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允通就帶着王步還有侍衛們出東華門向戶部門口走去。因爲昨天允通已經讓侍衛通知了戶部巴蜀司的官員今天一早去城北北門橋那邊查看土地,所以昨天郎中李仁就已經向尚書報備過這件事,今天一早兒巴蜀司有品級的官員就已經在戶部辦公大院的門房那兒等着了。
之所以大家不在門口等着,主要是因爲——天冷。想想也知道,農曆九月二十幾號就大概是西曆的十月底或者十一月初,已經到了深秋,快到冬天了。從唐代起,全球氣溫下降,明代初年的溫度比現在還低,所以天氣已經比較冷了。
明初官員的收入又只有不多的死工資,不像之後的官員那樣有各種火耗、部費什麼的,所以也僱不起轎子。因此爲了保暖,只能躲在門房裡了。
允通在出了東華門以後,就讓陳興去叫御馬監(這個時候御馬監還只是‘御馬’的)的太監備馬備車。
等允通快到戶部門口的時候,戶部大院的看門大爺趕緊通知在這裡等着的官員:“快出來,三殿下來了。”各位巴蜀司的同仁趕忙整理自己的儀表,按品級大小魚貫而出。允通走到戶部門口的時候,巴蜀司的官員已經都在門外排好隊了,見到允通過來齊齊行禮。
允熥回禮,說道:“今天天兒也怪冷的,突然從北邊兒刮來了一陣大風天兒就涼了。所以咱們也別講究虛禮了,”然後,指着後邊兒駛過來的馬車繼續說道:“大家這就坐上馬車走吧。”
文官們怎麼可能願意總在寒風裡站着挨凍,更別提頂着西北風走到大北邊了。所以以郎中李仁帶頭,口頭上推辭了一下就上了馬車。
允熥當然是騎馬去了,手底下的侍衛和王步也都騎上了馬。其實王步是不會騎馬的,一個窮人家出身的人怎麼可能會騎馬,又不是後來實行了馬政的時候。但是主子都騎馬,他怎麼可能坐車?
允熥也沒法勸他乘車;並且人都已經帶出來了,也不能就這樣讓他回宮,那王步在宮裡就擡不起頭來了。所以一行人騎馬坐車的度也不快,緩慢的前往北門橋附近的武德衛駐地。
現在的武德衛指揮使是楚質。楚質也曾經跟隨馮勝、藍玉等出塞作戰,後來在‘靖難’時戰死。他從昨天到五軍都督府面見馮勝,得知允熥要他騰出一塊地方之後,在回武德衛的路上就琢磨着怎麼騰地方;回到了武德衛就馬上指揮手底下的兵丁開始幹,騰出來了半個校場,一個放備用兵器的小倉庫,還有自己和手底下指揮同知、指揮僉事辦公務的公房,反正他們平時也不怎麼在公房裡待着。
今天早上卯時(早起5點)剛到,兵丁們出早操的時候,以楚質爲的所有中高級衛軍官都跟兵丁一樣出早操了,使得不知情的總旗、小旗和兵丁等很詫異。
現在是洪武年間,京營的‘武將’們還不像後來那樣基本不去兵營,但是大家夥兒每天晚來一會兒,早退一會兒什麼的還是很常見的,理由也很好找。但是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是帝國未來的君主要來的日子,雖然大家都知道允熥卯時就到武德衛來的可能性非常之小,但是要萬一真這麼早就來了呢?反正只是辛苦一天而已,平時大家也得輪着主持早操嘛。
果然允熥沒有在卯時就到,既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又讓他們暗暗失望。一直到辰時三刻多(上午1o點3o以後),允熥一行人才姍姍來遲。
楚質昨天已經琢磨過了,聽說這三殿下是個最講規矩的人,咱就給他來一個細柳營之會,我也當一回周亞夫。楚質很慶幸自己以前聽說書的時候記住了這一段。
允熥一行人來到武德衛門口,被看門的兵丁攔下。看門的兵丁爲的雖然已經渾身是汗,但是仍然根據楚質昨天的囑咐問道:“你們是什麼人?這裡是軍營重地,閒雜人等快快閃開。”
允熥一下子就逗樂了,雖然他不知道楚質這是唱的哪一齣,但是知道他肯定準備錯了。允熥雖然穿的是所謂的‘常服’,但是皇族的常服跟普通老百姓家的常服完全不一樣。允熥現在穿的是郡王的服飾,常服上是含有蟒紋的,在京城的人沒有不認識的。這個守門的人說的話他一聽,就知道是提前準備的。
但是允熥玩心突然大起,這幾天心裡太擔驚受怕,需要放鬆放鬆。他止住要出言訓斥的王步,笑着說道:“孤乃是懿文太子之子,今日受命來武德衛辦理事務,還請通報。”
那個兵丁一聽跟提前安排的劇本一樣,行軍禮,然後進去通報。
後邊的戶部的官員們是議論紛紛吶。李仁和員外郎趙毅說道:“按照陛下制定的禮法,這個兵丁是違禮了,要被處死吧。”
趙毅說道:“確實是。不過殿下年歲尚幼,可能對於禮法瞭解的不清楚。”
李仁又道:“殿下就算是再不清楚,也該知道他是違禮了吧,怎麼絲毫沒有訓斥?”
趙毅望着允熥,捻着鬍鬚說道:“誰知道呢,殿下今年才十五歲。”
李仁恍然大悟,明白了趙毅的想法,覺得很有道理。殿下還只是一個少年啊。
不一會兒,通報的兵丁回來,說道:“我家指揮使請諸位入內。”
王步再也忍不住,說道:“這可是,一位郡王殿下,你們怎能如此怠慢!快讓你們指揮使出來迎接。”
聽到訓斥,那名兵丁嚇得跪下來,但是仍然按照劇本的安排說道:“軍中只聽軍令,不聞其它。”
允熥笑着說道:“不妨事,你且帶我們進軍營。”聽到允熥的話,王恭不得不把自己要說的話吞回嘴裡。
兵丁顫抖着站起來,打開軍營的大門,帶他們入內,同時說道:“按照軍中的規矩,不得驅馳。”
允熥到這裡明白是‘細柳營’的典故了,欣然下馬步行。後邊的文官也都是飽讀詩書的,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都偷着笑。
到了平日裡楚質辦公的公房門口,楚質和手下的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均身着甲冑,見到允熥一行人來了,行軍禮,說道:“身着甲冑之將士,不便行大禮,請允許用軍禮參見。”
允熥實在忍耐不住了,大笑出來。後面的文官兒也都笑出聲來。侍衛中有讀書多些、知道“細柳營”典故的人,也跟其他人解釋,不一會兒,允熥帶來的所有人都笑起來,笑得楚質不知所措。
允熥指着帶他進來的兵丁(其實是總旗假扮的)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剛纔的動作已經違反了陛下制定的禮法,是要掉腦袋的。”嚇得那人馬上下跪磕頭。
又轉過身來對楚質說道:“楚大人,這是在學‘細柳營’的典故吧,但是本朝的規矩和漢代是不一樣的,楚大人的動作,也違反了陛下制定的禮法,至少是罷官的。”
楚質和手下的人也嚇得紛紛想要跪下。但是他們今天穿的是鎧甲,根本跪不下去,有的反應快的跪到一半停了下來,反應慢的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允熥也趕緊扶起跪到一半不知道怎麼辦的楚質,說道:“楚將軍起來吧,今日孤第一次來軍營,就不怪罪你們了;但是你們要記住,我大明不行這一套,以後再有效仿的,絕不姑息。”此事就算是揭過不提。
等到所有人都起來了,允熥開始說正事:“楚將軍,昨天宋國公應該已經和你提過了騰地方的事情,你們準備的怎麼樣了?”
楚質年紀不小了,經歷過的尷尬的事兒也不少,迅調整過來,回到:“稟殿下,您看東邊這一片校場,可以騰出來用作盛納百姓之地;東北邊有個小倉庫,北邊有公房,都可以用來存放糧食;公房的二三樓還可以用作辦公之地。”
允熥聽他已經都準備好了,贊到:“楚將軍準備的不錯。不過這少了一半校場,不會影響兵丁的訓練嗎?”
楚質說道:“不妨事。本來校場就大,況且還可以讓兵丁分幾班輪流出操。”
允熥又問李仁覺得地方怎麼樣。李仁看了一會兒,說道:“這裡位置很不錯。”戶部其他官員也沒有異議。
允熥見專業人士都讚許了,覺得也沒什麼了,就說道:“那就這樣吧。那邊兒校場的東西這幾天趕緊搬過來,九月二十七就要開始用了。”楚質應着。又說了幾句,允熥就準備走了。楚質率領武德衛全體指戰員送到門口。
到了門口,允熥臨走之前又提了一下:“楚將軍以後可千萬不要在搞什麼表面文章了,幹好工作即可。”楚質又老臉一紅,諾諾的應着。
出了武德衛的大門沒走多遠,允熥覺得有點兒餓了,但又不便回武德衛,回皇宮附近又太遠。正忍着,想到一個地方,側頭問陳興:“上回你帶孤去過的那個‘齊魯麪館’可在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