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葉劍飛匆忙地回到府內,他已聽家丁說起葉楓的事,一時不敢相信,待看到葉楓的屍體,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看着躺在棺木內的冰冷的屍體,葉劍飛不由得老淚縱橫,想要喚一聲“兒呀”,喉嚨裡卻象是被什麼東西堵住,除了哭泣,竟是半個字也講不出來。
哭了半晌,葉劍飛心情略有平復,便問起葉楓遇害的詳情,聽說是死於海雲之手,立時就撲上去好一頓打,似欲要將海雲撕爛一般。
那海雲愣在當地,即不躲也不還手,只覺葉劍飛打在他身上的每一拳每一掌,都能令他心裡稍稍舒服一些。
。
今晚是滿月,秋季的夜風已微帶涼意,伴着月華一起從窗子投進房間。
這,原是葉楓的房間,但自從葉楓死後,李玉娘就一直神智不清,把海雲當成葉楓,硬是讓他住進這個房間。
葉劍飛原本打算把海雲拉去見官,或者暗動私刑,爲葉楓報仇,奈何李玉娘認定他就是自己的兒子,死活不讓任何人動他。葉劍飛不忍愛妻傷心難過,只得由她去。
白色的羅幃在夜風吹拂之下不停的揚起,朦朧中,海雲似乎看到一個人影從羅幃後面走過來。
“大哥,你回來了?”海雲不自覺在問,卻忽地想起,葉楓已經死了,再也不可能出現,眼睛頓時溼潤起來,胸中有如陰霾的天,壓抑得他異常難受。
那道人影走過來,雙手抵在他的後心,一股強大的逆天神功輸入他的體內。
以前,每到滿月的夜晚,當他受到血元丹副作用的折磨而痛苦不堪時,葉楓都會象這樣輸入內力來減少他的痛苦。
而葉楓死後的這近一年的時間,每到滿月之夜,仍舊有一個人出現,以同樣的功法助他渡過這難捱之夜。
海雲知道,這個人不是葉楓,自己卻總是在他出現時就不自覺地把他當成葉楓。
血元丹的副作用要到天亮時纔會停止,那人就這樣一直將內力輸入他的體內,直到副作用過去。
“多謝影子前輩。”海雲沉聲說道。
“不必,我只是完成對他的承諾而已。”影子冷冷說道,頓了頓,又道:“當初,他還交代我一件事,要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這兩天我看你心情已經平復,待會陪夫人吃過早飯,咱們就去吧。”
海雲奇道:“哦,去哪兒?”
影子道:“你還記得那個叫業海的地方麼?”
海雲點了點頭。
影子道:“他說他希望你能有機會迅速提升實力,讓我有機會帶你去那兒一趟。”
海雲喃喃地問道:“進了那兒以後,實力可以迅速提升麼?”
眼前卻不自覺現出當初和葉楓一起去時的情景,當時他在外面等了五天五夜,葉楓便即出來。後來他發現,葉楓的實力已經令他高山仰止,當時着實令他大驚不已,現在想想,是葉楓進入業海的緣故麼?
影子淡漠地道:“進去之後,你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李玉孃的聲音:“楓兒,快起牀來吃早飯啊,今天有你最愛吃的餛飩。”
“唉!”海雲無奈地嘆息一聲,每次見李玉娘把他當成葉楓,他心中都特別不是滋味,不是他不願意當葉楓的替身,是他心裡會不自覺地產生很深的欠意。
其實,現在想想,葉楓當初殺掉他的父母完全就是執行黑夜的命令;當初他自己打入黑夜內部之時,又何曾沒有當過他們的殺手,替他們殺過人?
真正的兇手乃是黑夜,仇恨也應該在黑夜被他一舉殲滅時就停止,可是他胸中那份恨意爲什麼就是消逝不去呢?直到葉楓死去……
“楓兒,快出來啊,你再不出來,你大哥就把餛飩都吃啦。”李玉娘催促道。
忽又傳來葉青的聲音:“母親,他不出來,咱們就去吃吧,別管他。”聲音中厭煩之意明顯。
李玉娘嗔怒道:“青兒,你這個當大哥的真是不合格,吃飯都不願意等弟弟一起來吃,等他一會兒能怎麼樣,還怕你弟弟搶了你的飯不成?”
海雲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房門前,打開了門,顫抖着喚道:“母……母親!”
李玉娘一張臉頓時笑開了花,拉起他的手,道:“走吧,跟娘吃飯去。”另一手則拉起葉青,一邊走一邊嘮叨:“兒呀,要記得,你們兩個是兄弟,不管什麼時候,兄弟倆都應該一條心……”
“唉……”海雲心中的痛苦無以言表,只化作一聲長長地嘆息。
飯間,李玉娘見海雲似乎食不下咽,便一個勁兒地往他碗裡夾菜。葉劍飛見李玉娘如此,不禁搖頭長嘆,眼睛發紅,鼻子發酸,飯到半截,就離席而去。
回至自己的書房,葉劍飛不禁望向窗外通往花園的長廊,以前,每到命人喚葉楓來他的書房時,他都會這樣站在窗前,看着葉楓從長廊那邊走來。
面如冠玉,鬢若刀裁,眉如劍鋒,鼻若懸膽,挺拔如鬆,行動如風,智冠羣綸,文采無雙……葉劍飛眼中的這個兒子,便是這樣一番形象,簡直就可以用“完美無缺”來形容。
雖然他也清楚葉楓有缺陷,但爲人父母的,哪一個看自己的孩子不是這樣“完美無缺”?
“父親,你可知這次的瘟疫並非單純的偶然?而是有人專門在製作這種瘟疫之毒,我要去將這個瘟疫源頭徹底拔除,所以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這個源頭勢力龐大,若要拔除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成,因此孩兒這一去,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年五載,更有甚者十年八年……
孩兒不在的這段期間,可否勞煩父親替孩兒照顧一個人……”
想起葉楓當時的囑託和安排,葉劍飛不禁嘆息一聲,心道:“兒呀,你居然要去做這等危險之事,如今已經過去了一年多,你現在是否平安?就算回不來,能捎個信兒回來也好啊,也好讓我和你母親安心。”
忽聽得敲門聲響,只聽門外葉青道:“父親,是我,我可以進來麼?”
“進來吧。”葉劍飛道。
葉青甫一進門,便劈頭說道:“父親,咱們什麼時候爲二弟報仇?難道就任由那個海雲留在咱們家裡?不但如此,母親還把他當成二弟,好生嬌寵……”
不知爲什麼,他說話的聲音比往常大得多。
“噓……”葉劍飛示意他噤聲,“別讓你母親聽到。她都已經這樣了,就由着她吧。”
葉青道:“可是二弟的仇……”
葉劍飛打斷他道:“青兒,你二弟已經死了,難道你還想看着你母親因傷心過度而生不如死麼?人死不能復生,咱們總要爲活着的人打算。況且……”
見葉劍飛微有遲疑,葉青追問道:“況且怎樣?”
葉劍飛道:“你二弟殺了海雲的父母……”
“難道父親也覺得二弟該死?”葉青怒道,“父親,難道你不知道二弟是怎樣一個人?難道你忘記了他爲了尋找活死人的解藥是怎樣四處奔走的?
他這樣善良的人,絕不會無緣無故殺死海雲的父母,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既然有原因,那海雲又怎能不問青紅皁白就把人給殺了?”
“唉!”葉劍飛嘆息一聲,道:“話雖如此,但對海雲來說終究有欠公平。而且,我們這些做父母的,就算是要死,也希望兒女能平平安安,一輩子都幸福快活的生活下去。青兒,你二弟已經不在了,我和你母親只剩下你這麼一個兒子,我不希望你象那個海雲一樣,一心只執著在報仇上。相較於報仇來說,我更希望你能開始新的生活,取妻生子,過上幸福的生活。”
葉青道:“可是,二弟的仇就這麼算了?”
葉劍飛道:“我雖然也很恨那個海雲,但看他確實已有悔意,而且你母親又那個樣子,青兒,暫且把仇恨放在一邊,一切要先爲活着的人打算纔對啊。”
書房門外,海雲聽到這父子二人的對話,心中涌起萬千感慨。
“……我們這些做父母的,就算是要死,也希望兒女能平平安安,一輩子都幸福快活的生活下去……我不希望你象那個海雲一樣,執著在報仇上。相較於報仇來說,我更希望你能開始新的生活,取妻生子,過幸福祥和的日子……”
想到葉劍飛語重心長地話語,海雲不禁在心中問:“爸,媽,你們也是這樣想法麼?如果,如果當初我不殺葉楓以雪仇恨,你們會怪我麼?或者,你們跟葉侯爺一樣,根本不希望我把全部的身心都用在報仇上,而是希望我能走出復仇的陰影,開始新生活?”
“唉!”海雲嘆息一聲,轉身離去。
書房內的父子二人,彼此相視一眼,眼中神色透出只有他們父子二人才能明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