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同伴

刑場儼然已經徹底變作了Night Raid和帝國兩位強者的試煉場, 四處煙塵瀰漫殺氣縱橫,雙方都帶着決不妥協的狠意。

然而說到誰佔上風,那答案依舊是顯而易見的。

艾斯黛絲和佈德大將軍聯手, 可想而知, 給Night Raid衆人造成致命危險也只是時間問題。

塔茲米和瑪茵正在聯合拖住佈德, 須佐之男和赤瞳更是與艾斯黛絲拼得難分難解, 娜傑塔趁亂走過來, 站在司隱面前正色道:“趕緊帶着拉伯和切爾茜撤退,我們隨後就來。”

“你還在這,拉伯怎麼會走。”

娜傑塔似是微微一怔。

“不如拉伯和切爾茜交給你保護吧, 這次換我出戰。”司隱低頭,用牙齒扯緊了手臂傷口包紮的布條, 纖纖五指回攏, 用力攥住櫻吹雪的刀柄, “否則憑我們現在的實力是很難對抗艾斯黛絲他們的,等拖到援軍趕到, 事態就更麻煩了。”

“以你的傷勢也根本不可能去和艾斯黛絲正面對戰吧?再說即使……”

“即使是全盛狀態,我也絕對贏不了?”司隱迎着對方略顯擔憂的眼神,微笑着把手扶在她肩上,“對戰友要多些信任啊。”

娜傑塔不禁蹙眉,目光微沉:“也許我可以令須佐之男發動隱藏技……”

須佐之男的隱藏技禍魂隱現, 需要透支她的生命力方能發動, 也就是說使用一旦超過三次, 便意味着活到了盡頭。

“畢竟你是Night raid的首領, 不到萬不得已, 那種技能還是留着的好——所以,我去更合適些。”司隱的聲線很穩,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人的潛力到底有多可怕,誰也不能準確定論,更何況這事關大家的生死呢,放心,我不會當兒戲的。”

姑且來較量一場,看看能否讓自己笑到最後。

或許勝負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重要,但無論如何,此次Night Raid全員到來,自然也該全員回返。

一個都不能少。

她始終介意着,自己持有的四枚七宗晶石中,還有一枚不曾使用過。

離樂。

被白蘭稱作最神秘也最難解釋的晶石。

——“小隱,離樂不像聖祭和締空,是絕對能支持你戰鬥的存在,雖然不知道會帶來什麼,但是……呵,它給了我一種感覺,似乎牽引了什麼了不起的奇蹟呢。”

那個傢伙甜膩膩的聲音總在關鍵時刻自腦海迴響起來,如同冥冥中無形的指引,也彷彿從未遠離的陪伴。

縱然沒有十足把握,在此情勢下勇敢嘗試一次,大約也是值得的。

司隱捲起衣袖,露出腕上鑲嵌着碧色晶石的手環,略一沉吟,便將其貼近了櫻吹雪的刀刃。

離樂經由意念催動,色澤一分更比一分明亮,終於幻化成一道遠古咒語樣的符文,緊密附在了鋒刃之上。

那一刻,她清晰聽到了某個熟悉的語調,飄渺遙遠,卻偏偏是從靈魂發聲,直至與血液融於一處。

“Kfufufu~真令人意外呢,小隱,沒想到會通過這樣的方式,和你見面。”

沒錯,是六道骸,他並未真切出現在她的面前,而是通過離樂與霧隱所產生的感應,以靈魂憑依的方式,完成了來自兩個時空的意識對接。

七宗晶石之間絲絲縷縷的微妙聯繫,想來她先前也只見識到了皮毛而已。

完全不敢相信的、幾乎無法實現的事情,就這麼毫無徵兆地降臨了,白蘭說得對,的確是了不起的奇蹟。

“骸,好久不見。”

司隱闔眸,於意識深處看到了某個已然成長得挺拔俊秀的青年,儘管鳳梨般的標誌性髮型依舊沒變,但那股成熟穩重的氣質,卻是真真切切傳達了歲月所流過的痕跡。

不再是青澀的少年了呢,這麼多年,儘管一直被困在復仇者監獄裡,想來在精神世界中流浪,他或多或少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六道骸微笑着朝她伸出手,雖不能觸碰,卻帶來了如有實質的溫暖。

“吶,姑且利用這少得可憐的時間,讓我幫助小隱做點事情吧。”

哪怕彼此間的距離空寂虛無,也不妨並肩而戰。

她睜開眼睛,淺灰眸子瞬間即成一半海水一般火焰,右面那個隱於血色的“六”字顯示着對輪迴能力的暫時性繼承。

這就是離樂的輔助能力,使她瞬時得到霧隱宿主的力量,從而發動六道骸纔會的絕技。

眸中數字從“六”迅速轉換爲“四”,紫色鬥氣剎那間包裹了櫻吹雪的刀刃。

六道輪迴,修羅道。

司隱轉頭,對着詫異萬分的娜傑塔和切爾茜莞爾一笑:“我想,應該替我的同伴向各位打個招呼。”言畢縱身躍起,獵獵飛揚的衣襬化作閃電,絲毫沒有停頓破開艾斯黛絲的冰牆闖入其中。

至少此時此刻,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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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到底是怎麼樣了呢?

只能說,大家都還活着,靠着絕不服輸的那份意志,集體衝出了固若金湯的帝都刑場。

瑪茵於緊要關頭,在塔茲米的帝具將被佈德將軍毀損之際,使南瓜炮臺發揮出了較之以往強大十倍的能量,成功幹掉了對手——據切爾茜講,恐怕這件事過後,兩人之間的情侶關係也該正式確定了。

司隱向來是個很敏銳的人,她沒有忽略在提起此事時,切爾茜含笑眉眼間掠過的一抹遺憾。

也是喜歡塔茲米的吧,被那個永遠陽光開朗的少年治癒着,不自主想要靠近,甚至渴望着能夠超越所謂的友情界限,結果發現自己終究遲了一步。

又或者,感情這回事原沒有早來晚到之說,只是命中註定而已。

然而她什麼也沒提,僅僅是選擇了沉默。

“吶,司隱,我在你養傷期間來八卦,會不會覺得麻煩啊?”

“你一向這麼麻煩,我早習慣了。”

切爾茜眯着眼睛笑道:“看來精神不錯呢,這下大家也能放心了。”

之前在刑場上,這個女孩燃着紫色鬥氣步步擊退艾斯黛絲的場面,着實震驚了Night Raid的所有人,當時他們眼中看見的彷彿不是綾瀨司隱,而是另外一個人。

那雙眼眸交織着冰與火的光芒,泛着從地獄歸來的色澤,縱然是艾斯黛絲也不禁忌憚三分。

正因如此,他們才能全員回返,沒有失去任何一個同伴。

“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過兩天就好了。”

“是隱藏技的副作用嗎?你似乎根據契約召喚了什麼出來?”

“那根本是你自己在胡亂猜測吧?”司隱無奈看其一眼,“只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而已,他經由某種難以解釋的方式幫助了我。”

切爾茜奇道:“就是你說的那個同伴?要知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當然是看不見的啊。”司隱溫和一笑,低聲重複着,“只有我能看見。”

“那……他回去了嗎?”

“嗯。”她平靜閉上眼睛,似是嘆息,“難爲他了。”

這已經不是單純損失精神力的問題了,六道骸穿越空間幫助她,不可能不付代價,恐怕他此刻在復仇者監獄也很不好過,畢竟霧隱的力量並非萬能。

記憶中還縈繞着光芒消逝時他最後的言語,一字一句滿含笑意。

——“不要害怕,這世界儘管骯髒,卻總有讓我們咬牙走下去的理由,這是你教給我的,所以你不會忘記,對吧,小隱?”

是的,從未害怕過。

半晌,外面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

“請進。”

娜傑塔端着藥碗走進來,見兩人都在,一時也不禁怔忡。

“打擾你們了嗎?”

“沒有哦,本來也沒在談什麼要緊事。”切爾茜笑眯眯起身,“BOSS和司隱聊吧,好多天不見,彼此也一定很掛念呢。”說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轉身出去隨手關上了房門。

娜傑塔神色有些怪異:“那丫頭的話怎麼聽怎麼彆扭。”

司隱接過藥碗嚐了一口,淡聲道:“對於這種問題還是無視的好,誰讓他們都懷疑我被你包養了。”

“……”

“吶,但我不會承認的,放心吧。”

“拜託,我感覺不小心自己被你調戲了啊。”

“從外表上講,你調戲我的可能性更大些。”司隱擡眸瞧她,“明明只是一碗藥而已,平時都是赤瞳或大姐送來的,今天怎麼麻煩你了?”

娜傑塔未置可否地聳肩,這一動作讓她看起來少了幾分首領威嚴,倒像個親切的鄰家姐姐:“因爲想親自謝謝你。”

“我可不覺得做了什麼值得你感謝的事。”

“你保護了很多人。”

“不用客氣,身爲Night Raid一員,我和大家的覺悟是一樣的,況且……”音量驟然放低,司隱似有片刻遲疑,而後手指回攏緩慢握緊了藥碗,“娜傑塔,我也於你有愧。”

娜傑塔微怔。

“關於拉伯的眼睛,我很抱歉。”

這件事始終都是她心上一道疤,無論說出口亦或不說出口,都是揮之不去的愧疚。

眼睜睜看着同伴遭遇屈辱危險,着實沒什麼比那更難過的體驗了。

“何必講抱歉這種見外的話呢,又不是你的錯。”娜傑塔終是嘆了口氣,“殺手的宿命無常,這一刻活着,也許下一秒就要身首異處,還在計較什麼呢?司隱,你和拉伯能平安回來,於我而言就是上天恩賜了。”

無需揹負着過於沉重的歉意,也無需試圖獨自扛起所有責任,同伴的意義就在於此,不管歡樂還是痛苦都應一起分擔。

那是Night Raid旗幟下共同鑄就的榮耀,有了靈魂相系的信念,縱使臨近生死界限也不會膽怯半分。

“司隱,你曾說自己的軌跡與我們不盡相同,然而……多謝你堅持到如今。”

對方手指的觸感溫熱,司隱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低頭莞爾:“不必介懷,我到現在也還是認爲自己的道路和你們不同,更何況我堅持的也不是對這個帝國的信仰,只是Night Raid而已。”

“單憑這一點,也就足夠了吧。”

而後誰都沒有再開口,兩人相視一笑,用靜默詮釋了所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