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珀羅普斯過於燦爛的笑容,阿多尼斯沉默不語,因爲彼此相似,所以更能夠了解,已經是珀羅普斯難得的失態了。
阿多尼斯淡淡望着天空,不知怎麼也想起了自己的過去,他其實遠沒有珀羅普斯灑脫呢!珀羅普斯以拋棄的姿態面對過去,而他,卻是在放棄生命又重生之後,一直避免回憶。
直到死亡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還是會有人爲他流淚的,卻不是他的血親,而是那原本該高高在上的兩位神明。
意外天真又純粹的神明啊——不論是阿佛洛狄忒還是薩拉彌西亞,前者執着純粹的愛與美,包容所有美麗的存在,後者則性格天真純粹,完全不像那些冷漠又自私高高在上的神明。
死亡與重生,阿多尼斯都沒有回去過,因爲他根本不想知道,他的死亡,究竟有沒有給血親帶來一絲一毫的影響?又或者,只是淡漠又欣喜的鬆了口氣,在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累贅?完全不曾期望過眼淚……
阿多尼斯並沒有沉溺在記憶的漩渦中,他微眯起紫羅蘭的眼睛,清冷而犀利的目光打量着遠方的希波達彌亞,雖然珀羅普斯說他不在乎了,阿多尼斯也相信,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希波達彌亞做出評估。
都說憂鬱的人內心最敏感,往往能看到別人無法注意到的細節,阿多尼斯正是如此。
“你確定,那個希波達彌亞,是你口中精緻的公主殿下?”譏諷的嗓音,阿多尼斯藏在斗篷中的絕美臉龐是淡淡的冰冷,他並不希望好友受到分毫的欺騙。
“怎麼了,阿多尼斯?”沒有理解同伴的意思,珀羅普斯笑道,“我相信此時此刻你若是站出去,一定是衆人矚目的焦點,不比希波達彌亞差的,所以……”
“所以什麼?”輕擡下巴,阿多尼斯眼中滿是威脅,他不太喜歡別人談論他的容貌,但是珀羅普斯總喜歡用這個撩撥他,所以遭到自己的報復也不奇怪,空氣中蔓延開淡淡的玫瑰花香氣。
所以你完全不必要用這種敵意的話語嘛是嫉妒嗎?
某人心中不動聲色腹誹,然而面對阿多尼斯的威脅,珀羅普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事實證明,只有慘痛的經歷纔會讓這個順杆子往上爬的傢伙收斂一點,又或者說,珀羅普斯一直在活躍氣氛……
這個用生命在撩撥的男人啊……
“咳咳……”強忍住喉嚨裡的笑意,珀羅普斯開口道,“好吧,不玩了,阿多尼斯,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你認識的希波達彌亞,究竟是什麼樣子的?”阿多尼斯反問道,因爲不難聽出珀羅普斯之前的形容中淡淡的失望與詫異。
“嘛,還說我,明明是阿多尼斯你更想求親吧!”珀羅普斯戲謔一句,看到阿多尼斯微沉的臉色,立馬見好就收,“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唔,希波達彌亞……其實也忘得差不多了呢!我對她最深刻的印象,大概就是那一句,請叫我女王陛下吧……你能想象到的吧,阿多尼斯……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來說,是隻能夠仰望的光芒璀璨啊!”
至於更多的秘密……就讓它隨風飄散吧……珀羅普斯不負責任的想到,完全忘記了某件事的當事人除了他還有一位……
“是嗎?”揚起豔麗的笑容,阿多尼斯收回眼底的審視,又變得淡淡的,“那麼,仔細看看她的眼睛,或許她還是你認識的那個她。”
女王陛下嗎?阿多尼斯眼底露出有趣的光芒。
眼睛嗎?
珀羅普斯順從的盯着遠方的希波達彌亞,仔細觀察着——那雙露出的眼睛,究竟藏着什麼秘密呢?
賽道之中,奔馳而來的求婚者逐漸接近,是那樣渴求着自己所愛慕的公主希波達彌亞——否則,也不會冒着生命危險來參加這場角逐,又或者,僅僅懷着僥倖的心理,認爲噩運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畢竟,衆所周知,希波達彌亞是伊利斯唯一的王嗣,娶到了她,也相當於得到了伊利斯紅眸的征程最新章節。
然而,事實能那麼簡單嗎?
從來沒有什麼真正的被命運所眷顧的人,又或者,換一種解釋就是,乞憐命運的人,往往會被命運本身拋棄。
珀羅普斯眼底是淡淡的譏諷,隨即他看到求婚者後面手握長矛的伊利斯國王俄諾瑪諾斯,載着他馬車的馬品種優良,跑得飛快,正一點一點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可笑的是那所謂求婚者還恍若不覺,只爲自己可能得到的成功而沾沾自喜。
真是可笑啊,爲此而白白付出的生命……
又是何等的譏諷,明明不願意讓女兒出嫁卻這般作態的國王陛下……
等等,可笑與譏諷?
珀羅普斯眯起眼,那衣着華麗柔美的公主殿下,曼妙而柔美的身軀正瑟瑟發抖,雙手握在一起,溫柔的眼眸輕閃,彷彿正在爲求婚者祈禱,或者緊張她的父親俄諾瑪諾斯會不會依舊用無情的長矛刺穿求婚者的心臟,讓鮮血再次灑在這條求婚的大道上。
可是朦朧的面紗後,她的脣分明是上揚的——珀羅普斯以爲是錯覺——可是海風拂過輕柔的面紗,翹起的一角證明珀羅普斯沒有看錯,不僅是上揚的,甚至是譏諷與冰冷的,帶着女王般的傲然。
爲什麼會有那樣矛盾的神情呢?
希波達彌亞……
那樣溫柔祈求的目光,哀傷眷戀的模樣,卻故意沒有絲毫遮掩的冰冷嘲諷的笑意,彷彿有流淌的鮮血成爲她白色衣裙最鮮豔的點綴,曼珠沙華的呢喃,死亡的嘆息曲。
叛逆着整個世界的人,用溫柔的尖刀,無聲的撕裂,嘲諷着命運。
他們是同樣的人,同樣被世界遺忘也同樣主動拋棄世界的人。
莫名冰冷的輕哼,珀羅普斯與阿多尼斯臉上竟然是相同的嘲諷厭棄,但是他們看着希波達彌亞的目光卻有了一種難言的認同感。
那是沒有拋棄世界的勇氣的人,永遠無法理解的感情。
自我放。
無所適從的茫然。
被世界背叛的可悲與絕望,最終決絕的撕碎一切。
“我好像明白了啊,阿多尼斯……”珀羅普斯低喃,他是那樣專注的凝望着希波達彌亞,不是愛情,而是發現同類的目光,“她依舊是堅持自我的希波達彌亞,是王座上的女王陛下,而不是仰望王座的公主——這樣的她,會是敵人還是朋友……看來,真是不得不去見她一面了。”
是敵是友,與過去的情誼無關,重逢的相見,將決定一切。
求婚者臉上的欣喜還殘留着,瞳孔卻無神的放大,已經失去了生的氣息,他身後的伊利斯國王俄諾瑪諾斯不在意的抽出死者心口的長矛,嘴上說着假惺惺的可憐可惜,濺開的鮮血一點一點悄悄爬上了白色衣裙的公主身上。
邪惡的紅色,魔魅的紅色,寂寞冰冷嘲諷絕望的紅色。
一條生命就這樣輕易的消散了邪善道。
誰能看到,純白的公主,露出紅色的笑容,罌粟一般鮮血一般的笑容。
赤腳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月光冰涼而悽清,希波達彌亞穿着紅色的睡裙,純真又妖豔。
她很美,她擁有深刻的容顏,讓人一眼看去便無法遺忘的明豔與熱烈,白天刻意僞裝的溫柔表象被她撕去,柔軟而曼妙的身軀配上她烈火般的張揚也變得妖嬈起來,純真與魅惑的氣息矛盾的融合在一起,白月光與紅睡裙,白皙的皮膚與紅色的脣,然而無法說她輕浮也無法評價她輕佻,因爲她周身的傲然與高貴,衝散了那種對她來說卑微的氣場——暗夜女王,喋血薔薇。
“又死了一個人呢……”
她垂着頭呢喃着,空洞的聲音中沒有任何哀傷,只是淡淡的對自我的一種敘述。
“下一次,又會是誰死呢?”
輕輕笑起來,希波達彌亞赤腳感受着地板的冰涼,她擡起頭,笑容溫和。
“真是的,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小女孩似的呢喃的抱怨。
“我都快忍不下去了啊……”
平靜中壓抑着的瘋狂。
希波達彌亞走到牆邊,打開了機關。
裡面掛着清一色的裙子,都是淺色系的,天藍,純白,淡青,淺紫……它們還有另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沾染上了血跡。
希波達彌亞出神的望着它們。
離她最近的白色裙子,是今天剛掛上去的。
一件,兩件,三件……
呀,不知不覺竟然有十多件了啊……
希波達彌亞想。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希波達彌亞才長嘆了口氣,準備回到她的臥室。
真是的,父王讓她好爲難啊,那樣假惺惺的作態,不想讓她嫁人就拒絕所有人就好了啊,卻又矛盾的放出允許求婚的消息——可笑啊,一個神諭,一個她成婚父王就會死去的神諭罷了。
她理解啊,理解一個人對生命的重視,對死亡的恐懼,所以她可以不怪父王——可是……果然是越來越討厭了吧!
那樣虛僞的疼愛,曾經美好的記憶她都懷疑是否存在過了,所以,曾經的心靈也漸漸扭曲了啊——從一個正直的女王夢想,演變成了暗中玩弄人心的樂趣。
一切,在她知道神諭的那一天,在她的父王改變的那一天,都不同了。
希波達彌亞走回臥房,看向了窗臺的方向,不見驚慌,笑容嫵媚,她輕輕舔了舔脣:“就這樣來到少女的閨房,似乎不大好吧,兩位不速之客?”
作者有話要說:這種莫名其妙的陰暗風……捂臉……究竟是怎麼回事啊!砸——
其實,這章的亮點是——————用生命在撩撥的男人——珀羅普斯!!!【掌聲與燈光!
感謝羽韻寧樂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6-01 09:1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