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宜春苑附近,一隻五彩斑斕的山雞撲騰着翅膀從草叢裡飛出,身子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輕盈的落在草地上,再一撲騰翅膀,用力向前飛去。
而從山雞飛出來的草叢裡,一個黑色的身影,身體靈活矯健跟着竄了出來,小小的身影,一邊不停的往前射着彈弓,一邊不停對前方的山雞叫道:“小雞!別跑別跑!等等我!”
“公子!別跑那麼快,小心摔着!”接着又是二十多個內侍宮女打扮的人,從草叢裡跳出來,看着前面小小的身影,七嘴八齊的高聲叫道:“公子!小心小心!”
“閉嘴閉嘴!都是你們,嚇跑了本公子的雞!再吵本公子把你拿去燉佛跳牆給父王吃!”三頭身的胡亥,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身後的內侍宮女叫道。
雖然大家都不知道“佛跳牆”是個什麼東西,但都聽得懂胡亥前面那句話。於是,一個個小宮女小內侍,都捂着嘴,輕手輕腳的跟胡亥身後,不敢發出聲音,只能從嘴型看出他們在說“本公子小心點。”
“真討厭!”見身後的豬隊友們,終於閉了嘴,胡亥甩了甩衣袖,轉身繼續去追那隻逃走的山雞,一邊追一邊在心裡盤算着——萬一,要是還打不中,自己又該找個什麼藉口呢?當年真應該好好看看國足找的那些藉口,輸了就說“天氣問題”、“草皮問題”什麼的,反正這個問題那個問題,就是不是自己的問題。
“趙大人,您說公子真能追上那隻山雞嗎?”不急不慢綴在胡亥身後五十步開外的柔姬,歪頭看着身後的趙高說道。
“別逗!他連市場上的家雞都追不上,還說是山裡的山雞。”趙高看着胡亥一蹦一跳的小身影,像是想起了什麼,開口說道。
雖然柔姬以前和趙高不是很熟,而且兩者身份差距也有點大,但因爲共同侍候胡亥的關係,兩人現在也算是一根繩上的蜢蚱。俗話說的好,人生四大鐵——同過窗、扛過槍、分過贓、piao過娼。雖然柔姬和趙高沒法同窗和piao/娼,但從現在的情況來說,他們也算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不出意外將來的富貴也全指望在胡亥身上,也勉強算是扛過槍、分過贓。
最主要的是,胡亥這個老闆經常不走尋常路,不但惹得他們這些當下人的也經常提心吊膽,還常常一身糟點讓人吐都不知道往哪吐,於是這兩個胡亥最貼身的人,爲了防止自己被憋死,閒來無事時只好抱團吐老闆的糟。
“我記得啊,有一回公子從咸陽令那回來,路過集市時,有個商販的雞跑出了籠子。公子非要學雷什麼的,自告奮勇要去幫商販抓雞,結果那雞沒抓着,自己還被噴了一臉的雞屎,氣得他回來洗了三次澡。”趙高說到這裡,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說道:“你說咱公子是不是隻長腦子不長個頭啊,否則怎麼都四歲了,身高還那麼矮?大王和胡姬身材都很大啊,大王善武,胡姬善舞,公子……”趙高眺望了一眼因爲左腳絆到右腳,而摔了一屁股墩,現在正坐在地上捂着頭鬱悶的胡亥,“還是好好讀書,做個安靜的美男子吧。”
最後,胡亥還是抓住了那隻山雞——雖然因爲躲避胡亥,而荒不擇路,一頭撞暈在樹上這種事,說出去真是丟光了山雞家族的臉。
頭髮也亂了、衣服也亂了,臉上黑一塊青一塊,身上還丟着幾根野草的胡亥,一手拿着彈弓,一手手抓住山雞,得意洋洋的向衆人炫耀道:“哈哈!趙高趙高!柔姬柔姬!本公子抓住了抓住了!”
“恭喜公子!公子神勇!”衆內侍和宮女則跪下齊齊恭賀胡亥。
“柔姬柔姬,快快快,今天中午給本公子加個菜,做個叫化雞。本公子要親手做給父王吃。”胡亥跑到柔姬面前,將山雞交到對方手中,得意洋洋的炫耀道。
“公子,您這個樣子,還是先去梳洗梳洗吧。不然,大王看見該心疼了。”趙高從胡亥頭上捻下一根雜草,看着胡亥臉上因爲追雞而不小心弄出來的傷口,心中暗暗慶幸這傷口只是略略有些紅腫,並沒有破皮,更沒有出血,不然還不知道嬴政見了得有多傷心。
“行行行!去去去!殺殺殺!”胡亥隨意用衣袖擦了擦臉,任由趙高爲自己整理衣服,指着柔姬手裡的山雞說道:“等會這雞,你找人把它殺了,但是不要拔掉雞毛。只要把內臟掏空了,塞一些……你看一下炮豚裡放什麼,雞肚子裡就放上什麼,要是嫌麻煩,不放也可以,最後再糊一層溼黃泥,用荷葉包好了交給我。”
炮豚,用先秦所常用的宮廷宴周代八珍之一。其製作方法和叫化雞差不多,同樣是用泥土將食材包裹起,加以燒烤,然後再進一步加工而成的菜,不過炮豚用的是乳豬,而叫化雞用得是雞。
憑心而論,周代八珍味道還是不錯的,偶爾吃一頓也挺新鮮,但是當肉醬油澆飯這種後世聽起來,好平民的東西,都能成爲八珍之一時,也難怪自家父王會瘦了。
肉醬油澆飯、肉醬油澆黃米飯、煨烤炸燉乳豬、煨烤炸燉羔羊、燒牛、羊、鹿裡脊、酒糖牛羊肉、烘製的肉脯和網油烤狗肝,大家都叫八珍,但是先秦時代這麼虐心的食譜,和後世所指的八珍比起來,簡直能把秦始皇都虐哭了。
說來說去,還是食材不豐富,吃來吃去都是那幾種動物,沒有把大吃貨帝國潛質挖掘出來,老是吃我……不是,是吃豬有什麼前途,當然要換換胃口。
“是,公子。”柔姬帶着幾個下人,應聲退下。
待柔姬退下,趙高拍了拍手,兩個宮人抱着一大疊黑布過來,數十個宮人依次接過兩人手中的黑布,數塊大約一米高三米長的黑布,被訓練有素的宮人分開,以趙高和胡亥爲中心,將黑獻上以人身爲軸倆倆接在一起,不一會兒就組成了一個臨時圍帳,接着又是兩個抱着一堆衣物的宮人上前,跪在胡亥面前說道:“公子,請更衣。”
“嗯……”胡亥點點頭,穿越過來快一年了,除了上廁所之外,他已經習慣在一大堆人的注視下換衣服、洗澡、吃飯。
換完衣服,胡亥表示要趙高帶自己到處去走走。
“公子,這上林苑不但花草樹木繁多,而且也不乏珍禽異獸。您是想去看仙鶴洗浴、孔雀飛舞、大象數數,還是虎豹熊狼啊?”趙高小心翼翼的提供着意見,良心意見是,熊就不要看了,拿個鏡子看你自己就行了。
“一聽就沒意思,動物園裡比這多多了。”胡亥不開心的將頭轉到一邊,土包子纔想看的東西,他纔不想看呢,“就沒有一點稀奇的東西看嗎?老是什麼虎豹熊狼的,太普通太沒意思了。”求看後世已絕滅的珍稀動物。
“這樣啊……對了,公子,奴婢聽說西域進貢的一種異草,可長半人高,開出白色的花朵。現在真是看花時節,雖然那花朵長得不香,也不能吃,不過勉強尚可入目。”趙高想了想開口說道:“此花最稀奇的是,它的花瓣不是一片一片的,而是一團一團的,遠遠看去既像雪又似雲,抓上一把軟軟的,很是舒服。”
“白色?像雲又像雪?這到是有點意思……難道是……”胡亥像是想到什麼一般,臉上一喜,伸出手拉住趙高的衣襟,急切的說道:“走,帶本公子去看看。還有,你還沒有告訴我,那花叫什麼名字?”
“此花名爲白疊子。奴婢記得宜春苑內就有種植,公子請隨我來。”趙高彎腰抱起胡亥,轉身順着左邊一條小路走去。
行不過三五百米,穿過一片幽暗的樹林,眼前的景物豁然開朗起來。
現在是夏季,正是人間繁華、百花盛開的季節,藍天白雲之下,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豔,遠處亭臺樓閣若隱若現,甚至還能聽見遠處瀑布的聲音,園中各色擺設更是無一不精,無一不美,好一派人間仙境的風光。
真漂亮啊!封建貴族真會享福啊!放在後世,這妥妥就是一個大型植物園了!幸好現在本公子就是封建貴族了!
“公子,這宜春苑是專供遊憩之處,花木甚少,還望公子不要嫌棄。”趙高一邊說着,一邊指着東北角說道:“您要找的白疊子應該在那邊。”
“喔……”胡亥順着趙高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遠遠看見一片白,但看不清楚,不知道是否是他所想的那樣東西,“帶本公子去帶本公子去。”胡亥拉了拉趙高的衣袖,急切的說道。
胡亥的心情有些緊張,按理來說,這玩意應該到宋末元初纔會傳入中國,但因爲其不能供食用,所以數量極爲稀少。大規模種植,則要到朱元璋的時代,纔會因爲明代皇帝的強制要求,在中國四處推廣開來。
若是真是此物,父王必定會和朱元璋一般強行推廣,那豈不是又成秦始皇的“暴、政”之一?
一路走來,胡亥內心的壓力都略爲有點大,但當他看見那一大片如雪一般潔白,如雲一樣柔軟的白疊子花時,他覺得“暴、政”就“暴、政”吧,父王這麼牛逼轟轟的人,只要能守住大秦江山,纔不會在乎別人的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