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刺客,這是熊倜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也是他對於牛號的回答。
牛號是“暗河”的五個聯絡人之一,這個矮胖敦實的中年人,委實不像是殺手組織裡的人,反倒很像應天府裡的一個富商巨賈。事實上,牛號的確就是玉林錢莊的幕後大掌櫃,富甲一方卻鮮有人知。
就像蘇掌生說的那樣,熊倜在殺了徐敦木之後,只是在棲霞客棧睡覺練劍而已,牛號便找上門來了。
那一夜,天氣很好,月光正透過紙窗,在屋裡灑下一點光亮。熊倜忽然醒來,起身坐到了牀沿上,距離他五步遠的桌旁,坐着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
牛號進來的無聲無息,像是在提醒熊倜,他還算不上一個警覺的殺手。不過,熊倜應該不會知道這個提醒,因爲,他的直覺本就更類似於野獸,只嗅得出危險的氣味,並不會在意無謂的事物。
牛號點亮了燭火,慢慢悠悠的說道:“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熊倜沒有告訴他真名,隨口說道:“熊八。”
燭火照在牛號那圓圓的臉上,他始終保持着微笑,好像面對着一件可樂的事情一樣。事實上,牛號真的是笑着說道:“哦,這不是一個貼切的名字,你其實可以自稱熊十一,或者儒雅一些,叫熊十一郎。因爲,你現在是殺手江湖榜上,第十一名的殺手。”
熊倜的語氣裡,依然沒有太多的感**彩,他重複了一邊自己的名字,說道:“我叫熊八,是一個殺手。你有什麼人要殺嗎?”
這樣的話,讓牛號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大概是太久沒有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了,或許都足夠他未來三年的量了。居然有人,會這麼大張旗鼓的對一個陌生人說,我是一個殺手……這,簡直就像是在開玩笑。
不過,熊倜的表情太認真了,即使是老辣的牛號,也不認爲,他有任何說謊的跡象。事實上,牛號也知道,熊倜的確是一個殺手,一個三天前還名不見經傳的年輕殺手,也是一個如今在殺手世界,聲名鵲起的頂尖殺手。
“燕山折翼手”徐敦木,這個幾乎沒人敢與他貼身近戰的刺客,被人一指頭結束了輝煌的刺殺生涯,對於初次聽聞的老江湖來說,簡直就是聳人聽聞,不可能的事!
可是,牛號已經看過了徐敦木的屍體,也知道,那個殺人兇手,就是自己眼前這個看不出任何特別的年輕人。
牛號停下了自己的笑聲,笑眯眯的問道:“是一陽指,還是一指禪?”
熊倜搖搖頭,說道:“千番鬼影手。”
牛號的笑容僵住了,他沉吟了好一會,才說道:“你最厲害的,不是你的手法,而是你的劍。爲什麼,不用劍?”
熊倜說道:“用不着。”
雖然這句也是實話,但熊倜不會實話實說,蘇掌生教他的話。
徐敦木本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莽夫,空手奪白刃的功夫,也是一流,但當他遇上空手的敵人時,他的自負,會讓他選擇速戰速決。何況,蘇掌生知道,熊倜的劍再快再很,遇上徐敦木的硬氣功,勝負仍然是五五之數。
但徐敦木有一個破綻,就是在他將人高舉摔下的時候,並不會用硬氣功護住自己的薄弱環節,可謂是罩門盡露。
越是接近勝利的關頭,越是最容易失敗的時候。
一切都在蘇掌生的計算之內,而熊倜,需要的就是最完美的成名故事,順便,還隱藏了他最最了得的一劍。
牛號看着熊倜,心裡一定已經是翻江倒海一樣,不停的在思索着什麼,終於,熊倜不耐煩了,說道:“你如果沒有什麼活要給我做,就走吧,我要睡覺了。”
牛號生平見過無數殺手刺客,也知道,每一個刺客都有異於常人的性格,像熊倜這樣天性涼薄的人,並不少見,可是,像熊倜一樣,冷酷之中,帶着天真的人,他可真是從沒見過。
牛號叫住了熊倜,說道:“有有有,有大生意。你聽說過,‘暗河’嗎?”
熊倜原本已經躺下了,但聽到‘暗河’的名字,還是爬了起來,說道:“你是‘暗河’的人?”
牛號說道:“我叫牛號,是組織的聯絡人。上面想問問你,是否有意加入我們的組織?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一天是組織的人,死也是組織的鬼。”
熊倜問道:“以後,就是你給活我幹嗎?”
牛號說道:“不錯,只要有任務,就會安排你去。事成之後,酬金自然不會少。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一下。”
熊倜遲疑了一會,說道:“加入‘暗河’,有什麼好處?”
牛號笑了,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殺手,貌似真的什麼都不懂。原先,他多少還會有些顧慮,擔心是臥底,但現在,他知道,這是一個來歷不明,卻意外單純的殺手。
熊倜的話,很實際,他其實真的不知道,對於一個刺客來說,加入殺手集團,到底意味着什麼。只是去了解,師傅逍遙子的事情嗎?
牛號笑道:“你以後,只需要殺人,其他的事,一概不需要擔心。組織會讓你更隱蔽,更放心,更簡單明瞭的拿錢,也更自在逍遙的花錢。”
牛號自然也不會告訴熊倜,加入了組織,對於組織來講,殺手就更加透明,更加安全,更加容易操控,也就是說,熊倜將會成爲組織手裡的棋子,聽任擺佈。
熊倜並沒有什麼意見,他原本就是想要加入“暗河”,想從這裡開始,重走一遍逍遙子的路,看看他的過去,到底是什麼顏色。
牛號從懷裡拿出一塊令牌,鎏金木製,放在桌上,說道:“熊八,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暗河’的人,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不過,我們會觀察你半年,當然,這是幫助你,成爲一位熟練的刺客。”
熊倜看了眼那塊令牌,淡淡的說道:“隨便你。”在熊倜想來,做刺客和練劍沒有什麼區別,只要殺得人夠多,自然就會熟練起來了。
但是,牛號不這麼想,他見過太多殺手,也知道,太多失敗的案例。天賦再好,武功再高,也往往會無濟於事,畢竟,殺手不是俠客,他們是一羣在生與死之間,閒庭信步的黑影。
沒有一點運氣,沒有一點膽識,沒有一點腦子,刺客的命就長不了。
牛號還知道,熊倜是一把好劍,他不會輕易讓這個年輕人,折斷在自己的天真上,而是需要一點一點的磨礪。以後,有的是地方,用得上這個天生的刺客。
牛號對於今晚的收穫十分滿意,不過,他還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到底夠不夠冷血,夠不夠做一個不講仁義道德的刺客。他說道:“熊八,我有一個任務給你。城北一戶姓蔡人家,滿門。”
熊倜問道:“他們是做什麼的?”
牛號說道:“普通百姓,有老有少,一家七口,酬金十兩。”
熊倜說道:“殺他們,不需要我出手。”
牛號笑道:“你是不忍心下手嗎?”
熊倜看着牛號,冷冷的說道:“我或許沒有和你說清楚。一,有資格與我交手的人,我纔出手。二,只有足以威脅我的人,我纔出劍。也就是講……”
牛號打斷了熊倜的話,說道:“我知道了,你需要有意思的活。我年輕時,也和你一樣。不過,這種活,並不多。”
熊倜躺回了牀上,說道:“有的時候,再通知我吧。”
牛號什麼時候走的,熊倜並不知道,當然,整座客棧,除了熊倜,並沒有人知道,有牛號這樣的人來過。
月亮越升越高,漸漸的,屋裡就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