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泰也一樣,他們從未想過番國敢不賣給大明東西的情況,不過他想到了另外一點:“陛下,糧食是人所必須,不管價高價低都不得不購買,但其它還能有什麼東西能讓大家都購買?百姓不種糧食了,萬一種的農物無人購買或者只願意以低價購買,那不就和穀賤傷農一樣了麼。”
“齊卿,你忘了衣服,衣服也是人所必須的。”允熥道。
“難道陛下要讓農戶都種棉花不成?那樣棉花的價格也必然大跌,仍舊傷農。”齊泰說道。
“不,朕的意思是可能還有其他你們沒有想到的農物能夠讓農戶賺到比種糧食更多的錢。”允熥道。
實際上南洋的糧食進入華夏只是會讓歷史上發生的事情提前發生而已。歷史上明代中後期隨着經濟的發展,種植經濟作物的收益遠遠大於種糧食,江南和廣東的農戶紛紛改種經濟作物,使得大明的糧食價格提升,影響了之後的一系列事情。
齊泰又想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麼,連聲說道:“陛下,萬萬不可讓南洋的便宜糧食大量進入大明。”
“爲何?”允熥問道。
“陛下,即使陛下說的是對的,但現在農戶都在種糧食,想要種植其它的農物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可南洋的糧食大量進入大明會迅速壓低糧價,農戶種出來的糧食賣不出去會導致一家老小生活困頓,不得不賣田度日。這會造成土地迅速兼併。陛下,土地兼併可是亡國之兆啊!”齊泰激動地說道。
聽到齊泰的話,允熥又一深想聯想到了什麼,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馬上說道:“朕馬上下旨限制上滬、寶安兩個市舶司的糧食入口。”
允熥並不僅僅是被土地兼併給嚇住了。在他看來,工業的發展就伴隨着農業土地集中,農業生產效率大大提高,農民轉變爲農業工人。當然,他仍然反對現在的土地集中,因爲現在地主們兼併了土地也不會去好好經營,而是出租給失地農民種植,除了財富集中這一弊端外並無好處。他主要是被農戶大量破產給嚇住了。
歷史上的農戶由種糧食改爲種植經濟作物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先是一小部分膽大的人改種,這些人終於賺到錢後他們的鄰居紛紛效仿,最後擴展到整個長三角和珠三角。
現在若是突然海量的南洋糧食輸入大明,很可能讓大批農戶迅速破產。歷朝歷代,自耕農和城市手工業者、小商人都是國家穩定的基礎,他們都完蛋了國家也該完蛋了。以現在政府的能力,是絕對不可能讓農戶迅速開始種植經濟作物的。
漢人和西方人不一樣,西方人搞羊吃人短時間讓大批農民破產,農民能夠流入城市或者遠赴海外,但漢人肯定會造反的。國家將他們強制移民到其他的省份還好,若是要將他們強制移民海外,他們也會想方設法逃亡甚至暴動;而城市手工業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迅速擴大規模容納這麼多人就業。
並且海外的糧食大量涌入大明會使得農村地主的利益也受損,迅速激化地主與商人的矛盾。現在大明的大多數官員都出身農村,他們的利益急劇受損一定會堅決反對允熥的對外開放政策,之後允熥所推進的任何改革都會有無數人拖後腿,什麼也幹不成。他即使殺了這些人換上來的官員也一樣。
‘果然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任何激進的改革最後都不會成功。還是讓這一過程慢慢來吧。’允熥想着。
“齊卿,你想的很周全,提醒了朕,爲大明立下一功啊!”允熥說道。
“陛下謬讚了,即使臣沒有想到,大明這麼多官員,早晚有人會想到,臣不敢居功。”齊泰說道。不過他雖然嘴上這樣說,心裡也有些得意。
“哎,話雖如此說,但到底是齊卿諫止了朕。朕一向是賞罰分明。”允熥隨即把金善叫過來,對他吩咐道:“擬旨,戶部尚書齊泰,公忠體國,……,加授資德大夫。”
金善不知道他們剛纔在說什麼,有些奇怪,但馬上開始擬旨。齊泰又開口推辭幾句不得,只能跪下謝恩。
這件事之後迅速在京城百官中流傳開來。對經濟十分遲鈍的官員們並沒有意識到若是允許海外的糧食大量涌入地主的利益也會受損,所以沒有意識到地主與大商人的階級矛盾,他們主要是讚頌齊泰的勇於直諫,順便讚頌一下皇帝積極納諫。
允熥鬆了一口氣。不僅是因爲階級矛盾沒有暴露,也因爲百官忽略了他的頭髮。
……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冬輔官解縉,……,……,今任命爲《大明大典》主編官,欽此。”七月二十日的朝會上,允熥的侍從宣讀了這樣一道聖旨。
允熥在今年年初文官們集體攻擊勳貴時爲了轉移文官們的注意力拋出了編纂《大明大典》這個誘惑。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當時所有的文官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集體攻擊勳貴的行爲也馬上終結了。
但因爲允熥拖得時間太長了,大家已經有些疲勞了,這件事對於注意力的吸引已經微乎其微;並且解縉已經完成了《元史》的收尾工作,允熥就正式宣佈將由解縉擔任主編。
當然,允熥也同時任命了五個副主編,都是朝中的飽學之士,可以將四書五經從頭背到尾再從尾背到頭的人,允熥這樣的和他們談論經義兩句話就會被繞暈。
不過允熥任命這些人也是迫不得已。解縉的才能已經得到了充分顯露,不管是親自編纂還是組織編纂都十分拿手;這些飽學大儒自己操刀上陣或許沒問題,但組織能力很可能接近零。
但這些人的聲望太高,這樣一個文人盛事不安排他們也不成。所以允熥和解縉好好的交待了一番,讓他不要對這五個大儒的組織能力抱任何期望,不要安排任何組織工作給他們。
解縉自己也有數,點頭答應。
允熥身邊的內閣官員也都掛了個名,閒暇時間可以去摻和一下。
就連薛煕揚都有些心動。八月初一的晚上熙瑤和允熥吃飯時說道:“陛下,能不能讓煕揚也在裡面乾點兒什麼?”
“妾知道煕揚不過是一個秀才,也沒有什麼文名,但抄抄寫寫總可以。”
“不行!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明年的鄉試。他只要中了舉人,即使之後中不了進士朕也可以任命他爲官。你下次告訴他,不要總想這些有的沒的。”允熥說道。
“可是,……”熙瑤又想說什麼。他聽煕揚說這是文人的盛事,若是能在其中有份差事就可以青史留名了。
“他將來一定可以作爲大明建業朝的重臣青史留名,不要想其它的。”允熥道。
“嗯,夫君,下次妾見了他一定叮囑他。”熙瑤見允熥這樣說,忙說道。
允熥“嗯”了一聲,低頭繼續吃飯。他今天又去講武堂和軍隊視察了,體力消耗很大所以很餓,想馬上將面前的飯馬上消滅。
不過他的想法沒法實現了。昀芷忽然說道:“皇兄,宋琥是不是已經到京城了?”
允熥還未說話,座位離着昀芷中間隔了一個人的一個姑娘忽然似怒非怒地對昀芷說道:“你這小孩子天天只想着這些,這哪裡是大家閨秀的樣子。”
昀芷衝她做個鬼臉,笑道:“我可是替尚惜姐姐你想着這件事,你卻怪我。”
尚惜被她揭穿了此事,有些臉紅。不過她畢竟自小長在西安,嫡母又是蒙古人,不像有些深閨女子一樣害羞,說道:“這哪裡用你想着了。”
昀芷還要再說,寶慶問道:“怎麼,那個叫做宋琥的人和尚惜侄女有什麼關係?”
“十六姑姑,你可不知道,這宋琥啊,和尚惜姐姐要行六禮成婚了。”昀芷對寶慶笑道。
尚惜即使臉皮厚也受不住了,放下飯碗站起來,見允熥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沒有插手的意思,說道:“竟然編排起姐姐來了,看姐姐不懲罰你。”說着向她走去。
昀芷也站起來躲閃,二人笑鬧一陣。
允熥看了一會兒後出言阻止,她們二人忙分開來。
不過允熥也馬上說道:“尚惜,朕今日已經接見過宋琥了,確實長相不錯,爲人也有本事,你可是撿到寶了。”
“哎,皇兄你也調笑妹妹。”尚惜嘟嘴道。
“皇兄可是在說實話。過兩日皇兄召見他你躲在帷帳後面偷偷看一眼就知道了,皇兄絕對沒有說瞎話。”允熥又道。
不過他之後就沒有再出言調笑。他知道尚惜和昀芷不一樣,其實不習慣他和自家姐妹言笑無忌,但爲了討好他也只能配合。
不過他這兩句話卻引起了長安郡主尚惜的遐想。雖然允熥時常開玩笑,但這樣的事情倒從不隨口亂說,所以她一時間對宋琥充滿了美好的幻想,對明日的單方面見面更加期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