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錯。”允熥評價一句。在對自己的能力和家世有正確評估的基礎上,做一個小老闆也沒什麼不好的。不過他馬上意識到這話不是朱師躅平時會說的,又忙說道:“起碼比我強,我連小老闆都當不上。”
“你成績還比我強呢,”藍天鶴道:“以你的成績,復兩年課考上大學沒問題,將來就是天之驕子。”
“什麼天之驕子。不說這個了,”允熥岔開話題。“我家附近新開了一家驢肉館,咱們去嚐嚐?”
“你家附近?你也不上晚自習了?”藍天鶴驚訝地說道。下午最後一節課與晚自習中間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雖然學校離朱師躅家只有十分鐘的路程,但也來不及往返。他本想與朱師躅在學校附近吃飯的。
“不上了。”允熥道。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進一步瞭解這個世界,而不是上晚自習。
“那就收拾書包。”藍天鶴也沒多想,一邊說着一邊把書往書包裡塞。允熥也將書放進書包,站起來要離開教室。
“師躅,你不上晚自習了?”這時一個女孩看到他提着書包要走,驚訝的問道。
“嗯,不上了。”允熥說着,同時擡起頭看向她。這個女孩長相很秀氣,雖然不算十分漂亮,但也是一個美人胚子。
“你要回家學習?但家裡的環境不如學校好,你家裡又,沒人督促你,還不如在學校。”這個女孩勸道。
“我還有些別的事情,今晚沒法在學校上晚自習。”允熥又道。
“是什麼事?”女孩追問道。但她隨即意識到自己這話有些唐突,臉瞬間開始泛紅,又趕忙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我能幫的,可以找我幫忙。”
“現在還有我呢,將來如果你們,再讓你幫忙不遲。”藍天鶴忽然笑着說道,笑容有些猥瑣。
‘死胖子!’女孩心裡暗罵一句,對他打岔十分不滿。但她也沒法再與允熥說話,只能說道:“路上小心。”
允熥點點頭,和藍天鶴一起離開教室。
“我說,你已經年滿十六週歲了吧,還不快把唐瑛給吃了?反正她爸媽也樂意。”走出教室後,藍天鶴擠着眼睛同他笑道。
允熥笑了笑,沒有說話。藍天鶴說的話中蘊含的道理,是現在流行的落魄貴族與富商的結合。也不是現在纔開始流行,而是一百多年前第二次社會革命後就開始了。
第二次社會革命後,許多貴族徹底丟掉了他們財富基礎,對政府高級官員、國會議員、國企高管這些職位的壟斷也被打破,除世襲的爵位外再無其他可以仰仗的資本。同時許多老牌貴族還要維持所謂的體面,開銷遠遠超過俸祿,很快陷入破產的邊緣。爲了不至於破產,許多貴族不得不選擇與有錢人結婚。
而有錢人也願意與貴族結婚。貴族即使大不如前,但仍然擁有一定特權,如果是做進出口貿易的商人還能將貴族身份拿出來唬一唬某些國家的官員,對做生意有好處。
朱師躅雖然只擁有公士爵位,但根據《貴族優待條例》,某一家爵位降到最低等的時候,下一代可以向貴族院申請多襲一代公士之爵,而且只要這父子二人都沒有犯罪記錄就能得到准許。所以朱師躅的下一代仍然可以襲爵,這對於不是特別有錢的商人還是有吸引力的;更不必說朱師躅本人的成績還算可以,有考上大學的希望。再加上他長相不錯,唐瑛本人也不反對家裡的打算,所以唐家一直想讓朱師躅做自家的女婿。
但允熥可不想這麼早娶老婆或訂婚。大明現在整體社會風氣偏保守,上流社會很反感離婚,法律上又已經廢除納妾,他要等完全探明瞭大明政商兩界的規則,確定自己能達到的上限後再決定妻子人選。
他們二人一邊閒聊,一邊向朱師躅家附近的驢肉館走去。此時也是大多數人下班的時間,馬路上到處都是行人,有些人急匆匆走向公交站點或地鐵站,似乎擔心趕不上這一班的公交車或地鐵;但更多的人與朋友一起慢悠悠地走着,好似散步一般,並不急於去往某處。
允熥又擡起頭看向四周。這座城市是大明帝國的首都應天府,他前一世駕崩的地方。根據他這兩天偶爾聽廣播、看電視得來的信息,大明帝國仍然是全世界最強大的國家,那作爲世界最強國家的首都應天府應當是一個很繁華的城市纔對;可不論是前兩天的浮光掠影,還是今天的觀察,他都沒發現多少高樓大廈;可根據地圖,這裡明明又是城市中心。允熥對於這完全不符合自己第一世印象的情形很奇怪。
但這個問題他又不能開口發問,只能憋在心裡,想着回去後看看有沒有書能解釋。
他們正走着,忽然見到不遠處的道路上許多人穿行而過。這些人有男有女,身上穿的衣服各式各樣,但腦袋上都綁着紅色的條帶,許多人還雙手舉着牌子,也看不清上面寫了什麼。在這些人之前有一輛警車開道,後面也有警車跟隨。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允熥不由得問道。
“週末這兩天你不僅沒出門,連電視都不看?那你在做什麼,一直在學習?”藍天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後才解釋道:“他們是聲援蘇藩統一黨組織的示威遊行的。”
‘什麼是統一黨?他們要聲援什麼?我大前天恍惚聽到在蘇藩還有總督府,現在蘇藩與中原帝國的關係到底是怎麼個模式?’允熥十分好奇。他這兩天還沒看到相關的內容。但這同樣屬於不能問的範疇,允熥只能也憋在心裡。
遊行的人大概有幾千,他們兩個等了一會兒待遊行隊伍走過路口後繼續向驢肉館走去,又走了三分鐘來到這間飯館。
在驢肉館,允熥從藍天鶴嘴裡套出了許多話,主要是有關朱師躅本人的。雖然他有朱師躅的日記,但朱師躅也不會什麼都寫,藍天鶴這個胖子既是朱師躅生前的好朋友,又沒什麼城府,是一個套話的好對象。
從藍天鶴嘴裡,允熥得知了朱師躅過去的性格如何,日常習慣如何,以及在學校中哪門課成績更好,哪門課成績更差,更得哪個老師喜歡,與誰關係更好些等種種事情。最令他驚訝的,是朱師躅的父親與藍天鶴的父親藍元商是世交,關係極好,與親兄弟也差不多。也因此在朱師躅的父親去世後,藍元商經常來探望朱師躅,如果朱師躅生活有什麼困難會馬上提供幫助,也會督促他努力學習。所以他也會在七天前抓到朱師躅***,而且將黃片光盤全部沒收。在上一代的影響下,他們二人也成爲了好朋友。
他們邊吃邊聊,半小時後吃完了飯,藍天鶴坐上公交車走了,允熥提起書包,向自己,不,是朱師躅的房子走去。
隨着他走進小區的大門,街巷裡的喧囂迅速消失,身邊的環境變得十分靜謐。允熥一路走過去,道路兩旁有許多房子,但卻沒什麼人氣,住戶不多。半路上允熥毫不停留,一直走到一個院子前才停下,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朱師躅的這棟宅院是他家祖上傳下來的。朱師躅是章皇帝文垣嫡次子的直系後裔,祖上在第二次社會革命前擁有許多產業,但這些產業在革命中都失去了,革命後只剩下世襲的爵位。當時像朱師躅祖上這樣的情形不少,他們聚集在皇宮門前要求皇帝救助他們。當時的皇帝就在城西圈了一片地方,出錢給他們每家修了一棟二層小樓。
所以這裡的房屋都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老舊不堪,配套設施也十分落後。府政府曾計劃對這一片的基礎設施進行改造,但因這裡是老城區,地下管線的埋設複雜,需要認真重新規劃。但計劃此事的團結黨政府過兩年就下臺了,繼任的工黨政府對改造貴族聚集區並不熱心,排在了後面;這裡住的又都是破落貴族,在政府裡也沒什麼影響力,改造就拖了下來,到現在十多年了還不見有改造的希望。
所以住在這裡的人逐漸都搬走了。混的好的,在新小區買了同樣甚至更好的別墅;混的差的,只能去住樓房。朱師躅的父親本來也打算搬走,但還沒湊夠買樓房的錢就病死了,除了爵位俸祿沒有其他收入的朱師躅也只能繼續住在這裡。藍天鶴家原本也住在這裡,後來藍天鶴的父親做生意掙了點兒錢,就搬走了。當然,房子並沒有賣。
大明的房價是非常便宜的,尤其是樓房。每座城市的樓房,每平米的均價只是這座城市的人月平均工資的二分之一左右,而且售賣房子的面積是使用面積,不是建築面積。別墅要貴一些,但聯排別墅的均價也只是月平均工資的1.5倍,獨棟別墅的均價是月平均工資的3倍。
不過,這裡的房屋雖然很差,但價格卻比均價高很多。當初爲破落貴族規劃這片小區的時候,也規劃了一個小學與一箇中學。當時這兩所學校算不上好的,但隨着應天府城市範圍的擴張,更多的學校建立,這裡的學校逐漸變成應天府最好的八所小學與八所中學之一。
前面提起過,爲封堵大考漏洞、儘可能保證公平,大明嚴禁私人開辦小學和中學,有錢的商人於是通過購買好的學校片區內的房子來讓孩子能在好學校上學。所以這裡的房子哪怕再破,哪怕根本不能住,價格也奇高。想買房的人甚至要與房屋中介打招呼,不然根本搶不到。
允熥走進房間,放下書包,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打開掃地機器人的開關。這一世的科技發展讓允熥覺得非常奇怪。能源上的進展遠比他第一世的世界要快得多,也因此能支撐起速度更快的火車、速度更快的飛機,使得機器人更加先進、成本也更加低廉。普通的掃地機器人不僅比他第一世聽說過的掃地機器人好用得多,而且就如同微波爐一樣普及,家家都有。
但同時,在信息科技方面的進展卻十分緩慢。明明已經研究出手機,甚至手機還有照相功能,彩色電視、光盤讀取機等都已經出現而且十分普及,甚至一秒鐘能運算數十億次的電子計算機都研究了出來,但就是沒有發明出功能多樣的電腦,也沒有互聯網。
設定好掃地機器人的清掃模式,允熥拿着礦泉水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開始看新聞。因今天放學時的見聞,他覺得自己不僅需要了解歷史,還要對現在進行了解,尤其是有關政治方面的。
他很快看到了想看的內容。“好,下面來看帝國內部的一條新聞。上週五上午,數千蘇藩民衆聚集在乾安府的總督府門前,對帝國的移民政策進行抗議。當日下午,共和黨與大同黨分別組織支持者來到國會大廈前,對蘇藩民衆的抗議表示支持,兩黨支持者均要求修改《移民法案》中的內容,給予所有藩屬地民衆自由遷徙的權力。同時,大同黨的支持者還要求放寬對外國移民的限制。不過此舉遭到在場的共和黨支持者的反對,雙方進行了爭吵,如果不是在場的警察阻止,有可能演變成大規模鬥毆。”
“第二日週六上午,共和黨、大同黨再次組織支持者來到國會大廈前進行抗議,不過沒有發生爭吵;今日是工作日,雖然兩黨仍然組織支持者進行抗議,但參加的人數很少,直到下午5點後纔有許多人趕到國會大廈前。……”
“按照電視裡的說法,共和黨是右翼政黨,大同黨是極左翼政黨,這兩個政黨怎麼會支持同一件事情?而且按理說右翼政黨應當反移民,爲什麼會支持修改《移民法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完新聞後,允熥皺着眉頭想着。
他想了一會兒,沒琢磨出答案;他對晚上的時間又早有計劃,不能耽誤瞭解歷史,於是暫且將此事放下,想着明日再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