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報警電話,警察很快就來了。
他們在周圍拉了道警戒線,被拖上來的失事車輛就擺在馬路邊,漆黑的夜色中,警車閃爍的燈光照射在來往警員身上。兩旁樹木枝椏隨風輕動,黑影幢幢。
蘇碧清握着手機的手一直在發抖。
老爺子的電話沒人接。這不是蘇碧清第一次有事找不到爸爸,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總是很忙,實驗一開始,幾天幾夜都聯繫不上是常事。
可是,這次不同。她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要是江離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也不想活了。
小劉媳婦還在旁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這造的是什麼孽呀!到處都是血,傷得那麼重他們能去哪兒啊……嫂子,我們該怎麼辦啊?”
蘇碧清動了動脣,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蘇碧清的手腳已經冷得沒有一絲知覺,只無助地倚靠在車門邊。她撥通了江峰的電話,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掉了下來,被壓抑的委屈、悽惶洶涌而來,猝不及防。
“江峰,小離出車禍被人劫持了……”她竭力忍着不讓自己太過失態,“車裡有血和反抗的痕跡,警方初步懷疑是綁架。”
聽筒的那邊似乎在問她在哪裡,小劉媳婦在邊上看着蘇碧清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地址報給了對方。
小劉媳婦是知道他們在鬧離婚,也知道蘇老爺子不讓江峰接近女兒,可是這時……她吸了吸鼻子,想問又不敢開口。
那畢竟是孩子的爸爸,況且警察都說可能是綁架。既然是綁架就會要贖金,兩個人的贖金需要多少?小劉媳婦心裡沒底,但江峰的財產總歸是比蘇家父女兩人的加起來都豐厚得多。
有了這層顧慮,她也說不出什麼阻攔的話。
江峰來的時候,蘇碧清正準備跟人回警局去做筆錄。他看到蘇碧清什麼都沒提,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只說了句,“我跟你一起去。”
江峰開車跟在警車後頭,蘇碧清坐在副駕駛位上。
窗外景色飛速後退,如同鬼影,蘇碧清望着窗外發呆。夜風很冷,冷得除了悲涼、無措,只能感覺到他緊握着的那隻手和肩上衣服的溫暖。
“江峰……”她的聲音空洞,“小離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眼角餘光瞥到她慘白的臉,江峰忍不住緊了緊她的手:“我們的兒子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他轉回視線,眼底有隱忍的怒意。
江峰直視前方,加重了語調,“我保證。”
當蘇爸爸從實驗室出來,接到消息連忙趕回家的路上,江離剛被人夾着扔進一所廢棄的屋子裡。
從下了車,溫如是就沒有再見到昏迷中的小劉。事情發生得太快。當後面的車輛猛力撞擊他們的車尾時,她只來得及撲在江離身上,將他護在懷裡。
最後那一下翻到溝裡的劇烈震盪,導致受傷的不止是開車的小劉,還有溫如是。
不過幸好,江離很快反應過來,用手拉着車門把手努力控制了自己前傾的身形,沒有跟她撞個對穿,否則溫如是現在就不是難受個半死,而是直接嗝兒屁了。
溫如是剛緩過來,正想把江離托起來送出車窗,就見三個彪悍的蒙面黑衣男人打開前車門,生拉活拽地把小劉從駕駛室內給拖了出去。
她都不知道,那一刻江離是抽了什麼筋!明明看到對方牛高馬大眼露兇相,不示人以弱,減輕他們的防備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越過座位企圖去搶小劉。
剛抱着他的腰想拉回來,靠後車門最近的那個小個子男人反手就是一刀,從小江離的右邊肩胛骨一直劃到了左胸下!
江離全身一震,痛得額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硬是咬牙沒哼出聲。
看着他眼裡逼出的淚花,溫如是都快氣瘋了!
可是在這個時候反抗顯然不是明智之舉,對方一共有四個人,除了剛纔那三個,還有一個在車裡。
爲首的那人眼角有道寸餘長的疤,看上去好像很不滿意小個子毀壞“財物”的行徑,重重地踢了那人一腳,然後罵罵咧咧撕了塊布給江離纏上。簡單包紮了一下,才綁起他的手腳放到了越野車後座。
溫如是一邊要憂心江離的傷勢,一邊還要記住沿途的路標。漸漸的,路越走越偏僻,過了一個多小時,又穿過一片一望無際的荒草地,前方終於有了燈光。
這時的江離已經痛得昏了過去,也許是因爲失血,小臉白得跟紙一樣。
越野車在屋前空地的另一輛車邊上停下來。好不容易熬到目的地,那幾個匪徒也鬆懈下來,跳下車,其中兩個靠在車門邊抽起了煙,小個子陰着臉徑自進了屋,剩下的一人抱起江離就往裡走。
整座房子有四間屋,中央的客廳裡亂糟糟的,到處都扔的是吃剩的方便麪盒子,幾包兜着速食品的口袋散亂地堆在屋角。
等門關上,溫如是暫時也顧不上去其他房間找小劉,先拉開江離的衣服,檢查完才鬆了一口氣。他胸前的傷看起來兇險,但好在劃得不算深,怕就怕年齡太小,就連這種皮肉傷也熬不住。
沒過一會兒,聽到屋外汽車發動的聲音。
溫如是聽了片刻,還是不敢離開。俯身將江離抱在懷裡,捂了半天都捂不熱乎,她擡頭想給他找點可以保暖的東西,才發現整間屋空空蕩蕩的,除了一張牀墊什麼東西都沒有。
溫如是想了想,輕輕將他的身體放平,穿牆來到客廳。
三個男人正聚在一起打牌,桌上有瓶白酒和幾碟小菜,幾個蒙面的頭罩隨意地扔在舊得發黑的沙發上。
爲首的那個魁梧疤臉男正靠在窗邊打電話:“一切順利,明天就通知他們付錢……你放心,只是有一點小問題,現在都解決了……”
溫如是心底一沉,劫匪不止是四個,剛剛有人離開了,帶他們來的卻一個都沒少。
四個男人,一個高大,眼角有疤,一個體胖,頸後有紋身,一個身材矮小,脣下有顆痣,還有一個塌鼻笑起來能看到右邊鑲了顆金牙。
溫如是一個個仔細觀察過去,將他們的樣貌都記在心底。這些都是日後查出真相的證據。
江少華給的資料裡,並沒有提到江離年幼時曾經遭遇過綁架。這隻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江少華在騙她,另外一個就是這一次的綁票事件,連他也不知情。
從客觀分析來說,溫如是更偏向於後者。
畢竟,她既然進入了這個世界,就肯定會清楚地看到江離曾經遭受到的事情,任何的欺瞞都是沒有意義的。
江少華很明白這一點,他應該不會傻到試圖隱瞞一段她遲早會知道的事,這對他們之間岌岌可危的信任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瞟到擱在一邊矮茶几上的匕首,溫如是的目光閃了閃。堪堪過去,手還沒碰到刀柄,疤臉男忽然掛掉電話,沉着臉拎起個帆布包就往江離的房間走。溫如是連忙收手跟了過去。
“老大,你幹什麼?”瞥到他動作的金牙一臉疑惑。
“給你們善後!草!早說了讓你們下手輕點,一個個耳朵都聾了。”疤臉男沒好氣地開鎖進去,“小四,滾進來給這小子上藥!”
客廳裡的三人面面相覷,被稱作“小四”的小個子煩躁地將牌一扔,一腳踢開椅子進去:“要不了幾天就送出去了,又死不了人,至於這麼勞神費力嘛!”
“少廢話!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下次再這麼不聽使喚,你就給我滾回家去!老子這兒不差你一個!”
有古怪。溫如是直覺不對勁,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是哪裡的問題。
見那兩個男人謹慎地蒙上江離的眼睛,還真是正兒八經給他清洗傷口上藥,溫如是乾脆先去找小劉,順便還可以勘察一下逃生路線。
其他屋裡比江離那裡的東西齊全多了,而且都有人住過的痕跡。看來關人質的房間,只有剛纔的那一間。
溫如是轉了幾圈都沒找到小劉,也有些着急。他如果不在這裡,多半就是之前有汽車聲那會兒被人給帶走了。
他們會把小劉怎麼樣?
打昏了扔到路邊,任他自生自滅的可能性太低。要不然,就是……斬草除根,拋屍荒野?
溫如是立在屋門前,默默看着漆黑深夜裡大路的方向,心中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