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月之歸來(四)
紛紛揚揚的霧氣裡, 迦月穿着特製的大大斗篷在湖邊漫步。最近幾天,天氣都很不錯,和薰的陽光曬得她有些懶洋洋的, 調皮的拾起一塊小石子用力往前一擲, 石子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半弧之後, 墜落在湖中盪漾出一圈圈小小浪花。
遠方是在黑暗中分外猙獰的禁林, 但在白天, 霧氣朦朧,,寂靜的好似沉睡的美人, 明媚的陽光透過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樹木,灑下一地斑駁。擡頭望天, 伸長手臂, 五指讓光線折迭成一種怪異的角度, 半明半暗。
她忽然從剛剛坐下的棕木搖椅裡站起奔跑起來,嘴中哼起不知名的小曲, 簡單的快樂着。鬱積在心中的悲傷、害怕,彷彿在這一瞬間灰飛煙滅。幸福的感覺在不知不覺間邁着輕盈的腳步慢慢靠近着。
越靠近城堡便會有更多的學生飛速奔跑着,他們腋下夾着厚厚的魔法書,匆匆與她擦肩而過。她微笑着看着這些極其平常的一幕,眼中浮起淡淡的留戀。這些從前看起來平常至極的畫面此時看來竟格外生動有趣。
如果可以重來……
她沉默了。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來, 那麼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忽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個溫文俊秀的人邁着優雅的步子, 修長如玉的右手伸到自己面前, 微微一笑猶如一陣清風, 千樹的梨花綻放枝頭。
我有榮幸請這晚最耀眼的你跳舞嗎?
精緻的眉,含笑的眼睛, 脣自然翹起卻意外的帶有一絲壞壞的氣息。只不過一秒,她便被蠱惑。那是她的初戀,卻最終以最慘淡的姿態隕落所有。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來,那麼她的人生到底走錯了多少?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還有四天。玖天梨悠讓她好好準備離開的事宜,但事實上她要準備的真不多,就算是有,塞巴斯蒂安也幫她安排好了一切。在這裡,她點頭之交不少,君子之交也有,只要青山不改,總有重逢的那一天。她最放不下的便只有哈利了。哈利一直都沒辦法恢復,雖然已經使用了最好的藥材,但卻不見有什麼起色,總是那麼拖着,她心中也是暗暗焦急。可卻束手無策,她有她必須走的路,人生最悲哀的不是無法選擇,而是選擇多了迷了路,想回頭卻發現路早已爬滿雜草再也無法通過。所以她還算幸運的,她苦中作樂地想。
與其他從她身邊匆匆走過的學生焦急地神情不同,大部分佩戴着綠色鑲底徽章的斯萊特林學生儘管大步大步的奔跑着,但面上卻有一絲不容置喙的陰雲。迦月不由有些迷惑,直到走遠的人幾句微不可聞的輕語讓她不自主的抿脣而笑。“真倒黴!斯內普教授最近脾氣越來越壞了,以前還有個波特頂着,現在他不在,我們的日子越發難過了!”男孩垂頭喪氣的,渾身帶着上刑場的悲壯。“對啊,斯內普教授以前最喜歡刁難波特了,一看見他臉色就難看的要死,現在,看不見波特了,他的臉色還是很難看,而且比以前更糟糕了,真是搞不懂誒……”扎着馬尾辮的清秀小女生邊加快腳步邊喘息着附議。
什麼叫愛在心口難開,這就是了。明明關心着,卻要裝作毫不在意。
“小姐,你的身體還是要多注意纔是,早上寒氣重。”不知道什麼時候,塞巴斯蒂安出現在迦月的身後憂心忡忡的樣子,滿是關切。
“爺爺,起來了嗎?”迦月問了一句,沒有回頭。
“剛剛起來,現在正等着您一起用早餐。”塞巴斯蒂安眯了眯眼,擡起手似乎想順順迦月髮梢微微翹起的頭髮,卻在半空中頓了頓又收回來,掩飾般地擡起右手放於脣邊輕咳幾聲。此時,他根本沒有想到迦月是背對着他,他的一舉一動都可以輕而易舉瞞過,除了突兀的咳嗽聲。
迦月腳步未停,隨意的說道,“嗓子不舒服嗎?最近真是麻煩你了,一人照顧我和爺爺兩個人,是我疏忽了,過段時間要不要放你的假?”
“您是在開玩笑嗎?”塞巴斯蒂安恭敬地回答,“我是惡魔啊。”
迦月笑了笑,回過頭想要說些什麼,卻一不小心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怔了一下,又轉回頭,微微垂下眼眸。
剛剛似乎她真的忘了,他是個惡魔……額邊的髮絲被風吹起來,迷住了眼。
說起來,塞巴斯蒂安真的陪伴了自己一段不少的時間呢。六歲那年那一晚,現在回憶起來也是格外清晰。在那之前,她對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最初級的階段,她知道他與夏爾的一切,知道他與夏爾那好似獵手與獵物的奇特關係。在很久以前,她便知道了黑執事這部動漫,但她卻一直不願意去看。因爲不忍,因爲害怕,對於已經知道悲傷結局的故事,她總是不願意去看,總認爲不去看便不會傷感。直到後來,黑執事有了第二部,她聽說夏爾還存在着,她方纔願意去看一個少爺與執事之間的曖昧故事。她曾經以爲皆大歡喜的結局纔是最好的結局,可看完第一部的最後一集,她忽然覺得這纔是最好的結局,因爲短暫,所以值得珍惜。因爲單純,所以可以永恆。她沒有再去看後來的故事,總覺得看了會破壞最初的美好。
手指摩挲着螺旋樓梯向上走,她心不在焉的想着。
論時間長短的話,她應該比夏爾有優勢吧!五年和一年,同樣的朝夕相處,日久生情或許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吧。可是,她又明白自己如果真這樣想,那便是太傻太天真了。如果愛情真的可以這樣簡單,那麼這個世界哪會有那麼多癡男怨女?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和上一次不同,這一次的直面死亡讓她忽然想明白了許多。從前爲了愛,她總是刻意的討好着許多人,重複着壓抑自己,其實真正的她,哪有她表現出來的那般溫婉無害,矜持漠然。她也會任性,也不會想去說許多言不由衷的話,她安靜的時候希望大家都能安靜,她想熱鬧的時候也希望大家能瞬間熱鬧起來。她也想和好朋友肆無忌憚說着八卦,她也希望自己能擁有一次甜蜜的愛情。可事情總不能那般簡單,她不希望自己活的自私,卻也不希望自己過得不快樂,所以順其自然應該是最好的了。
兜兜轉轉的,她腦瓜子裡想了很多,轉着轉着,思緒就停到了爺爺身上,然後,迦月微微舒展的眉頭裡,才真正開始泛上些暖意。
“等會兒用完早餐,您還要去鄧布利多校長那兒一趟。”不知不覺被遺忘在一邊的塞巴斯蒂安忽然開口。
遊走的神思似乎還沒流轉回來,迦月的身影籠罩在陽光裡,懶洋洋地、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塞巴斯蒂安看着這樣的她,目光逐漸變得有些奇怪,一些複雜的情緒堵在心口,積聚成一絲絲纏繞在眼底,不知何時就會爆發出來。
離開這裡會讓你這麼不捨是因爲波特嗎?
於是,在迦月刻意忽視的角度,睿智的惡魔大人開始糾結起來,一雙英挺的眉向眉心靠攏。
一進愛德華房間的門,她便看見了一個鋪着潔白桌布的圓桌,編織精緻的竹籃裡有幾個奶香四溢的長條麪包,光潔如鏡子一樣的瓷盤中有一個煎的嫩嫩的荷包蛋,瓷盤邊有一杯還冒着熱氣的牛奶。唯一不同的是愛德華的面前還有一個煎成五分熟的牛排。迦月看着牛排有點心動,但她也明白自己雖然已經可以下地走路,但胃還無法接受油膩的食物,她要真是爲了一時嘴饞而傷了身體,爺爺和塞巴斯蒂安不知又要爲此不顧身份及風度翻多少白眼了。她規規矩矩的坐上有着有着長長靠背的椅子,這個房間有着明顯的洛可可風格,整體色彩十分嬌豔,嫩綠、粉紅、猩紅等等都有出現。桌椅的腳大都是纖細彎曲的造型,線條柔美。大大的書櫃也用平面的貝殼鑲嵌和瀝粉鍍金。這是她第一次來這個房間,從前沒有看過,想來也是爲了招待爺爺而特地安排出來的房間。不過,她倒覺得這個房間比較適合給貴婦住,爺爺住在這裡顯得有些彆扭,或許,這也與爺爺向來不喜歡浮誇華美的東西有關。
迦月平靜的小口小口的吃着麪包,對面的愛德華興致頗佳的看着迦月吃東西,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線。迦月看着爺爺笑得開懷,也跟着高興起來,咧開嘴給爺爺愛德華一個燦爛的笑容。
一頓愉悅的早餐過去,迦月知道自己要去見鄧布利多了。她正準備和爺爺說一聲,便見愛德華擺擺手,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一般,然後隨手從書櫃裡拿起一本書翻閱起來。霍格沃茨雖然沒有明文禁止現代電子設備的進入,但那些電子用品一進入霍格沃茨的範圍便會失去作用,久而久之,霍格沃茨的學生都不願意帶電子產品去學校了,因爲他們明白帶了也沒用。愛德華知道霍格沃茨的規矩,沒有帶隨身的蘋果筆記本,一個人兩手空空的進了霍格沃茨。爲了打發閒暇時間,他也饒有興致的翻閱起霍格沃茨的藏書,偶爾眼裡還會飄過類似驚疑和若有所思的情緒。
迦月還是第一次來到鄧布利多的辦公室,進門後,她沉默的掃了一眼四周,又面色平靜地低下頭。這是一個很大的圓形房間,整個房間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曾經和她並肩作戰過的金紅色鳳凰,此時它正眯着眼打瞌睡,見有人進來,低低的咕嘟一聲,將腦袋埋進了翅膀裡。迦月微微一笑,看來是她打擾了呢!
鄧布利多埋首正在寫些什麼,聽見有人進來,擡頭看了一眼,示意迦月自己找個地方坐後又低下頭繼續書寫着。
過了一會兒,鄧布利多開口說道,“我有個好消息,想必你聽了也會很高興。”
迦月有些疑惑的看着鄧布利多,不明所以。
“蛇怪在昨天午夜被我們成功捕獲了,現在它正待在你們無意開啓的密室中。”鄧布利多若有似無的增加了無意兩個字的讀音,鏡片後那充滿探究的視線如探照燈般的打在迦月的身上。她有些不自在的向沙發內側坐了坐,定了定情緒,再開口時迦月用了一種驚歎的口吻。“真的嗎?太好了,教授。這下,霍格沃茨所有的學生都可以安心上課睡覺了。”
雖然,有蛇怪肆虐的時候也不見得他們有原著時的恐慌,當然這裡面也少不了迦月和哈利的功勞,誰也沒料到兩個一年級生竟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闖進密室獵殺蛇怪然後搶了蛇怪的內丹後揚長而去。不過,也幸虧他們取走了內丹,雖然最後因爲沒有徹底殺死蛇怪而出了點紕漏,但蛇怪元氣大傷,再興風作浪時威力明顯不如有內丹之時。在做最後的困獸之鬥後,蛇怪成功被他們捕獲。剛剛鄧布利多坐在書桌前寫信給魔法部也是爲了蛇怪的事情,只是最近幾年,魔法部在福吉的帶領下出了不少問題,蛇怪是越早殺死越好,可魔法部中有一部分人卻持反對意見,認爲應該先將蛇怪運往總部。而這一糾結,硬是將一件簡單的問題轉化成了黨派之間的政治問題。
“你真的覺得是這樣嗎?”鄧布利多似是隨意的問道。
“難道不是嗎?”迦月反問。
“說不定啊!我可是一直覺得你和哈利一樣認爲這個學校暗流涌動危機四伏啊!”鄧布利多出乎意料的丟出一個頗爲犀利的感嘆。一聽此言,迦月不自覺地寒毛倒豎,一種類似危險的不詳直覺籠上心頭。“呵呵!教授何出此言?”
“玖天同學,我相信你知道我要問的是什麼。”鄧布利多狀似悠閒地輕晃搖椅,目光在兩隻交握的手之間掃過,深邃如幽譚一般的眸子裡裡漩渦暗涌。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房間被沉默的氣氛窒息,他的指尖輕擊扶手,帶着音樂的節奏,那聲音就似一把小錘子在心口上不斷地敲擊,悶得人難受,迦月忽然不敢直視那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她的眼睛盯着地毯,研究起腳下繁麗的土耳其地毯花紋的編織工藝,彷彿看久了地毯上會成真似的。鄧布利多也不着急,他放緩了語氣,開口繼續道,“我相信你會希望哈利能早一點甦醒的。”
本是平常的語句,此時聽來卻多了另外一層意思。迦月不可置信的擡起頭,血色迅速從臉蛋上消失了不少,不會的,不會的,怎麼可能,鄧布利多……
“我……什麼……”都不知道。聲音已然失去如鋒的魄力,並越來越弱下去,最後在鄧布利多專注的目光中停了下來。
“呵呵!玖天同學看來不太喜歡這個問題,來讓我們來換個話題好了。”鄧布利多放棄了追問,轉而另一個問題,迦月的休學。
“是的,本來我在更早的時候就應該呆在家族接受巫女訓練,但因爲私人的原因,一直都沒有回到日本。”迦月暗暗在心中舒了一口氣,配合的開始說起遠在東方的另外一個歷史悠久的家族。
“其實,玖天小姐不用這般急切的停掉在霍格沃茨的學業,如果你願意,校方可以提供一個折中方案。只是近幾十年來,你是第一個而已。”
這個話題終於稍稍讓房間中的氣氛緩和了一點,一老一少的表情還算輕鬆。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方案?”迦月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可以保留在霍格沃茨的學籍,每一個來到霍格沃茨的學生都是從一出生時便歸入了學校的檔案,只要不是出現不可挽回的原因,你們都將刻入霍格沃茨的歷史,我們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有潛力的學生。”鄧布利多恢復了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者形象,在迦月的面前仍是當代最偉大的巫師,霍格沃茨最有作爲的校長之一。“只要你願意,我們會每兩週派遣兩位老師給你講述霍格沃茨的課程,當然這樣的教導方法要求作爲學生的一方有着超強的魔法領悟力。甚至,如果時間安排得當,你也可以在寒暑假的時候留在霍格沃茨學習。”
如同天上掉餡餅,一下子將迦月砸的有些暈濛濛的。鄧布利多一看迦月這樣子,輕輕嘆了口氣,脣角在迦月看不見的地方微微翹起,似是面前正發生着什麼好笑的事情。看來一開始的談話對她影響很大,都將小女孩嚇壞了,到現在都還有些反應遲鈍回不神來。
唉,梅林!他發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試驗一下最近看到的犯罪心理學中提到的一些逼供方法而已,沒想到副作用那麼大。
如果此時迦月明瞭鄧布利多的內心活動,一定在心中內牛滿面,瘋狂咆哮,啊——鄧狐狸就是一隻大大的腹黑獸進化體、進化體……
“玖天同學,玖天同學——”鄧布利多伸手在迦月的面前招了招,然後只見迦月如夢初醒的晃了晃腦袋,臉蛋一下子猶如某種哈利喜歡的水果。
“對不起,教授!您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的,再見!”說完,迦月起身鞠了個躬,就如離弦之箭一般飛馳而去。
在她身後,鄧布利多露出一抹笑容,雖然他很想查清楚一些事情,但兔子急了還咬人,他不想成爲被咬的對象,只要哈利還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他們的行爲沒有危害到霍格沃茨,那麼就是他可以容忍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