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薄霧之中走出來一人,身材魁梧,四方大臉,濃眉大眼,皮膚黝黑。
葉楓忙抱拳施禮,道:“敢問前輩是……”
“我叫蠻剛,乃是守靈四蠻牛之一。”那人答道,“鳳霞神王有令,請先生入內。”
葉楓一震,驚道:“啊?鳳霞前輩尚在人世?”
蠻剛答道:“先生入內便知。”說着讓出通往山峰之上的通道。
葉楓發現原來這裡有一排石階通到峰頂,便拾階而上,走到中途。他感覺越往上那成薄霧形的禁制對他的壓制便越重,因此重入造化神器之內,令鳳凰現身繼續前行。
以鳳凰現在大羅金仙的強悍實力,絕不會被這道禁制限制。
葉楓突地感覺,有一股令鳳凰熟悉的氣息在這附近涌動,使鳳凰多少有些激動。但,鳳凰卻已想不起爲何會對這種氣息熟悉,亦記不起攜帶這種氣息的生靈與他曾有過怎樣的牽絆。
這種感覺,與鳳凰和八部天龍戰鬥時所突兀產生的熟悉感覺相似,他自己想不明白,但葉楓卻已經替他想明白。
天龍鼻祖敖戰,亦被煉製成魂體分身,藏於另一件魂獸古寶之中;而他們現在正在尋找的隱青,亦是由另一上古神獸——麒麟煉製而成的神獸古寶。
鳳凰、天龍、麒麟三者同爲上古神獸,同被煉製成魂體分身,同樣藏於神獸古寶之內,彼此之間,自然有一種無法割斷的牽絆。
但由於時間的悠長、年代的久遠,或者由於別的什麼原因,他們三者竟同樣都忘記了這種牽絆。只是,卻仍被彼此的氣息吸引,互相追蹤尋覓,彼此等待盼望。
不但是他們三人,就連藏於三大神器內的魂體分身,估計也是這種情況。如果不是遺忘了什麼事情,葉楓實在想不出,迫不急待尋到他的明明,爲什麼會對自己提出的許多問題都答不上來。
無限靜謐之中,鳳凰沉重的腳步聲顯得尤其清晰。他拾階而上,卻也是沿着那道若隱若現的熟悉氣息緩緩前進。臺階之上的峰頂,應該就是這股氣息的來源。
終於,鳳凰來至一個碩大的麒麟頭形的山峰之前,那麒麟頭大嘴張開,似乎在等待着什麼東西從口中躍入。鳳凰毫不遲疑地飛身而上,鑽入麒麟的口中。
入得其中,裡面竟是一道深不可見底的深淵。鳳凰向下落了數百丈還多,雙腳才得以踏上硬硬的地面。
此處雲霧漸濃,結界的限制幅度較外面更強,鳳凰將強大的逆天神功運於周身,這纔將禁制的影響消除,得以恢復正常行動。
前方,依稀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雲氣蒸騰,黑霧繚繞,整個走廊透露出濃重的陰森鬼氣。
走廊那一邊的世界,眼睛望不透,靈識亦探不透。
“十里青山遠,潮平路帶沙。數聲啼鳥怨年華。又是淒涼時候,在天涯。”
一個纏綿的女聲從走廊那一邊傳來,所念竟是一首詞的上片。
葉楓微微一驚,這聲音竟是他在夢中曾經聽到的念詞女子之聲,只是女子這次所念的乃是是仲殊的《南歌子》。
葉楓仍舊如夢中一般,念出了詞的下片:“白露收殘月,清風散曉霞。綠楊堤畔問荷花。記得年時沽酒,那人家?”
走廊那邊的女人復又念道:“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秋風庭院蘚侵階。一行珠簾閒不卷,終日誰來?”
葉楓接着念道:“金鎖已沉埋,壯氣蒿萊。晚涼天靜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注:李煜的《浪淘沙》)
“呀……”走廊那頭,女人發出一聲輕輕的驚歎,頓了頓,卻又念道:“飲散離亭西去,浮生長恨飄蓬。回頭煙柳漸重重。淡雲孤雁遠,寒日暮天紅。”
葉楓念道:“今夜畫船何處?潮平淮月朦朧。酒醒人靜奈愁濃。殘燈孤枕夢,輕浪五更風。”(注:徐昌圖的《臨江仙》)
走廊那頭沉寂半晌,這才復又傳來女人柔媚無骨的聲音:“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葉楓隨即念起下片:“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注:晏殊的《玉樓春》)
片刻後,只見那被雲霧淹沒的長長走廊之內,一盞懸浮於空中的血色燈籠慢慢地往這邊移動。不多時,那盞血燈和燈下一個妖豔的女子在葉楓眼前逐漸顯形。
女子身穿對開襟淡粉色的石榴裙,兩臂水袖直垂到地,頭扎雲髻,鬢插珠釵,腳踏粉紅繡花布鞋。走到近前,女子雙手疊放在身體一側,屈膝朝鳳凰道了個萬福。
鳳凰抱拳當胸還禮。
葉楓奇道:“看小姐的模樣,和身上散發出的鬼氣,難道是鬼族麼?”
女人微微一笑,道:“鬼族是本地的生靈。小女子乃是大宋秦淮人士,自幼父母取名洛華裳,死後魂飛天外,有幸寄於靈隱丹青之中,得保靈魂不滅,後被鳳霞神王賜名雨落華裳。”
“原來是死後靈魂穿梭到這個時空。”葉楓心道,隨即問道,“靈隱丹青?小姐說得可是隱青?”
洛華裳道:“嗯,神王之名爲靈隱,而那隱青有如墨畫丹青,故而我等習慣稱其爲靈隱丹青。”
葉楓點了點頭,道:“聽小姐的口吻,對鳳霞神王甚是恭敬,想必隱青並未放棄鳳霞神王。不知鳳霞前輩現在何處?”
洛華裳臉現悲愴,道:“鳳霞神王已死,只有一縷精魂尚在。靈隱丹青不忘舊主,吾等亦不敢違拗其意。”
葉楓道:“原來如此。”心中暗道:“原來鳳霞靈隱真的死了,剛纔蠻剛所說的‘鳳霞神王’指的應該是他的一縷精魂。”
沉吟片刻,葉楓道:“若讓隱青同意易主,想必要完成神王之遺願方可。不知鳳霞神王有什麼遺願?”
洛華裳道:“公子若想要知曉,需得先過了我等關卡。”
“哦,如此,就只好請小姐放馬過來。”葉楓說着,鳳凰已是暗中戒備。
“公子請了。”洛華裳一邊說一邊婀娜的彎腰屈膝,微微一拜。
說時遲,那時快,洛華裳再一起身時已如疾風飛射,突然出現在離鳳凰不過半尺的距離內。
但見洛華裳纖纖十指上所負的豔紅指甲此時竟長如寸許,根根如紅色血刃,直刺鳳凰頭顱。
鳳凰身形後移,其速如霹靂閃電。
洛華裳步步緊逼,十指紅色長甲眨眼間化成無數血刃。
隨着嗖嗖的破空之聲,但見紅光連閃,一息後,洛華裳竟已連向鳳凰攻了三十招之多。
“好快的身法。”洛華裳不免讚歎。
“好俊的功夫。”葉楓亦是讚歎了一句。
“哈哈……”洛華裳大笑一聲,十指動作突地加快,但見其扭動如同虛空中的幻影,竟至鳳凰一時間失了她十指的蹤跡。
噗!
長甲劃破胸口,鮮血飛迸,劇痛傳來之際,葉楓頓覺一股濃重的陰寒鬼氣充體。
葉楓駭然之下,更是驚訝地發現,永生並未運起那股修復之力,而是從黑暗神器內涌出一縷淡淡的吸力,將這股陰寒鬼氣盡數吸收。
這之後,永生的修復力量才涌出,將傷口修復。
黑暗神器和永生果真有一種天然的默契。雖然黑暗神器的鑰匙還沒有找到,但葉楓已能偶爾感覺到那個藏身於黑暗神器中的魂體分身的心意。
“咦,奇呀。”洛華裳見鳳凰中了她的鬼氣竟然無礙,不免又嘆了一句。話音未落,她的十指已然再度攻上。
這樣美的一雙手,膚如凝脂,十指纖纖,柔弱無骨,動起來恍如風中翻飛的嫩柳。有誰能想到,這樣美的一雙手,竟是殺人的利器、斷頭的血刃?
而這雙手揮動之際,更帶起長長的水袖,如天邊飛來的煙霞在風中飄舞;這雙手揮動之際,更帶起婀娜的身姿,如楊柳岸邊的彩蝶,落於柳梢之上,盡情地隨風搖曳;這雙手揮動之際,亦帶起如雲墮的長髮飄忽,亦帶起身上的環配叮噹……
這樣一個妖豔嫵媚的女子,這樣一幅情景,有誰能想到,她這雙手揮動之際,招招都是殺招,招招都攻向要害?
“嘻嘻,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拼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洛花裳嬌豔的紅脣輕啓,再度吐出如夢幻一般嫵媚的輕音,悠悠地念出一曲宋詞,而她手中的攻勢卻更加凌厲,其搖擺的身段,就恍如微醉後的絕世佳人。
鳳凰本欲只守不攻,卻被對方凌厲的長甲逼得步步後退,已是不得不出手。但見他雙掌翻飛之際,無數楓葉從掌底飛出,所用乃是楓葉長虹中的掌法落葉焚天。
與此同時,葉楓已是接着洛華裳念出那首詞的下片:“從今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注:晏幾道的《鷓鴣天》)
“好一個紅葉。”洛華裳讚語未息,突覺指甲鑽心一痛,竟是被鳳凰生生折斷了一隻長甲。
“哎呀……”她痛得呻吟一聲,復又冷哼,長甲雖折其一,但戰意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