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圍巾

只要是去上學,就必須要經過帝丹小學。而通往帝丹小學的那條路,委實不怎麼太平。比如現在,昨天的戲碼又在那棵樹下上演了,還是昨天那兩個熊孩子堵着夏目貴志。

神堂寺揹着深藍色的書包,面色不愉地看着面前的三個小孩子。他昨天回去之後,上午遲到的事情暴露,森田管家唸叨了他足足兩個小時,弄得他心煩意亂,做手工的心情也沒有了。

兩個熊孩子把昨天受到驚嚇的那一筆賬也算到了夏目的頭上,今天做的更加過分,直接壓着夏目拳打腳踢。夏目貴志還是和昨天一樣,懦弱地承受着,沒有想過反抗。

神堂寺不知怎麼的,心裡莫名地感到窩火。看到眼前這一幕,直接黑着臉對着他們說:“你們三個,擋着我的路了。”

“啊,是昨天的那個大妖怪!”

“快跑啊!”

兩個熊孩子撿起扔在地上的雙肩包,還沒有背在背上,就掉頭逃竄。

大妖怪神堂寺修:“……”

“神堂寺桑。”只有夏目沒有被神堂寺給嚇到,他見到黑着臉的神堂寺,反而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臉。他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撿起書包背上,然後用那種惹人憐惜的眼神看着神堂寺。

神堂寺連看都沒有看夏目一眼,便冷漠地從他面前走過。他也不是每天都有那個閒工夫去管別人的事情,一個人真正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如果每次都等着別人來幫助自己,自己卻從來不去思考一下如何改變現狀,一點長進也沒有,那麼他也懶得管。

“神堂寺……”夏目錯愕地看着將他無視的神堂寺,欣喜的表情還留在臉上,聲音卻已經染上了深沉的悲傷。爲什麼,爲什麼突然不理他了呢?他做錯了什麼嗎?

夏目貴志真的不明白,爲什麼不管走到哪裡,都不受人待見;爲什麼這個世界對他總是如此的殘酷。明明他沒有說謊,明明真的有怪物在追他,拉麪店的外面確實一直蹲着一個怪物。

神堂寺修耳尖地聽到了夏目貴志帶着哭腔的細弱呼喚,但是並沒有停下來搭理他。說到底,十文字和幸的身世要比夏目貴志還要悽慘一些,父母雙亡,被家境平寒的無業遊民叔叔收養,還要想辦法去小餐館非法打工,打劫專門收保護費的不良少年黑吃黑。

誒,這麼說起來,十文字和幸也算是一個頗爲傳奇的人了。小小年紀就精通各種賺錢的方法,學習、燒菜、洗碗、賭牌、遊戲、打架統統一看就會,學個半天就立刻上手。除了身世悽慘,他這個人稱得上是收到上帝特別關愛的人了。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天才,年僅十六就英年早逝了。十六歲,沒有吃過蛋糕、沒有去過遊樂園、沒有參觀過水族館、沒有嘗過女人的滋味,真正的人生都還沒有正式開始呢。

多可惜啊。神堂寺有些出神地想着,難道老天讓他回到過去,是希望他救十文字一命,避免他再次走向毀滅的路?這不可能吧,如果有能力,老天還不如干脆讓十文字自己重生一會。

靠,怎麼重來一回,連心都變軟了,真不像話。神堂寺躺在牀上,像是煎餅一樣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不是因爲想到了十文字和幸,而是夏目貴志帶哭腔的聲音跟被烙印在了他的耳朵裡似的,怎麼也無法消散。

神堂寺修堅決不承認自己做錯了,不過他故意不搭理夏目的行爲,確實很沒有禮貌。他在牀上翻滾了半小時,終於忍不可忍地爬起來,從牀底下翻出裝滿了手工材料的塑料箱。

他是進入十三歲之後,娛樂的重心才從摺紙轉移到了手工,所以手工的材料不是特別多。考慮了半分鐘,他選定了兩根毛線針和一個深棕色的毛線團,開始織圍巾。

雖然現在已經進入四月,但是氣溫還是維持在十四度上下,挺冷的。而夏目貴志這兩天一直穿得很單薄,也沒有戴手套圍圍巾。因爲他當初買的粗毛線,毛線的致敬差不多和鉛筆一樣粗,織圍巾並不需要太多的時間。

晚上九點十三,大約耗時一個小時,一條漂亮又大方的棕色麻花圍巾織成了。神堂寺把織好的圍巾折成方形放在書包上,心裡鬆了一口氣,睏意上涌,打了個哈欠爬進被窩,三分鐘不到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神堂寺吃完森田管家準備的早餐,就立刻迫不及待地拿上圍巾拎上書包去上學了。

“這孩子,不會是在學校交到什麼朋友了吧?”神堂寺修那急切的態度,讓森田管家不由如此猜測。森田管家也是瞭解神堂寺的,知道他雖然成績不差,但其實對學習沒有半點熱情。

但凡神堂寺對學校有半點興趣,就不會被他強硬地轟出家門了。森田管家想到神堂寺越來越宅的行爲,無奈地搖了搖頭。

神堂寺早上出門太早,到那一棵見證了他夏目相識的櫻花樹下的時候,夏目還沒有到。他靠着樹幹等了十來分鐘,才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慢慢出現。

夏目遠遠地就看到櫻花樹下靠着一個黑髮的少年,手裡抱着一條深棕色的圍巾,卻把書包隨意地丟在腳邊,眯着眼睛看起來有些昏昏欲睡的樣子。

是神堂寺修。

夏目貴志有些開心,往前跑了兩步,但是想到昨天神堂寺的態度,又停了下來。倒是神堂寺一看到夏目,立刻朝他揮了揮手手:“夏目,快點過來。”

神堂寺修長得不高,其他方面的發育卻意外的早,喉結突起,清澈的聲音也開始摻雜了幾分沙啞,顯得格外性感。

夏目貴志一聽神堂寺修叫他,立刻選擇性地遺忘了神堂寺昨天的冷漠,開心地朝着神堂寺跑去:“神堂寺桑。”

看到夏目貴志的態度,神堂寺修心頭的忐忑頓時消散。等到夏目跑到他的面前,他才慢慢地對夏目道:“夏目,手給我看看。”

夏目疑惑神堂寺的要求,不過還是配合地伸出了右手。神堂寺握住他的手,皺着眉頭鼓囊了一句“果然好冰。”,然後將手中的麻花圍巾圍到夏目的脖子上,溫柔地說:“圍巾,送給你。”

“誒?”夏目耳朵有些泛紅。神堂寺看起來好像沒有比他大多少,身上卻已經散發出成熟的大人的氣質了。

“昨天,我是故意不理你的。”神堂寺彆扭地撇開頭,不看夏目的臉,“我很生氣。”

“爲什麼生氣?”夏目不解地問,同時心想,神堂寺桑是害羞了嗎?好可愛啊。

“爲什麼?”神堂寺修惱怒地轉過頭,伸出手指戳了下夏目的眉心,“你是笨蛋嗎?怎麼老是被人欺負,都不曉得反抗的。”

神堂寺桑原來是在關心他啊。夏目心裡頓時暖暖的。

“對不起。”夏目道歉,“不過反抗……要怎麼做呢?打架是不好的吧。”

“……”打架確實不好,不過……這小孩的三觀也太正了點吧。神堂寺修無力地塌下肩膀,思考了一會兒才道,“那就儘量避開他們吧,你總不能仍由他們欺負。”

“神堂寺桑,你好溫柔啊。”夏目開心地撲到神堂寺的懷裡。神堂寺修在夏目貴志的眼睛裡,已經是頭頂光環的天使形象了。

“放、放開我,我要去學校了,我可不想上學又要遲到。”毫不知情的神堂寺還在竭力保持自己的高冷形象。

夏目不捨地放開神堂寺,不過眼睛裡還時閃着幸福的光芒。

了卻一件心事,神堂寺剛要鬆一口氣,卻見一個小孩一邊舉着手帕擦眼睛,一邊從他身邊跑過,同時大哭道:“哇~神堂寺你這個大笨蛋、大壞蛋、大混蛋~都沒有送過我圍巾~”

那小孩正是神堂寺修唯一的友人,十文字和幸。他昨天在學校門口等了半天都不見神堂寺去學校,所以今天便打算直接去神堂寺家找他,結果在半路上就撞見了神堂寺。

“十文字!”神堂寺大驚,沒想到他送圍巾會被十文字和幸撞到。他明明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看着十文字揮淚跑開,卻又忍不住感到心虛——因爲十文字和幸穿得也很單薄,而且也沒有圍巾,但是他過去好像從來沒有關心過十文字和幸。

而且,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十文字和幸哭。

說起來,他和十文字和幸的關係可要比夏目貴志要親密多了。雖然都是十文字和幸單方面地努力往他身邊湊,但是他心裡其實也默認了十文字和他的關係。在他的心底,十文字一直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這麼一想,神堂寺心中又忍不住涌起一股濃濃的愧疚。他心事重重地護送着夏目去了帝丹小學,然後便立刻往櫻花中學跑去。

十文字和幸果然還在校門口等着,沒有一個人先去學校。

神堂寺修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十文字和幸的面前,厚着臉皮喊他:“十文字。”

“哼~”十文字和幸坐在花壇的瓷磚上,高冷地“哼”了一聲,腦袋轉了一個方向,繼續抽噎,“嗚、嗚嗚~”

“我再織一條圍巾,織上你的名字,好不好。”神堂寺輕聲哄他。

十文字思考了一回兒,說:“不要織我的名字,織你的名字。”

“好。”神堂寺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只要十文字和幸不生氣,織誰的名字都成。

願望被滿足,十文字的氣立刻消了,露出顯得傻兮兮的燦爛笑容:“我最喜歡神堂寺了~”

“我也最喜歡十文字。”神堂寺認真迴應十文字的“告白”。在這裡得嚴肅說明一下,神堂寺的最喜歡,是很純潔的對友人的喜歡。

神堂寺活過三十多年,雖然和不少姑娘睡過覺,但都是別的姑娘主動貼過來,他爲了抒發正常的生理需求才做的。他在情|事方面經歷豐富,可在感情方面仍舊一片空白。

不是他有意玩弄女孩子,實在是他大腦裡的戀愛機制好像被刪除掉了,三十年來竟然沒有遇到過一個讓他心動的女人。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個能夠和他相守一生的女人,他當然會好好對待,絕不會誰向他發出邀請,只要長相過得去就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