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12

樑語天閉眼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盯着她問:“凝宣你看着我,你告訴我有沒有拍裸照!”這活在腦中,在心裡盤旋過千萬次,到嘴邊又都生生嚥了回去。盤問她,自己的心一樣疼。

凝宣瞪着眼睛凝視他,眼底恢復了所有的倔強,“你不知進騰飛的規矩嗎?張哥沒告訴你,進騰飛的第一件事就是……脫衣服!”她把自己柔軟悲痛的心藏在堅硬的軀殼裡,然後拼命地刺痛他最柔軟的地方。

“這就是把我叫回來的方法?!”樑語天把手裡的杯子用力摔在茶桌上。滿腔憤恨,怒火中燒。玻璃和玻璃的碰撞,結果是兩道裂痕。

被摔壞杯子彈飛起來的玻璃碴,刀片一樣在凝宣臉上劃過,剎時一道殷紅。凝宣無心臉上的傷口,緊緊抿着嘴。眼裡一道凜冽的寒光,輕聲對他說,“是你自己要回來的!”

樑語天的手掌落在她的臉頰上:“你是缺錢嗎?還是自甘墮落!”

他惱怒凝宣怎麼能用這種糟蹋自己的方式來報復他。面對被自己視如珍寶的凝宣,苦心給她安排的一切。的確,他對自己忍無可忍,他失去了理智,他同時拋棄了信任。

凝宣笑的輕浮,隨手抹掉臉上的血痕,問他:“錄像好看嗎?”

樑語天把顫抖的手藏進褲子口袋。背身對不去看她。

“你憑什麼打我?”凝宣質問的聲音從身後清楚地飄進他耳朵。她眼淚洶涌的說:“你是我什麼人啊?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你憑什麼來管我,有什麼資格管我?”

樑語天佇立原地,後背和肩膀因呼吸劇烈的起伏而微微聳動。

他轉過身,扶住她的肩,悲愴的說:“凝宣……”

凝宣擡起胳膊揮掉他的手,冷靜的說:“你不要管我,我自己可以。你不要再來管我!”

樑語天搖搖頭,對她說:“凝宣,你今天老實待在家裡,不許出去!”

“您還是好好回去欣賞那個錄像吧,樑總花高價錢纔買到的不是嗎?”凝宣懶散的聲音像蜂羣一樣追在他身後死死不放,“嗡嗡”聲音刺痛他的耳朵。

“自己的東西自己收好!”樑語天把裝有錄像帶的厚牛皮紙袋丟在沙發上,低頭離開。關上行澈家的大門,樑語天嘆了口氣。他想帶走她,如何帶走她?

行澈打來電話告訴凝宣,母親病危,叫她趕緊去醫院!

病危?凝宣直覺頭頂閃過一道刺目白光。在天旋地轉中支撐着眩暈的身子,晃晃蕩蕩向外走。

樑語天正要取車,看見凝宣瘋狂的向外跑。“凝宣?!”他大聲喊,伸出胳膊攔住她。

凝宣在他懷裡小貓似的叫了一聲:“媽……”,仰頭昏厥過去,連日無心吃飯,剛剛和他大吵的那幾句,已經透支身體極限。

樑語天看一眼她臉上未乾的眼淚浸泡着凝固的血痕,把她抱回家裡。他拿來熱毛巾,小心翼翼的把臉擦乾淨。猶豫着在傷口上貼了創可貼。不知道她會不會過敏?

過不久,凝宣“騰”的一下坐起來,“我要去醫院,我媽在醫院呢。”“我媽病了,她一直瞞着我。”

樑語天扶起她,把她放進車裡。她慢慢蜷起身子,胳膊環住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團。想抑制自己的淚水,牙齒咬住顫抖的雙脣,低頭嚶嚶哭泣。

樑語天側頭看她一眼,嘆了口氣,伸出胳膊輕輕拍她的頭。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凝宣按着行澈的指引飛速到達病房。眼前的這個滿是皺紋,膚色蠟黃,渾身插滿各種導管的乾枯老人,和前日那風姿綽約的母親判若二人。

凝宣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遲疑的叫了聲:“媽。”

“凝宣嗎?”母親的聲音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微弱了些。

凝宣直接跪在母親病牀前,哭着說:“媽媽……”

夏母尋着凝宣的聲音望去,“到底還是來了。凝宣,起來!”

凝宣把頭埋在母親手裡,長跪不起。是她對不起媽媽,她沒有遵守諾言,一意孤行讓母親擔憂,發病。“媽,我錯了!”凝宣埋着頭說。

“擡起頭,凝宣,讓我看看你!”夏母挪出自己的手,扶起她的臉。

凝宣滿臉錯亂的淚痕,不知如何是好。

“凝宣你的臉怎麼了?”夏母奇怪她臉上的創可貼。

凝宣抽了下鼻子,“不下心碰的。”

母親嘆口氣,“凝宣啊不許哭!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個體,沒有誰離開誰就不能活。你要活得更好,這纔是給予其他人最好的幸福。懂不懂?以後一個人了,要處處小心,保護好自己!”

凝宣淚水連連的搖着頭,“我不……”

她拍着她,“凝宣你要記住,先要愛自己,纔有資格愛別人!”

凝宣的喉嚨被眼淚堵住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

“傻孩子,媽媽對不起你!不能照顧到你出嫁了!你的心思媽媽都懂,有些事強求不來的。凝宣你脾氣太倔了,真像你爸爸……”

凝宣擡頭錯愕的看着她,閃亮着眼睛說:“我沒有爸爸!我只有你!”

夏母笑着拭去她的眼淚。目光轉向樑語天,“樑語天!”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更加清楚穩定。

樑語天上前一步,低下頭看着夏母。

“樑語天,說過的要做到!”夏母威嚴的掃視他。

“是!阿姨您放心吧!”樑語天點頭。

凝宣停止哭泣哽咽着,抿嘴看着二人。

夏白純過世於第二天的清晨,時鐘剛過四點,窗外拂曉,人們大多還在睡夢中。行澈家空寂的房間被一陣電話聲驚擾。醫院通知他們,老人走了……走的時候很安詳。

墓園飄着細雨,籠罩成霧濛濛的一片。除了聒噪的鳥叫聲和被驚飛撲打翅膀的聲音,這裡像電影中寂寥的場景。

凝宣不住的打了幾個寒顫,樑語天脫下外套給她披在身上,她感覺胃裡一陣絞痛,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靠着他的支撐走完最後一點路。凝宣一襲黑裙,黑帽子墨鏡。站在冰冷的墓碑前。長髮垂下遮住整張臉,骨骼突起的脊背機械顫抖。凝宣無聲哭泣。樑語天抱住她,把她的頭伏在自己肩上。不斷用手摩挲她的後背。

回來之後凝宣開始發燒,躺在牀上喃喃的對坐在她旁邊的樑語天說:“天哥,我……我對不起我媽,我把她害成這樣的。我……咳咳……”凝宣突然受這麼大刺激,還在發燒,情緒稍有激動就一陣陣的咳嗽,一口血從胸口涌出來,吐了自己和樑語天一身。

“凝宣?”樑語天嚇得趕緊抱穩她,怕她再嗆到自己,扯着脖子喊:“行澈,澈姐!”

行澈慌慌張張跑進來,看見樑語天臉色慘白,二人臉上身上全是血,以爲凝宣鬧自殺。“這,這怎麼了她?”

“吐血,可能是上火鬧的,趕緊給醫生打電話!”

弄完凝宣,兩人虛脫了似的滿頭大汗。一人靠着沙發一頭兒誰也說不出話來。窗外陰雲密佈,突然響起一聲炸雷。樑語天一激靈站起來:“我去看看凝宣!”

凝宣打了針,睡着了。樑語天進去的時候她抱着被子喃喃自語,髮絲被汗水浸溼,粘在額頭上,睡的很不舒服。樑語天看着漸漸長大的她,想起前幾年她剛來“凡微”時,被他訓得急火攻心發燒那次。他想,也許自己錯了,凝宣遠沒有她表示出來的那麼堅強。樑語天想起來,那時她最愛喝自己煮的紅糖薑湯,給她理了理被子起身朝廚房走去。

薑糖水快煮好的時候,凝宣醒了,她衣衫不整的光着腳往外走。樑語天聽見響動,探出頭來,看見凝宣居然醒了嚇一跳,放下鍋蓋去攔她。

“凝宣,怎麼樣了?”樑語天不敢刺激她,放緩了聲音詢問。 щщщ_T Tκan_co

“我夢到我媽了……”

“凝宣聽話,你看我還給你煮着你愛喝的薑湯呢,回牀上去,光腳在地上該生病了。”

凝宣無視他的勸慰,看着眼前忙碌的樑語天問:“天哥你說……我媽是不是到最後還愛着他……”

樑語天愣住了,停下手裡的工作深深的望着她,過了一會兒,微笑而堅定的說:“對!”

凝宣重新躺到了牀上,樑語天端着湯進來,凝宣突然問他:“我媽那天在醫院時,對你說的,‘說過的要做到!’她對你說過什麼?”

樑語天看着她溫和的一笑:“讓我把你籤回來……”

凝宣垂眸,之後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做夢!”

樑語天端起小碗兒吹了吹,“來,喝湯!”

一碗湯下肚,發出一身的汗,身體熱起來,凝宣迷迷糊糊的支撐沒多久又睡去。

夢裡凝宣哭了,“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

“凝宣,你說什麼?”昏黃的檯燈下,樑語天翻看着一本老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