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狐感到森森的不爽——夏目去哪兒都帶着那隻兔子!兔子有什麼好的!
憤憤的拿回了被奧莉爾藏起來的筆記,那女人也算有點小聰明的,竟然把筆記砌在牆裡,讓他頗費了一番手腳才找到那個暗格,略一探頭,除了筆記似乎還有什麼別的東西。
鑲嵌着黃金和寶石的匕首折射着燈光,熠熠生輝,二代腦海中似乎閃過什麼,卻沒有抓住,有些懊惱的把匕首拿出來,輕輕摩挲鞘上的一句古英文——
【期待那個倒退的瞬間,你將以爪和翼丈量大地。】
莫名其妙的詛咒。二代漫不經心的在心裡評價,乾脆利落的把這把怪異的匕首扔回原處,拍拍衣襬去找夏目。他們的分析已經進入收尾階段,奧莉爾死亡的原因是生命力被大量抽取,這些生命力的去向只差最後一組參數,今天之內就會得到結果。
如果他出手,當然會更快,可是他更願意藉此鍛鍊夏目。
離去的玄狐沒有注意到,被他隨手丟掉的匕首上騰起一陣黑霧,隱隱約約構成一個扭曲的人影,遙望着他離開的方向,人類嘴部的位置裂開一道縫隙,像是在嘲諷的微笑。
【許多年不見,您還是如此傲慢,我卻已放棄信仰。】
【您的血裔,終將爲我所用!】
夏目的羽毛筆頓了一下,墨水暈染到羊皮捲上,有些困惑的側了側頭,垂耳兔看着他不動的筆尖,也一起側了側頭,萌呆萌呆的樣子,倒是讓夏目看笑了,摸摸他的長耳朵。
“總覺得,能夠交流呢,我和你。”
垂耳兔猛的擡起頭,三瓣嘴動了動,又頹喪的低下頭去,渾身散發着蕭索的氣息。
他連話都說不了,作爲一隻柔弱的兔子,又能做什麼呢?
那點反常被忽視了,夏目拿着最後一組參數,確定了生命力流向的地點——這座宅邸的地下。
二代恰好回來,先照常冷冷的掃了一眼夏目身邊的垂耳兔,把筆記丟給夏目,“外面那個魔術陣勢的操縱方法,畢竟是幾千年前的東西,聊勝於無吧。”
夏目慢慢翻了幾頁筆記,垂耳兔也探頭去看,然後蚊香眼縮回頭去。
學霸的世界我不懂!讓我安靜的渣好了!
夏目看到一半,突然想起了正題,“前輩剛纔是到地下去了嗎?有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東西?奧莉爾生命力的最終流向,就是地下的某處。”
玄狐回想了一下,除了那把古怪的匕首,他真的想不起什麼,隨口就告訴了夏目。作爲行動力很強的神隊友,夏目立刻就動身去地下查探,不忘帶着他的兔子。
二代:……果然還是很火大!
他沒有跟夏目一起,腦海中模模糊糊的有什麼在閃動,好像跟那把匕首有關,但就是不甚清晰,思考的時間裡,夏目已經離開了這個房間,昨天看起來睡得很好,整個人都顯得活潑起來。
玄狐目光柔軟,他的強迫症又犯了,開始撓心撓肺的想那把匕首。
踏進陰暗潮溼的地下室裡,夏沐先看到的是被二代粗暴拆毀的那面牆,年代久遠的磚塊散落一地,夏目嘆了口氣,魔術迴路閃動幽幽的藍光,他擡手凌空劃出幾個字符,磚塊紛紛回到原處,這時候,他看到磚塊間似乎有金光閃過。
手上的動作一停,夏目謹慎的先給自己佈下結界,才上前,探頭一看,發現了一個小暗格,裡面躺着一把有些古舊的暗金色匕首,上面似乎有什麼文字。
好奇心人皆有之,夏目已經足夠謹慎,他燃着了一張符紙,柔柔的光芒照亮了匕首,上面的一行字清晰可見。
“是詛咒嗎?感覺不像什麼好東西……”夏目喃喃自語,就聽見趴在他肩上的垂耳兔發出了一聲尖叫,一般而言兔子很少發出聲音,除非是受傷或者——極度恐懼。
垂耳兔認得那把匕首,也認得奧莉爾,記憶中最恐怖的那個畫面,就是奧莉爾手握暗金匕首,狠狠的向他刺下!手臂火辣辣的疼痛,緊接着是天旋地轉,世界在他眼前放大,他驚駭的擡起自己的手,或者說是爪子,難以接受自己變成一隻兔子的現實。
騙人的……騙人的!這個世界很科學的!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
可是身上絨毛的觸感,仰視的視角,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是真的。
他被一把匕首刺中,然後變成了一隻兔子。
一隻溫暖的手落到他頭頂,一下一下仔細的撫摸着,惶恐漸漸褪去,他舒服的眯了眼睛。又看到夏目乾脆利落的把那個暗格封死,完全沒有好奇的樣子,就相信了他。
“危險的東西,還是一直沉睡下去的好。”夏目把垂耳兔抱在懷裡,那一瞬間的眼神,讓垂耳兔覺得他是個神明,滄桑而清透,不屬於一個孩子的眼神。
“我已經過了好奇心旺盛的年紀了。”
他毫不留戀的離開那面牆,轉而在其他地方尋找魔術的痕跡,垂耳兔長舒一口氣,他也意識到了神隊友有多麼重要!夏目妥妥的神隊友!
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和擔憂,夏目比誰都敏銳,豐富的閱歷也足以讓他規避風險,可有些刻意製造的風險是避不開的……
淺琥珀色的眼眸一凝,夏目一手護住垂耳兔,一邊迅速後躍,妖狐的迅捷隨着年齡的增長愈發清晰地顯露,雖然襲擊來得突然,他還是隻被削掉了一縷髮絲,三枚寶石扣在指間,已經開始放射出璀璨的光華。
時計塔這一代學徒中實戰第一,絕不是浪得虛名!無論是體術還是魔術,他已經站在了極高的位置上,雖然維持在六尾不變,力量還在一日一日沉澱,七尾已經遙遙可待。
黑暗中,他仍然能看清,襲擊他的是一把暗金的匕首,無人操縱,令人匪夷所思的自行顫動着,從磚縫裡把自己拔-出來,不依不饒的再次襲來。
垂耳兔麻木的看着目測比他大一歲的夏目迅速躲避匕首的襲擊,簡直像是少年漫的男主角,眼神堅毅沉穩,寶石不科學的在黑暗中發光,間或有小小的炸裂,空間太小有些制約他的舉動,可是最終,夏目還是憑藉可以無中生有的投影魔術終結了匕首的攻擊。
“投影,開始!”
魔術迴路接連閃動,將妖力轉化爲龐大的魔力,凝結出的盾抵擋匕首的一擊,又在瞬息間化爲細長的銀絲線,將匕首死死捆縛在地上,暗金匕首不甘的掙扎,夏目直接一道火符投上去,火光熊熊,黃金的柄似乎也在這高熱的火焰中融化。
輕易就結束了這一場戰鬥,夏目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把古怪的匕首,於是通過聖盃呼喚二代,意念剛剛轉動,他的神情就驟然凜冽起來!
聯繫……中斷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陷入了一個結界中,這個被精心佈置的隔絕之地,分隔了他與同伴,這恰恰是幕後主使者希望的。垂耳兔也覺察出了什麼不對,喉嚨裡發出細小的嗚咽,夏目安撫的摸了摸他的頭,哪怕處在這種困厄的境地,他的神情仍舊鎮定的驚人。
“是你吧,殺死奧莉爾的。”視線落在被火燒過的匕首上,夏目緩緩的說,他甚至不需要疑問,對方佈下這麼一個局,根本就是衝着他來的,黑手黨只是順帶。
四周若有若無的傳來了笑聲,暗金的匕首在震顫,輕易就撕毀了銀白的絲線,一股黑霧騰起,構成一個類似人的形象,只是五官模模糊糊,只能看到鮮紅的裂開的嘴部。
【是的,是我。】黑霧乾脆地承認,上下打量夏目一番,顯得極其滿意,【沒錯,我想要的就是這樣一具身體,年輕,強大,潛力無窮……】
他自顧自的誇讚着,從地上撿起了自己的本體,模糊的五指試了試刀鋒,有些愉悅的樣子。
【不要試圖反抗我,整座宅邸都處在我的魔術陣勢之下,只要我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要死!】
夏目卻不是這麼好糊弄的,他不動聲色的把垂耳兔塞進帽兜裡,無視他微弱的抗議,冷靜的獨自面對那團黑霧,“請恕我無法相信,前輩是最好的魔術師,這世上沒有能躲過他查探的魔術陣勢。”
一字一句,滿含信賴,淺琥珀色的眼眸澄澈明亮。
黑霧開始發抖,他討厭這樣美好又真摯的信任,更討厭接受信任的那個人!孔雀藍詮釋着絕對的冰冷無情,當年,他是失敗品,所以被毫不留情的銷燬,變成這樣半死不活的樣子,他還記得那雙嘲諷而漠然的妖瞳,滿載着對所有人的惡意。
【我不需要失敗品,失敗品不配留在這世界上。】
作爲天狐的傳承被創造,他繼承了玄狐的血,卻比不過同期一起誕生的紅髮的女孩子。那個女孩自從一誕生,頭頂就有了軟絨的狐狸耳朵,清晰的把她與人類這個種羣區分開來。
玄狐滿心滿眼都是她,唯一的值得珍愛的後裔,以火焰爲天賦的第三代天狐千姬,享有創造者的全部關愛。同一時期創造出的偏向人類的“失敗品”則被毫不留戀的拋棄、銷燬,化爲基礎的魔力,輸送給紅髮的天狐。
他對千姬並沒有什麼惡感,這個年幼的天狐熱情而燦爛,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沒有誰能討厭她,他只是……不甘心……甚至……
他憎恨着玄狐。
沒有什麼比被造物者拋棄更可悲的了,他是僅次於千姬的完成品,情感遠比他的同伴們豐富,體會到的不甘也遠比他們濃烈,上天垂憐他,失去了軀體,他憑藉強烈的不甘滯留於世間,附身在玄狐看也不看的一件魔術禮裝上,苟延殘喘。
滄海桑田,玄狐一日比一日乖戾放縱,他殺了昔日的好友,在淺櫻之裡大權獨攬,觸角伸到歐洲,爲他所鄙夷的人類準備最盡興的遊戲,最後甚至徹底厭倦了活着,興致勃勃的作死去了。
他沒想到玄狐還會回來——雖然是以靈體的形式——然後用那種寵愛的溫和的目光看着一個年少的魔術師,這種溫和甚至勝過對當年的千姬。
他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痛恨着,一方面渴望着,只剩下靈魂他也是玄狐的造物,本能促使他去親近,理智上他又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那麼,就讓他佔據這一代天狐的身體,享受過寵愛後,再毫不客氣的把那個靈體殺死!
夏目腳下有符文亮起,他低頭凝視一會兒,霍然擡頭,人類溫潤的眼眸已經染上了妖怪的凌厲,瞳孔細長,蜿蜒如新月。
“你……想要奪取我這具身體嗎?”
就是這樣的眼瞳,妖類的眼瞳,他如果有這樣的一雙眼,是不是就可以祈求更多的垂愛?是不是就可以像千姬一樣,享受着玄狐的教導,肆無忌憚的彎起眼睛撒嬌?
不知道……所以他想試試……
黑霧涌動一下,他徐徐向夏目靠近,符文的光芒越來越亮,等到某個時刻到來,他就可以進入這具夢寐以求的身體,暴露也沒關係,沒有人會傷害天狐的身體,誰都不會對他下狠手。
夏目安靜地看着他,腳下發光的符文被他無視,“你身上有千姬的氣息,你是誰?”
黑霧頓時一僵,回憶裡那團火焰迅猛的燃燒起來,紅髮的天狐巧笑倩兮,明豔的讓人不敢逼視。
【阿克泰翁,你是我的同伴吶~】
“是……千姬的友人嗎?”
【第一個朋友~絕無僅有的第一個!】
“非常抱歉,千姬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我很喜歡小孩子,所以以後一定要養一個超級可愛的後輩~】
“但是她走的時候,很幸福。”
【阿克泰翁,你絕對絕對要幫我啊!】
黑霧痛苦的扭曲起來,暗金匕首“噹啷”一聲落地,他在昔日的情感與不甘的憤恨中掙扎,紅髮的天狐是他心中僅有的一片淨土,而他現在的所作所爲無疑是在玷污已逝的那個人。
不可以,再不甘心也不可以!
黑霧頹然蜷縮在地上,困獸一般悲鳴,他處在強烈的哀痛與自我厭棄中,直到一雙手虛虛的覆在他勉強可以稱作手的手背上,金杏的妖瞳平和的注視着他,像一泓治癒的泉水。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這樣痛苦,但是我想,千姬是一直在注視這裡的。”
“一直一直的,希望你能過得好一點。”
何等溫柔的言辭,這春風般柔軟溫和的性情屬於第四代天狐,千姬選定的繼任者,也是被玄狐另眼相待的潛力無窮的後輩。
玄狐……千泫……
暗金匕首劃過一道銳光,夏目在最後的時刻避過了要害,還是被傷到了肩膀,天狐血異常甜美的象徵力量的香氣四散,帽兜裡的垂耳兔開始激烈的掙扎,焦急的想要竄出來幫忙。
“對不起……”黑霧說,眼部的霧氣涌動着,像是在哭泣。
“讓我報復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