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成刃,刺入戀人的心臟,白丁香花瓣漫天飛舞,好像某種遲來的哀悼。銀髮的純血種注視着自己的指尖,呵呵的笑起來,“哪怕是死亡,也只能是我帶給你的。”
萊蒙·波吉亞的神情褪去了將要淪爲levele的猙獰,變得寧靜又舒緩,就像他們初見面時,花樹下那個柔和得近乎懦弱的青年望見了鐵窗裡的囚徒,爲月光般皎潔的容顏驚豔,露出靦腆又有些無措的微笑。
【晚上好……月光真是美好不是嗎?不,我不是在搭訕,我只是……】
簡直不像個意大利人,與熱情浪漫絕緣,青澀得像個剛走出象牙塔的學生,緋櫻閒在面無表情多年後,終於露出了微笑。她新奇於人類的拘束與羞澀,也眷戀對方暖融融的溫度,不同於吸血鬼的冰冷,是活躍的蓬勃的,充滿生命氣息的溫度。
現在沒有了,其實在變成吸血鬼之後就已經消失不見,只有她還握着風箏的斷線,癡癡的站在地面上遙望,現在這遙望也宣告結束,戀人的身體如同陽光下的積雪般融化,吸血鬼就是如此的可悲,誕生之時被賦予了強大的力量,死亡時造物主又吝嗇的收回所擁有的一切,乾乾淨淨,分毫不留。
緋櫻閒的神色漸漸有些不對,她內心充斥着憤怒和茫然,前路充斥着迷霧,她不知道自己今後應該爲了什麼走下去,戀人已死,還是死在她自己手下,自然也談不上覆仇,可是重新回到那處囚籠,她又感到濃烈的不甘心。
“緋櫻小姐,今後您有什麼打算嗎?”夏目關切的問道,銀髮的純血種申請倉皇的跪坐在那裡,聞言眼神放空的搖頭。
“……我,不知道。”
她似乎又回到了當初的日子,孤身一人,無牽無掛,花團錦簇也入不了她的眼。
“也許我會回去,嫁給玖蘭李土吧。”她低下頭,銀髮傾瀉,緩緩擡手捂住了臉,“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可眷戀的了,不如就回到那個囚籠裡去,當一件工具就好了……”
“緋櫻小姐,請不要這麼說。”夏目上前一步,金杏色的妖瞳中閃爍着溫度,“這世界上有許多與愛情一樣美好的東西,好不容易的來了自由,爲什麼不去感受一下呢?”
“各種各樣壽命悠長的非人類都能喧囂的活着,沒道理吸血鬼不可以,覺得沒有活下去的羈絆的話,就去創造,輕言放棄的話,可不像您。”
緋櫻閒動了動嘴脣,櫻色的眼眸中映出暖色的光影,她微微低下頭,突然說道:
“我能抱抱你嗎?”
“冷的時候,想要抱抱溫暖的東西,這樣……似乎就不會凍僵了吧……”
夏目自然不會拒絕這樣的要求,潔白的和服壓在純黑斗篷上,夏目感到肩膀處傳來一陣溼意,心中惻然,驀地,他睜大眼睛,好像感受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他又確認了一遍,事實鐵板釘釘,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
“那個……緋櫻小姐……有件事我想要告訴你……”努力斟酌着措辭,夏目暫且終止了這個擁抱,“請伸出手,我再確認一遍……”
緋櫻閒看着夏目有些糾結的表情,順從的伸手,夏目凝神,溫暖的妖力一點點輸入進去,數量不多,僅僅是查探而已,然而查探的結果讓他一時間不知是該說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不過這樣一來,這位純血種就一定會努力爭取自由,再也不會感到生無可戀了吧?
的場靜司本來正在不爽,看到夏目難得這樣苦惱糾結的表情,心裡隱隱有了一個猜測reads;。
“喂喂,不是吧……”
銀髮的純血種注視着夏目,女性的某種直覺讓她本能的緊張起來,隱隱約約的好像猜到了夏目想說什麼,但是真的聽到那句話時,她還是頭腦一懵,一瞬間所有情緒都在腦海中炸開。
“恭喜,緋櫻小姐很快就要做母親了。”
母親……?
她低下頭,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很難想象,這裡有個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着,與她血脈相承,完全屬於她的孩子。
一時之間,戀人死去的悲痛也好,無牽無掛的惶恐也好,這些負面的情緒一瞬間沉澱下來,化爲了滿滿的母性的光輝,她突然覺得跪在地上不太好,立刻就站了起來,想起之前的一場激烈戰鬥,更是發自內心的後怕。
她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又豈會委屈還在孕育之中的孩子?
清冷高華的純血種有那麼一會兒的手忙腳亂,她抓住夏目的手,像每個剛當母親又懵懂無知的人類一樣,有些急切的詢問道:“我剛纔……他怎麼樣?會不會受到什麼損傷?”
“緋櫻小姐,請冷靜……也許我該改口叫夫人了?”夏目暫且安撫住她的情緒,“請不要太過激動,剛纔的戰鬥沒有影響到什麼,也是我的責任,如果知道的話絕對不會下那樣的重手。”
緋櫻閒勉強冷靜下來,一直在別墅窗邊觀望的波吉亞家族的家主再也忍不住了,雖然對方是吸血鬼,但是身體裡孕育的是波吉亞家族唯一的一支血脈,對於注重血脈傳承的黑手黨來說,重要性不言而喻!當下一疊聲的吩咐家族成員收起武器,又讓女僕出門把緋櫻閒迎進來,自己也團團轉了一會兒,有些糾結的下樓了。
總歸是件好事情,吸血鬼也認了!誰知道不會生出天賦更強大的孩子呢?
波吉亞家族代代人丁稀少,血脈就顯得尤其重要,家主下樓的過程中一直注視着緋櫻閒的腹部,複雜而糾結的表情讓奧德蒙多看了都鬧心,卻也不怪爺爺重視過頭。本家到他這裡估計就斷了,只能從支脈過繼,又以萊蒙那一支血統最爲純正,而萊蒙現在又故去,全部的希望都壓在了吸血鬼孕育的這個孩子身上。
如果不是父母過早的死在火拼之中,他理應有個弟弟的,波吉亞家族的人員也不會如此稀少。埃德蒙多這樣胡思亂想着,未嘗沒有轉移自己注意力的意思,他最終忍不住看了一眼年少的魔術師,對方已經收起了那對獸類的眼眸,溫潤的琥珀色盪漾在眼底,顯得溫柔可親,如果只看外表,完全看不出身爲非人類的可能。
他一生之中的第一次動心,也是一生之中的最後一次動心。
閉上眼的那一刻,他心裡已經有了某種決斷,再睜開時舉動間更添幾分灑脫,幾步走近魔術師,沉聲問道:“情況還好嗎?”
“嗯,大體上沒有什麼問題。”夏目又仔仔細細的查探了一次,眼中微微透出笑意,“情況很好,緋櫻……夫人體質雖然偏寒,但只要調養得當,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緋櫻閒在此期間一直緊緊抓着他的手,任誰在這種境遇下,都會對最權威的那個人持有某種盲目的依賴,她拒絕了什麼請密醫上門的建議,只肯相信夏目,個性裡的偏執放在醫生的選擇上可見一斑,失去愛人之後她本來會就此沉淪下去,沒想到峰迴路轉,活下去的動力又在她腹中孕育reads;。
的場靜司不太高興的冷笑,“你倒是會挑,那些庸俗的醫生根本不能與夏目相比。”
緋櫻閒對他有幾分忌憚,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過手,但是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就像是玖蘭李土,不,只是更有理智也“顯得”更溫和一些,想必是他的【鎖】就在身邊的緣故。緋櫻閒不動聲色的看一眼夏目,年少的魔術師拿羽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列出孕期的禁忌事項和草藥的方子,幾種名貴稀罕的草藥他可以提供,其他的就需要波吉亞家族去搜羅了。
寫完後交給埃德蒙多,埃德蒙多看了看那漂亮的花體字,沉默着出門吩咐給家族成員,波吉亞家主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
他寵愛的孫子已經長大了,看這樣子,已經不允許自己任性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夏目糾纏在寫論文和當醫生兩件事情之間,忙的不可開交,至於的場靜司……也許比他還要慘一點點?
魔都之主看着眼前的白紙,“咔嚓”一聲掰斷了手裡的筆,陰森森的開口,“發展計劃?那算什麼鬼!在魔都要批文件在現世還要寫發展計劃?我記得魔都不是淺櫻之裡!”
言峰綺禮心理素質到底比較強悍,面無表情的向瀕臨憤怒的魔都之主解釋。
“日常的文件已經處理掉了,只剩發展計劃的書寫,如果您不定好未來一年的發展目標及一系列步驟,平時又不會到意大利這邊來,建立的實力將不會太穩固,偏離您最初的想法也有可能。”
沒等的場靜司再說什麼,他又平靜地補充道:“聖堂就是採用這種發展模式,夏目大人會提前給他們計劃和綱要,每年過來一次開高層會議說明,以保障組織的平穩運行。”
的場靜司沒有再說什麼,他丟下折成兩半的筆就去找夏目,然後被紅衣的刀靈無情的告知,自家主君又去了波吉亞家族,何況魔術師交流大會開幕在即,下午時計塔的一行人就會抵達西西里,屆時一羣魔術師的後起之秀將會閉關開始論文的血肉填充以及實際操作……一句話概括:主君沒空!
的場靜司:嚶qaq
刀靈見狀,沒有跟主君一同去的不滿心情得到了些許舒緩,於是他拿出一沓紙交給的場靜司。
“主君交代過了,估計言峰綺禮那邊也要寫發展計劃,先寫好了大綱,把自己的想法填進去就好……真是不知道,你到底爲什麼會得主君重視,明明是那樣的存在……”
和泉守兼定的想法也是夏目大部分友人的想法,淺櫻之裡與魔都已經對立了三代,本來以爲會繼續這樣對立下去,沒想到夏目先做出了改革,在現世的勢力情報共享相互合作,自己又與的場靜司私交篤深,實在是令人驚訝。
的場靜司把那疊紙攏進懷裡,柔和了眉眼,雖然見不到夏目,但是他的心情破天荒的好。薄薄的紙張透着溫度,筆跡舒展而悠揚,就像注視着那雙眼眸時所感受到的。
“我一直覺得,宿命的仇恨什麼的可笑之極!明明……”
“我們纔是能看到一樣風景的人啊……”