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禁軍探哨的密報,這夥人的目標極有可能是皇宮、太學院和醫學院。皇宮有高大的宮牆、嚴密的守衛,即使這數千聚在一起攻打,也只會破得頭破血流。因此,劉子秋並不擔心皇宮的安危。而太學院裡以讀書人居多,醫學院裡除了郎中便是病人,這兩個地方雖然也有守衛,畢竟沒有高高的城牆作爲防護,守衛的力量也稍顯單薄,很容易就會被那夥人攻進去。
雖說太學院的學生平時也要練習騎射和刀術,醫學院的郎中也會練習五禽戲之類強身健體的功夫,但術業有專攻,他們這點本事擺在真正的兇徒面前肯定不夠看。一旦被這夥人攻了進去,等待他們的將是殘酷的殺戮。無論是太學院的老師、學生還是醫學院的郎中,都是劉子秋精心培養出來的人才,那是絕對不容有任何散失的。而且,一旦到了那個地步,造成的影響比損失幾個人才恐怕更加深遠。
劉子秋幾乎瞬間便作出了判斷,那夥人使的是調虎離山之計,攻擊皇宮是假,真正的目標卻是太學院和醫學院。有了這個判斷,劉子秋緊接着便下了第二道命令:“告訴李將軍,讓他調集重兵,把這夥人一網打盡!”
原先,劉子秋還指望通過這夥人抓住他們的幕後主使。但是眼看着這夥人已經開始行動,幕後主使卻依然不見動靜。如果遲遲不作出反應的話,只怕這些人會給太學院和醫學院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劉子秋覺得自己承受不了那樣的損失,也只得提前下令收網。
然而,命令還沒有傳達到李靖手中,前方又有新的情況報了過來。早先,禁軍的探子就覺得這些人其實是分成兩夥的。果然,其中人數較多的一夥目標是皇宮、太學院和醫學院,人數較小的一夥人卻開始衝擊京城中的幾處衙門,甚至公然襲擊在城中巡邏的士兵。
京城中的士兵雖然裝備精良、訓練有素,但不過兩百上下的那夥人的武藝明顯要勝出不止一籌,往往一兩個人就可以對付整個小隊的巡邏士兵。這夥人分成了近百撥,幾乎同時發動,在城中到處殺人放火,京城很快便是一片混亂。也幸虧禁軍探子早就盯住了他們,一見他們動手,便紛紛現身和他們戰在一處,這才避免了更大的損失。即便如此,京城百姓也是人心惶惶,家家關門落戶,躲避不及。
陪着劉子秋來參加宴會的趙凌慌忙勸道:“還請陛下暫往軍營一避!”
西苑本在就郊,苑牆外面就是禁軍的一處大營。到了那裡,縱有千軍萬馬也攻不進去,而且消息傳遞也方便一些。劉子秋卻擺了擺手,道:“衆卿常說朕是金口玉言。朕既說了要在今日宴請這些考生,又豈肯食言?快隨朕入席,休得多言!”
趙凌皺了皺眉頭,再勸道:“既然陛下心意已決,臣本不當多言。然陛下乃萬金之軀,不容有失。臣請多調兵馬,在西苑實施戒嚴!”
劉子秋哈哈大笑道:“幾個宵小之徒,何足懼哉!趙愛卿,朕與你都是從屍山血海中過來的,怎麼今天變得如此膽小。”
趙凌嘴角抽了抽,沒敢再說話,但他總有個不祥的預感,那些人的目標絕對不會那麼簡單。要知道,縱使他們能夠在城中稍稍掀起一點風雨,以洛陽城守衛力量之強大,很快就會煙消雲散,而那些人除了死亡沒有其他出路可走。只爲了鬧出一點動靜就置千百人的性命於不顧,除非主使之人是個瘋子,否則誰也不會做出這等事來。何況這些人既然接受了任務,肯定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是真正的死士。培養一名死士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不用想也知道,卻就這樣消耗在無謂的動靜當中,實在令人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不等他想明白這件事的究竟,劉子秋已經走進了綺陰院的大廳。四百名從今年的科舉考試中脫穎而出的考生在杜如晦、李世民和盧正奇這三甲的帶領下齊呼萬歲。只是,這些考生的歡呼聲還沒有結束,便聽大廳屋樑上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劉子秋,你竊據皇位,也敢當得萬歲這個稱呼,就不怕折了陽壽嗎!”
無須劉子秋答話,一名侍衛已經縱身而起,直撲屋樑。能夠被劉子秋選在身邊擔任侍衛,絕對都是武藝高強之輩,這名侍衛輕功、刀法都是一絕。只見他身形晃動,快若閃電,眨眼間已經接近了屋樑。卻見屋樑上忽然露出一道黑影,黑影手中寒芒閃動,與那名侍衛撞在一處。倉促間,那名侍衛慌忙揮刀,卻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便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從半空中掉落下來。空中劃過一道血線,猶如下了一場血雨。
另一名侍衛衝了出去,接住自己的同伴,卻見他胸前已經被刺了一個血洞,鮮血汩汩地涌出來,早已沒有了氣息。宮中侍衛不僅武藝高強,裝備也不弱,每個有內裡都穿着工部特製的軟甲,一般的刀劍根本無法穿透,而對方卻只一招便將這名侍衛刺了個穿心透,如果不是持有神兵利器,就一定擁有天生神力。
侍衛中有人已經察看完傷口,拱手道:“陛下,是劍傷!”
劉子秋點了點頭,沉聲道:“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達愣!”
達愣慌忙拱手道:“末將在!”
劉子秋揮了揮手:“你帶一隊人,先護着這些考生退出西苑!”
達愣遲疑道:“陛下,這……”
因爲劉子秋出行不喜歡前呼後擁,所以在場的侍衛不過寥寥十數人。雖然侍衛們個個武藝高強,但對手也不是省油的燈,只一劍便取了剛纔那名侍衛的性命,着實棘手得很。就算他們一起上,也沒有絕對把握可以戰勝這個人。而且,此人躲在屋樑之上,居高臨下,也不適合圍攻。如果達愣帶着一隊人先走,劉子秋身邊的護衛就更少了,達愣可不敢冒這個險。
劉子秋卻已經沉下臉來:“達愣,你敢抗命不成!”
達愣無奈,只得拱手說道:“末將遵命!”
此時,劉子秋卻悄悄看向大廳裡的那些考生,有人慌亂,有人鎮靜,也有瑟瑟發抖。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考生們做出任何反應都實屬正常,劉子秋並不會通過這件事作爲判斷考生能力的依據,但那些可以保持鎮靜的考生,如果在同等條件下,顯然更容易得到劉子秋的重用。
在那些保持鎮定的考生當中,杜如晦、李世民都在其列,倒是出身名門望族的盧正奇表現有些慌張。其實也難怪,這些世家子弟從小都在呵護中長大,很少會碰到這種情況,反應不盡如人意也情有可原。看來世家雖然底蘊深厚,但長此以往,他們的子弟終究難當大任。所謂富不過三代,或許便與眼前的情況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世家的勢力雖然依舊龐大,卻根本不足爲慮。
至於李世民,他從小就經歷過大場面,這種情況對他來說只是小兒科,保持鎮定也在情理之中。倒是杜如晦能夠泰然自若,這讓劉子秋多少有些意外。畢竟他知道,杜如晦只是個文弱書生,不通武藝。而且他落魄多年,也沒有機會接觸這種危機時刻。能夠保持鎮定,或許都是他的本性使然。
屋樑上的那個黑影哪裡想到劉子秋在這樣危險的時刻還在觀察考生的表現,見他目光四處遊移,不由放聲笑道:“劉子秋,你還想趁亂逃跑嗎?”
“逃跑?”劉子秋搖頭笑道,“朕等的就是你,又何須逃走?”
其實,劉子秋從一項開始並沒有猜到這夥人調虎離山的最終目標可能是他自己。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哪裡還會不明白。不過,即使他剛開始沒有猜出來,此刻還是故意表現出一番早有所料的態度,就是要從心理上給對方一點壓力。
果然,屋樑上那個黑影身形微微動了動,似乎在尋找什麼。不過,他很快便恢復了正常,又是一聲怪笑:“劉子秋,你既然早知道某要來,又爲何遲遲按兵不動?這周圍有沒有埋伏,某能不知?偌大個西苑,不過數百守衛,而且不是精銳。這綺陰院的屋頂上只某一人,你就休想使什麼緩兵之計了!劉子秋,若是真有膽量,何不上來與某一戰!”
劉子秋看到廳裡的考生已經退出去大半,這才朗聲笑道:“這位仁兄,你似乎也太託大了一點。你以爲,周圍就真的只有你一個人嗎?呵呵,東南角的那位仁兄何不現身一見?”
屋樑上那個黑影大吃一驚,他一直以爲藏在屋頂上的只有他一人,絕對也想不到居然還另有一人,而且那人隱藏如此之深,他居然沒有察覺分毫。不,他馬上又鎮定下來,笑道:“劉子秋,你就不用故弄玄虛了,這上面只有某一人,哪裡還再有什麼人!你要是不信,何不上來看看?”
這時,屋頂東南方向卻發出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