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安格斯仰面望着天花板上的暗紋沒有入睡。塞西爾的手下已經查清楚貝琳達的來歷,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家庭背景都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但在一週前,有一男一女曾經去找過貝琳達。
男的是她以前的小學同學,叫做伊諾克,在霧城讀到初中的時候就轉學離開了,據說是因爲父母離異,他被判給了母親,所以就隨着搬去了外地。而那個女人的來歷就有點耐人尋味了,見過的人都說她很漂亮,但是具體怎麼個漂亮法,沒有一個人說得出來,就連高矮胖瘦也沒有個清晰的記憶。
吸血鬼天賦技能的其中一項就是迷魂。他們可以讓人類按照他們的命令去做事,也可以在完事之後隨意抹去那段記憶。
當然,這項技能並不是沒有缺陷的。如果被迷魂的人類精神力夠強大,意志也足夠堅定的話,迷魂的失敗機率也會很高,這也是貝琳達爲什麼會在看到艾瑟兒的時候想起她的名字的原因。
但是,就算安格斯猜得到這一切很有可能是艾瑟兒搞的鬼,也想不到在塞西爾手下那羣狼人的守衛下,艾瑟兒還敢再來。
安格斯躺在牀上仔細將明日要做的事反覆思量了一遍,追查的方向或許只能落在那個男人的身上,雖然埃利奧特堅持認爲不該牽連普通人,但他卻並不這麼想。
那個叫伊諾克的所謂舊識,真的就那麼無辜嗎?要是所有的人類都是清白的,那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罪案發生了。
只要捉住他,就能順藤摸瓜將那個神秘的女人揪出來。安格斯長呼出一口氣,決定明日一早就甩開礙事的埃利奧特去抓人。
伊諾克的嘴巴會有多嚴?安格斯冷哼,再能保守秘密的人落到他的手中,都別指望還能活着出去,必要的時候,他不介意讓那人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安格斯撇嘴拋開那些不人道的想法,翻了個身,轉頭就看到那雪白的貓咪捲成一團,正安靜地靠在他枕邊。
見它乖順地挨着自己的小模樣,安格斯冷凜的目光不自覺地就放軟了下來。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慢慢擡指碰了碰它的耳朵,溫如是大大的耳朵下意識地抖了抖,睡熟了的小貓咪咕嚕咕嚕兩聲,舒展了一□子,歪着小腦袋往他的方向蹭了蹭。
蓬鬆的尾吧搭在被子上,尖端還輕輕動了動,它慵懶地將腦袋搭了一半在他的枕頭上,伸直了後腿繼續沉睡。
那頭頂的細細的白毛幾乎都要捱到他的臉上了。
他好像從來沒有跟一個生物這麼接近過,除了吸血的時候。它身上乾淨的沐浴液香味完全蓋不住血液對吸血鬼的天生吸引,可是他卻沒有任何進食的欲‘望。
安格斯微微勾了勾嘴角,伸手覆在它身上輕輕摩挲了幾下,小貓咪毛茸茸的身體綿軟得不成樣子。
被摸得舒服的溫如是迷迷糊糊地擡起了下頜,似乎想讓他撓得更順手一些。安格斯見它四仰八叉的不雅樣子,不由輕笑,也不抽回被它的四肢抱住的手,便就着它的姿勢幫它撓完了下巴再撓肚子。
還是個小傢伙啊,他的心底溫軟成了一片。
安格斯輕柔地抱過它,拉起被子將一人一貓蓋住,慢慢閉上眼睛。
也許就這麼一直養着它,跟它過下去也好。等到十年以後,如果這隻蠢貓願意的話,他就將它轉化成吸血貓,讓它陪着他過完漫長的一生……
熟睡中的溫如是要是知道安格斯現在的想法的話,肯定會無語地翻個大大的白眼,它是想一直陪着他沒錯,但可不是用一隻寵物的身份。
可惜溫如是從來就沒有告訴過安格斯,自己還有可能會變成人……它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些熱,在安格斯懷裡掙扎了一下,被他輕輕地拍兩拍順了順毛,便又老老實實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塞西爾就接到貝琳達在重重保衛之下失蹤的消息。他壓着煩躁不安將梅麗爾送到學校轉回家,才發現安格斯也不見了蹤影。
“那小子去哪裡了?”塞西爾粗魯地敲了敲吧檯檯面,被他的手勁震得抖了抖的溫如是斜睨了他一眼,繼續趴好望着自己的臨時廚師。
埃利奧特將盅裡的肉鬆蛋羹撥到小貓咪的碟子裡,擺到它面前放好,隨口答道:“你問安格斯嗎?他出去好一會兒了,好像是去找什麼人。”回頭見塞西爾臉上不大好看,便又補了句,“你放心吧,他很強的,又心狠手辣慣了,不會出什麼意外,倒是你要多注意點梅麗爾。”
塞西爾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就往外走:“我出去找找他,中午不回來吃飯了,梅麗爾下午沒課,我順便接了她一起回來。”
匆匆忙忙出門的塞西爾這一去就是一整天,就連說好要接回來的梅麗爾都沒有到家。
埃利奧特等到晚上還沒見他們回來,終於有點坐不住了。他將桌上的晚餐蓋好就想出去找人,剛走到門口就碰上纔回來的安格斯。
安格斯板着一張臉,開口就道:“那個叫伊諾克的男人不見了。”不是找不到,也不是失蹤,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那麼突然憑空消失了。
他仔細搜查了伊諾克消失的地方,只找到幾具被吸乾了血的屍體,還有地上用粗鹽畫出的一個巨大的魔法陣。安格斯的心情非常糟糕,他應該在一抓到伊諾克的時候就馬上擰斷他的脖子!
要不是還想從他口中得到主謀的消息,伊諾克絕沒有可能會從他的手底下跑掉。安格斯淡淡地看了眼埃利奧特,“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大哥和梅麗爾都沒回來,塞西爾說過在外面吃了中午飯,就跟梅麗爾一起回家的。”埃利奧特茫然地答道。
兩兄弟視線漸漸相對,心中同時一凜。
“中計了!”安格斯果斷地將車鑰匙扔給弟弟,快步往樓上走,“你先去發動汽車,我馬上就下來。”
二樓的臥室內,小白貓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上看書,旁邊亮着一盞檯燈,橘黃色的燈光照在它的白毛上,暈出淡淡的光澤。安格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我跟埃利奧特要出去一趟,你待在家裡哪裡也別去。”
溫如是疑惑地擡頭,他的眉頭微微皺起,按捺住焦急的心情解釋了句,“最近城裡不太太平,你別出門,不安全。”
不安全?溫如是偏頭看了眼窗外,夜色沉沉,這個點梅麗爾和塞西爾應該早就已經到家了,但是它看書看得太入神,根本就沒聽到她鬧喳喳的聲音。現在想來,不是它沒聽到,而是他們根本就沒回來,再一聯想到可能會出現的艾瑟兒,還有安格斯剛纔的話,溫如是怎麼可能還不明白多半是出事了。
它跳下桌踱到安格斯面前,扒了扒他的褲腳,仰頭對他喵了一聲。
不過是短短的一聲貓叫,安格斯卻彷彿聽懂了它想說什麼,但他並不打算答應它的要求。
安格斯退了一步,避開它的爪子,拎起溫如是的後頸放回書桌,溫聲道,“不可以,你乖乖待在家裡,我們很快就回來。”
說完,他走到窗邊,樓下的汽車喇叭聲響了一下,安格斯回頭安慰地對它笑了笑。
夜風輕拂過他的黑髮,即使今夜沒有月光,溫如是也能感覺到他望着它的視線有多麼地堅決,他的憤怒就像是隱藏在深潭之下的一簇燃燒的火焰,就連溫柔的笑容都無法掩飾。
溫如是不由自主地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卻見安格斯翻身躍過窗臺,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它連忙躍上窗臺,探頭望出去只看到銀灰色的轎車駛出路口。
整棟別墅裡就只剩下了它一個,溫如是心裡隱隱不安,它不敢多想,只是憑着本能迅速跑到樓下,穿過門廳。大門緊閉着,它躍身跳到半空中去拉門把手,鋥亮的門把“咔噠”一聲輕響,卻沒有應聲打開。
他們居然把門反鎖了……溫如是毫不氣餒地沿着一樓的窗戶挨個跑過去,沒有意外地在第三個玻璃窗邊看到個半開的窗戶。
它快速跳出房子,隨着安格斯離開的方向一路追去。大道的兩旁過一段路就能看到同色系的別墅,就像這附近的其他房子一樣有着悠久的歷史,溫如是彷彿能夠看到它們門廊上陳舊的裝飾品,甚至是外牆面上掉色的油漆。
它飛快地奔跑着,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溫如是分不清是因爲體力的問題,還是在它心頭越來越揮之不去的不祥預感,它只是望着前方不停地跑着,希望能夠儘快在路的盡頭找到它想要找的人。
兩側古老高大的雪松和楓樹在黑暗之中影影綽綽地露出張牙舞爪的枝椏,溫如是在一個三叉路口停了下來。
它喘着氣左右看了看,夜晚的路上空無一人,它咬牙,坐在路邊上闔目開始在心中默唸靈魂咒語。
沒過片刻,一道隱隱約約的灰影便從白貓的身上逸了出來。
溫如是沒顧得上軟倒在地的貓身,迅速從靈體內分出一股靈魂之火,幽藍的火焰脫離她的指尖便飄飄蕩蕩地往着右邊的方向飛了過去。梅麗爾和安格斯身上,都有她種下的精神標記,只要她跟着火焰就不會走錯方向。
溫如是不敢耽擱,立刻回到貓身上,翻身爬起來跟着那點搖搖欲墜的火苗往前跑去。
靈魂之火每分出一道,它靈體的強度便會減弱一分,日後跟其他身體爭奪主權的時候成功率也會隨之降低,但是溫如是不敢猶豫。
它修煉的是靈魂,隨着修煉的深入對於危險的預感也會更加地敏銳,而現在,溫如是的直覺很不好。它的心臟都像被人攥緊了一樣,彷彿安格斯一行人此去會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重大事件一樣。
溫如是的四肢都快跑僵了,爪上的肉墊也痛得發木,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它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這麼一直跑了多久。
就在半空中的那簇藍火就快要熄滅的時候,溫如是終於聽到前方傳來的聲響。
“艾瑟兒,讓你的人放了塞西爾和梅麗爾,”安格斯的聲音陰寒,就像他掐在對方喉間的蒼白雙手一樣冰冷,“否則,我會讓你再一次嚐嚐,眼睜睜看着手下被屠戮殆盡的滋味。”
“不過這一次,你會陪着他們一起,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