綠色蔬菜每日必不可少，這是恢復生命活力第一需要的食物。你得多吃點。如果吃不下，也要硬逼着自己喝點菜汁和湯汁。”
卓瑪一提起熱粥來，尤其是蔬菜葉子稀飯，林真的眼眶忍不住又開始溼潤。
這樣一碗熱粥，對她同時聯想着廖凡和盧天民兩個人。
這兩人在今生剛剛纔遇見，就先後遭遇不測和重傷，林真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悲從中來，幾乎哽咽涕泣。
但她還是忍住了不哭。
對卓瑪笑道：“不急待會兒我自己去食堂買粥。”她環顧病房，沒有瞧見上次那種盛粥的保溫桶，心想這一次沒有了盧天民御用大廚房的隨時供給，憑卓瑪一個人，去張羅熱騰騰的稀飯，豈不難爲了她。
於是林真找藉口不叫她去，假裝好奇打聽道：“姐姐你先告訴我，廖凡是怎麼弄死黃豆豆的”
黃豆豆雖然老了，卻是優秀的狼犬。昆明警犬的品種脫胎於德國牧羊犬，在抗日電影中，這種狼狗隨時咬死人，很少聽說誰能夠徒手鬥得過一隻成年強壯的專業狼狗。更何況廖凡只有十七歲，他的身子還略單薄了些。
林真揣摩着，也只有碧青阿姨、李敏，還有扎西老阿爸年輕的時候，有可能做到單人徒手pk狼狗獲勝。其餘諸人，恐怕都懸乎。甚至身高一米八三的盧天民恐怕都會輸給黃豆豆，盧總裁的一生，活得像個古代軍師，偏向於文官類別，算不得一位勇武者。
“不知道哎”卓瑪心無城府，立即就丟開了慪氣和買粥的事情，認真回答道：“當我趕到現場的時候，那條狗已經死了。是趴在地下死的，脖子被扭斷。吐了不少狗血出來。我猜是廖凡騎在狗背上，跟武松打虎似的揍它，揍得內臟都破裂了。然後還掰斷了狗狗的頸骨。”
黃豆豆死得真可憐。
可是林真不敢把氾濫的同情心濫施於這條不明真相枉死的忠犬，同情黃豆豆，就太對不住小凡了啊。小凡比黃豆豆更無辜更可憐。
林真也沒想到廖凡竟有如此強大的潛能，小宇宙爆發的時候，竟然可以把一條大狼狗徒手揍成卓瑪描述的那個樣子。這麼說起來，廖凡吃虧在最初對黃豆豆沒有戒心上面。倘若廖凡一開始敵視黃豆豆的話，恐怕黃豆豆的第一次襲擊，就咬不到他的那裡那裡了。
哎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兩個字：命苦黃豆豆命苦廖凡的命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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