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關

夜色更濃了,周圍也漸漸歸於寂靜,間或夾雜着小兒一兩聲啼哭或者老人的咳嗽,火車高速行駛的轟鳴更加清晰,卻因爲長時間置身其中而逐漸變得麻木。

方晴往被子裡縮了縮,車廂裡冷氣開得很大,所以即使是盛夏時節,夜裡還是有些涼意的。方晴微微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開始回憶,自己究竟是怎麼一衝動跳上了從N市開往雲南的火車呢?

開學就要大四了,面臨着實習,這是最後一個暑假了,本來滿懷期望地跑到安立然的小公寓,打算死纏爛打讓他收留自己兩個月,這樣也有機會更接近他,等到新的學期開始,和安立然漫長的“兄妹”關係可以質變也說不定。可是後來呢,忘記敲門,直接衝進沒鎖的公寓,看見了沙發上衣衫不整上下疊加的兩人。她從來沒有如此憎恨過自己冒冒失失的性格!

這是安立然的第幾任女朋友呢?

方晴努力回憶,終於在數完之前陷入了沉沉的夢境。

到達昆明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涼爽清新的空氣讓人精神爲之一針。果然,旅行是療傷的最佳方式,放逐自己,在陌生的城市裡一點一點放空自己的感情。至於會選擇雲南,那完全是自己的文藝情懷作祟。

找到旅館後方晴立刻洗了個無比漫長的澡,在火車上睡夠了,所以方晴現在精神特好,換了件衣服就出門,開始遊覽夜色中的昆明。

昆明是省會城市,在N市和家鄉看慣了燈火通明的都市夜景,此刻就有些意興闌珊了。方晴沒想到這裡的夜晚溫度如此低,縮了縮脖子,隨便找了家當地飯館,品嚐起雲南的特色飲食了。

吃完飯也沒了閒逛的心情,方晴路過一家理髮店時,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剪斷三千煩惱絲,不是說斷髮斷情嗎?還沒等她想好,就有熱情的理髮師將她拉入了店中。

“小姐想怎麼弄?”長相頗爲女性化的男理髮師舉着剪刀問。

想了想,還是捨不得養了那麼多年的長髮:“把劉海和髮梢修一下,後面髮梢要微卷……就這樣好了。”改變髮型,也算是改變一下心情吧。

不得不說,這位理髮師雖然一直扭啊扭個不停,花枝亂顫的,肢體語言很豐富,但是在他手舞足蹈的時候也沒忘記工作,真是很敬業。他在方晴的頭上搗鼓了四個多小時,在方晴終於忍不住要爆發的時候,理髮師一句“好了”,讓方晴熊熊燃燒的火焰立即熄滅了。

撩了撩頭髮,方晴還是很滿意的,本來就很濃密的秀髮,在背上卷出好看的弧度,比起之前清湯掛麪的樣子,多了些嫵媚。

在昆明逗留了一天,買了些因爲匆忙而忘記帶的必需用品,方晴便揹着包直奔麗江而去。

不愧是中國歷史文化名城,光滑潔淨的青石板路,完全手工建造的土木結構的房屋,小橋流水,店鋪林立,街道上不僅有各色服飾的少數人民,悠然自得的納西老人,還有很多像方晴一樣目帶驚豔的遊客。

方晴換上了淘來的靛藍色少數民族衣裙,將頭髮簡單地挽起,用一支古樸的銀釵固定在腦後,釵子上雕了兩隻蹁躚欲飛的蝴蝶,搖搖腦袋,銀釵、銀耳環叮叮噹噹的,方晴心情也隨之雀躍了。

從五鳳樓出來,方晴直接沿着黑龍潭閒庭信步,此時太陽快下山了,遊人也少了很多,在這樣寧靜的水邊,倚岸而立,四周山清水秀,如此美麗的風景深深打動了方晴。漫步走上小橋,方晴斜坐在橋邊,內心忽然就涌上了難以言喻的傷感。多希望此時,美到極致的風景有人陪着一起欣賞啊。方晴怔怔地微低着頭,看着清澈潭水中自己的倒影,被刻意拋開的往事紛紛席捲而來。

那時候還在上初中吧,安立然搬到了自己家樓上,那樣明媚的陽光下,白衣翩翩的俊雅少年,一步步走進了自己的生活。初中時候的自己真是天真啊,爲了坐在安立然的單車後座,故意藏起自己的車鑰匙,每天找些刁鑽的數學題去請教他,爲了他去學習美術,學習日語,一點一點朝着他前行。

後來,他高中畢業,方晴考進他的高中,一路跟隨他來到N市。沒想到,在N大迎接自己的不只安立然一個人,還有他的女朋友。那一刻,盛夏的陽光灼傷了方晴的眼睛,暈暈乎乎地看着他們一起爲自己報道,幫自己搬行李,一起做那些原本以爲是她自己和安立然一起做的事情……於是大學三年,方晴便看着安立然身邊換着不同的女孩,看着他經歷戀愛、分手、再戀愛、再分手……直到那一幕,滿室旖旎的風情打碎了方晴心目中安立然乾淨美好的形象,一直天真地以爲他雖然交了許多女友,可始終潔身自好。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她固執地相信總有一天會等到他回頭,看到她這麼些年爲他而做的努力。可是,這一切都破碎了,方晴那些少女情懷也隨之消失了。一個人大哭了一場,終於跑了出來散心,也許一場旅行,就能讓自己忘記一段感情。

原來她那所謂的愛情,永遠都只是夢中的幻想,華麗或者憂傷,全是她的憑空想象,在夢醒之後都會化作泡沫,消失無痕。

原來愛,或者不愛,從來都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和任何人無關,和……他無關!

陸昕來雲南是因爲一個重要的商務會議,本來是不需要自己親自過來的,奈何這個項目的策劃人劉洽玩起了失蹤,對於自己那位不靠譜的合夥人兼發小,陸昕有時真是恨到牙癢,丟下那麼一個爛攤子給自己,他現在指不定在哪兒享受着美女環繞呢。

陸昕處理完工作就四處遊玩起來,託着自己的寶貝相機邊走邊拍。對於一個攝影愛好者來說,不論走到哪兒都絕對不會忘記帶上自己的相機。

逛到玉泉公園的時候正是傍晚,紅霞滿天。陸昕從相機裡看到古樸典雅的小橋上倚欄而坐的女子,大概是少數民族的人吧,不然城市中很少能見到如此氣質脫俗的女孩,微低着頭,一身靛藍色民族服飾,頭髮隨意盤在腦後,周身瀰漫着濃重的憂鬱,彷彿是誤落凡塵的精靈,是不染煙火的仙女。只可惜,看不到面貌。

放下相機,正感慨着,女孩微微動了動,這一刻,陸昕居然有些緊張,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生怕驚動了眼前的人。

渾然陷入回憶的方晴根本沒留意到對岸的男子,不知道自己居然成爲了別人的風景,她想到了顧陌常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天涯何處無芳草,安立然會成爲過去的,天下總會有專情於自己的男人出現,何苦委屈自己來着!

是啊,愛情不是生活中的唯一,就像這萬里河山,這山情水意,若沒有開明的心境又如何體味?以前圍繞安立然過的日子真是太窩囊了,從現在開始,她方晴要爲自己而活,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懵懂歲月裡的暗戀,就讓它成爲永遠不曾說出的秘密吧,這樣還能留下一些曾經的美好給自己。

想着想着,方晴擡起頭,任夕陽餘暉沐浴全身,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如同新蕊初開,仿若鳳凰涅槃。

陸昕終於看清了女孩的相貌,不過二十來歲,年輕姣好的面容談不上多麼傾城傾國,不是那種驚豔的美麗,只是一雙眼睛清澈無比,流光溢彩,那個笑容,散漫、自信、倔強,有着一種讓陸昕覺得驚心動魄的美麗。

方晴扶着橋欄,一時間心情大好,山也綠,水也清,看着水中的倒影,突然想到一段文章,便輕啓朱脣:“‘泉泱泱兮漣漪,問何時最是可人?須領略月到無心,風來水面;亭標標而矗立,看這般無窮深致,應記取雲飛畫棟,雨卷珠簾……’呃,挺應景的,不過好像不怎麼應情啊!”自嘲地笑了笑,方晴便閒閒地邁步離去。

清冽的嗓音好像撩撥了陸昕心底的某根弦,輕微的震動讓陸昕回過神來,連忙舉起手中的相機想要抓住這一瞬間,卻沒想到相機突然“嘀”的一聲黑屏了。

“該死,居然沒電了!”陸昕心裡暗罵了一聲,迅速低下頭在揹包裡翻找出備用電池,換好後開機,再擡頭的時候發現橋上已經空無一人了。

陸昕突然覺得莫大的遺憾,這種遺憾,好像又不只因爲沒拍到好的東西,還有什麼其他的……是他很多年都沒有過的失落。

回到那個當地人開的小客棧,方晴語調輕快地和店家打了個招呼,這些天的鬱悶之氣終於消散了,方晴心情大好的一覺睡到天亮。

新的一天,方晴拉開窗簾,從今天起,昨日種種都成過往,她要開始一段嶄新的歷程!

失戀的人要做什麼呢?方晴翻着臨行前謝春紅塞給自己的“戀愛寶典”,一條條不靠譜的建議讓方晴滿頭黑線。思索了一陣,貌似麗江古城的酒吧很有特色,是不是該去酒吧買醉放縱一下呢?不是失戀的人都喜歡借酒澆愁嗎,這種新奇的體驗怎麼可以放過?

要說方晴有什麼特殊的不容易讓老師和家長接受的嗜好,那就是飲酒了。方晴一直都是個標準的好孩子,唯一在長輩眼中比較出格的一點就是好酒,這還是受愛酒成癡的爺爺的薰陶呢。因爲從小跟在爺爺後面喝酒,方晴的酒量非常好,從小到大沒真正醉過,頂多喝到頭暈,所以從來沒人知道大醉的方晴會變成什麼樣子。

既然是去酒吧放縱買醉,她便特意化了個淡妝,穿上剛買來的深藍色裙子,V領開得很大,穿慣了良家婦女衣服的方晴頗不自在的聳了聳肩。

古城的酒吧非常有特色,常聽人說來到麗江不泡吧,很難真正領略古城的文化風情,所以這裡,夜晚比白天還要熱鬧。

二喜笨手笨腳地收拾好廚房,就想悄悄地溜回自己的小臥室,剛走進客廳,就看到氣場強大的姐姐何佳喜坐在沙發上,斜靠在後背,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臉惶恐的妹妹。

“姐……”唯唯諾諾地緩慢靠前,二喜討好地問,“你還沒休息吶。”

何佳喜嗤笑一聲,“怎麼,看到我還在這兒,挺失落的啊?”

“呵呵,怎麼會?”二喜訕訕地笑。

何佳喜根本不理會這個笨得要死的妹妹,從沙發上站起來,立馬讓二喜的壓迫感更重了。

“大四了吧!”

“恩。”

“實習單位找得怎麼樣了?”

“還沒找到……”聲如蚊訥。

“是還沒找到還是沒去找?”

“呃……我、我還沒想好做什麼工作……”二喜手指糾着衣襬,後背冷汗直流。

“哼!沒想好?你說說看你能做什麼?”何佳喜伸出芊芊玉指,一指頭戳在二喜的腦門上,“不是我說你,你就不能放機靈點?一天到晚宅在家裡什麼也不做,你不小了吧何雙喜?前陣子讓你回家鄉做老師你不願意,非要留在N市,爸媽也同意了,我也能體諒你不願意回這窮鄉僻壤的心思,可現在呢?我幫你在N市找了幾份工作你都不滿意,做政府文員你說自個兒單純玩不來阿諛奉承那一套,到公司做助理你說助理就是一保姆沒發展前途,讓你來我們醫院你又說專業相差太遠也不想靠裙帶關係拖我下水……你說說看,你到底想做什麼?”何佳喜越說越氣,最後一下子把二喜戳倒在沙發上。

二喜連忙坐好,在姐姐的熊熊怒火下大氣也不敢出,小小聲音地說:“有、有沒有什麼工作比較輕鬆、室內、不需要很高的工資,簡單就好……”

何佳喜深呼吸,再深呼吸,半晌平復下來,儘量語氣平靜地開口:“你舉個大概的例子吧!”

想了想,二喜猶豫地說:“不如……先做個自由撰稿人?”

“自由?說來說去你還不是想繼續宅在家裡?撰稿人,就憑你?三年大學,你每次專業課成績都是擦邊而過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寫的東西能出版的有多少?不是我打擊你,你學了這麼久的文學,我還就沒看見你發表過一個字!”

二喜的頭越來越低,心裡小小地吶喊了一下,其實還是有出版文字的,雖然少了些……

“這樣吧,我先幫你聯繫看看,有沒有什麼不用四肢發達,也不需要用到頭腦的工作,何雙喜我警告你,這次你要是再搞砸了,我就開你膛,破你肚,把你小腸拉直了栓你脖子上!”

看着何佳喜穿着雙拖鞋都能蹬蹬地走出女王氣場,二喜默默感慨,學醫的人,果然剽悍,學醫的女人,真是傷不起啊!

回到臥室,二喜趴在牀上給好友打電話,方晴依然是沒有開機,也不在家,這死孩子跑哪兒去了!春紅倒是接的很快,只是還沒等自己開口,那邊已經噼裡啪啦說起來了。

“喜寶,這麼晚了你打電話幹嘛我現在在忙沒空跟你聊回頭再打給你啊乖!”然後就被掛了電話。

二喜鬱悶地只好打給顧陌。

“小陌……”

“恩,沒事,你姐姐比較強勢,註定你這個妹妹要受些欺壓,你二十多年都過來了不差這回!”

“咦,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二喜,你這個時候不是對着電腦也不是在睡覺,就你能有什麼事?好了,你姐姐也是爲你好,別再鬱悶了!”

“恩,我知道,就是想回學校了!”

“呵,你想回學校還不是因爲沒你姐姐治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宅爲所欲爲地腐?我不跟你說了,睡覺去了,晚安!”

“喂!喂喂……”二喜憤憤地丟開手機,不帶這樣欺負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此文保證不坑!童鞋們果斷來蹲坑吧!!

儘量保持至少隔日更,偶爾會日更甚至雙更……

求撒花,求撫摸~~~~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